第十八章 哥，別阻止我
帝王端坐在椅子上，毫無波瀾地望過來，一言不發，然而上位者的氣息卻令商雲滄心幾乎跳到嗓子眼兒了，他雙腿不禁發軟，為自己膽大包天的話後悔，他猛地跪下來，“陛下恕罪，草民嘴笨……草民……”
“入得。”溫如棲淡淡道。
商雲滄愕然抬頭。
溫如棲盯着他，扔下一塊令牌：“以後常常進宮，朕很喜歡你的字。”
劫後餘生，不外如是。
等商雲滄跨出勤政殿的門口，才發現後背已經濕透。
在殿外台階下，他看到了自己的親生哥哥，站在下面，被陛下身邊的蓮心姑姑攔着。他走下去，握住令牌的手發顫，他努力平靜下來，給商雲止請安。
商雲止目光猶如實質的刀劍，落在他發紅的下顎與耳尖，還有那明黃的令牌上，他的力氣剎那間抽空，日光晃眼，他近乎眩暈。“雲滄……”他從肺里擠出兩個字，帶着血一般，殺意和究極的失望混合，如戈壁灘中刀光和血色裹挾而來，沙啞冰涼。
商雲滄將額頭抵在地板上。
雲止緩緩的走上台階，進入了勤政殿內。
蓮心嘆息，皇宮內院，想獨佔帝王，實在是……太難了，她收回自己的目光，將還跪服在地上的男人扶起來：“公子請起。”
商雲止行禮后，行至帝王案前，不期然上面鋪展開一手漂亮的小楷。“陛下，很喜歡雲滄的字？”
溫如棲緩慢地將字收起來，“他的字，的確很賞心悅目。”
“陛下是不是心動了？”
溫如棲一愣，前所未有的排斥和不耐充斥心頭，她怎麼可能會對與商雲止長相相似的人心動，語氣生寒：“皇夫若是無事，就回去吧！”
她的態度，讓多疑敏感的商雲止愈發懷疑，“陛下給了雲滄令牌。”
“此事輪得到皇夫過問嗎？”溫如棲靠在椅子上，“朕要宣誰入宮，皇夫要管？”
商雲止跪下，“臣不敢。”只是為什麼要是他的弟弟呢！為什麼會是雲滄！
“商雲止！”溫如棲偏頭，給了一個不知是說服他還是說服自己的理由，“朕是皇帝，不可能為誰守身如玉，而今朕每日對着同一個人，十分膩味。”
商雲止臉色大變，湖泊般的眼眸掀起狂亂激烈的波濤，艷麗的容顏扭曲得滲出絲絲縷縷的陰寒之氣，“陛下……膩了臣？”
這是第一次，陛下當著他的面，說膩味，心臟好像被尖刀狠狠剖成兩半。
溫如棲瞧着他眉眼，如同黑色牡丹妖冶綻開覆在眉心，痛苦又癲狂，又犯病了，她的本意不是想他痛苦，她正要重新說點什麼緩解氣氛，商雲止以下犯上地撲過來死死地抱着她，陰冷的話落在耳畔，“陛下龍床上多一人，臣殺一人，哪怕他是臣的弟弟！”
蓮心在珠簾外，就聽得勤政殿裏傳出桌椅倒地的聲響，她正暗嘆着陛下這過於激烈了些，就聽到響亮的耳光聲，隨即陛下惱怒的嗓音響起，“你找死？”
蓮心默默地往後退了十幾步。
陛下和皇夫又吵起來了，不對，是打起來了。
商雲止捂着半邊臉頰，愕然地看着如棲，這個耳光，究竟是因為他犯上的話，還是因為那人是商雲滄？
“商雲止，你那二十鞭還沒有給你教訓對不對？”她一把扯過對方的頭髮，將人摔在龍坐上，手掐住他脖子，可沒有用力，“朕再發現你敢胡亂殺人，你就滾出中德宮。”
商雲止抓住溫如棲的手腕，光線暗沉間，他盯着如棲冰涼的眸，額頭青筋直跳，半張臉紅腫，半張臉艷如火，“陛下不如掐死臣罷！”
溫如棲是真的想掐死他，免得他危害後宮，免得一天到晚讓她生出邪肆的念想，也免得她一天還要哄着，她指尖發顫，卻收回了那個動作，略微頹然，“滾吧。”
他們兩個爭吵，永遠只會因這個，商雲止的強勢也只體現在這個方面，有時候他想，若是稍微示弱，會不會好一些，可他要是示弱，退步，再退，那個人是不是也離他越來越遠。
他要用強勢包裹內心的恐懼害怕。
當夜，商雲滄從冷意中清醒，倏爾，他瞪大眼睛……
床前半米處，站了一個人。
商雲滄一下子坐起來，“你……你是誰……”
燈盞中的光亮起，那個人緩緩轉身，俊美熟悉的面孔暴露在亮光里，商雲滄生不出絲毫的輕鬆，反而在那人冰涼的目光里，全身發顫。
“哥……你怎麼會……”在這裏？他難道不應該在皇宮中嗎？
商雲止沒有回答，只是一寸一寸地打量着這個原本應該與自己親密的弟弟。
當年，所有人都以為陛下會立為皇夫的人，是商雲滄。
他乾淨，單純，溫和，博學。從小接受世家的教導，懂規矩，知禮儀，好名聲在貴族中出了名，除了身體弱這一點，幾乎沒有缺點。
那時，商雲止不敢奢求帝王的目光可以落到自己身上。
他與商雲滄完全相反，混跡軍營，凌厲，冷漠，煞氣重，一雙手沾滿血，他可以做一個好丈夫，但絕對當不了一個好皇夫。連他自己，做夢都不敢夢想那個位置，只希望在年年月月的朝中，伴帝王身側。
可就是那般可笑，賜婚的旨意下來，是他！
是他啊。
與帝王共枕的是他，不得君心的，也是他。他最害怕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我警告過你的。”商雲止一步步上前，眼中的殺意顯現，“不要接近陛下！”
商雲滄抱緊被子，冷汗冒出來：“哥……哥……”
商雲止停下來，居高臨下地看着他，“真以為，我不敢動手傷你嗎？”
雲滄垂頭，“對不起，哥……可我想要進宮……我真的很想，進宮。”
刺骨的痛，綿密又沒有止境地襲來。他在雲滄恐懼的目光里，看到了他說想要進宮時，對帝王一閃而過的愛戀。
雲止只覺得陛下扇的那個耳光，再次扇了過來。沒有他的阻止，好像帝王與自己弟弟應該是天生一對的般。自己就像一個又多餘又壞的人，阻礙着有情人相守。
“哥，我不會奪得陛下的寵愛的……我只是想留在陛下身邊，偶爾見見她就好……哥，你相信我，哥，你別阻止我好不好……求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