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她望着折過去的隊伍，緩慢而艱難，間隔的有幾個年老一點的婦女，腰背佝僂的厲害，腿也拉的開開的，慢慢地挪着。隋晶鑫想起中學讀的一本小說，那裏面描寫的古代監牢裏也有放風的時間，描寫的人們似乎比眼前還更有生機一些。

上鋪的女人在她身後，嘴裏不時念叨兩句，“冷啊，這麼冷！”，聽她這麼念叨着，隋晶鑫好像覺得更冷。

洗臉的時候他倆肩並肩挨着，女人頭一低，“哎呀”一聲，把隋晶鑫的心臟震的一跳，女人扭過頭，用聚亮的眼睛看着她的漱口杯，簡潔地說，“我牙膏沒了，你的借我點兒！”

隋晶鑫馬上遞給她，女人迅速的擠了一條，蓋上蓋子直接投回隋晶鑫的漱口杯里，然後把牙刷在嘴裏用力的攪啊轉啊，嘴張的大大的。隋晶鑫這才注意上鋪女人的嘴真的挺大，她刷牙的那種驚天動地的姿勢讓隋晶鑫想起動物園的河馬，工作人員拿着一個比苕帚還大的刷子在河馬嘴裏攪啊轉啊的。

隋晶鑫覺得有些好笑，但是她無法體現在笑容上。她的臉是寡淡沒有表情的，但是至少，她開始覺得上鋪的女人是可愛的，她不自覺的開始關注這個女人，很大程度上，減少了她的茫然無措。

吃飯的時候，隋晶鑫說出了兩天以來的第一句話，快要出聲的時候她覺得喉嚨有東西糊在裏面，她頓頓地清了清嗓子，小聲問上鋪的女人，“請問你叫什麼名字？”

女人並沒有覺得突兀，咬着饅頭也並不耽誤她清晰的說出自己的名字，“韓雪娟！你呢？”

“隋晶鑫！”

“隋，晶，星？～”韓雪娟一字一字地學了一遍，似乎是覺的拗口，也許是拿不準發音，她迅速地迴轉了幾圈大眼珠子，簡潔地說：“我叫你晶晶得了，跟我姑娘一個名兒！你叫我娟兒！”說完倆人簡短地笑了一下，繼續埋頭吃饅頭。

隋晶鑫的名字是她奶奶給取的。老太太四平八穩地坐着，老花鏡掉在鼻尖上，一本卷了角兒，發黃的字典端在大腿上，老太太看一看。用食指在嘴裏沾沾唾沫，再翻一翻，然後從眼鏡的上端翻着眼睛，皺眉道，“我覺得晶字很好，女孩子，有這個字顯得清純！那麼，再一個字，得平衡一下，要有點份量！我看～就叫個鑫字吧，顯得莊重！貴氣！”

隋晶鑫的母親梁玉娥抱着小褥子包裹的嚴嚴實實的女兒，邊發出逗弄的啊哦的音調，邊順從地應答着，“我看行！媽起的，都行！”

隋晶鑫的父親隋滿暉原地轉悠着，他照例在厚厚的日曆上撕下一頁，把眼鏡往上一抬，貼的近近的，嘴裏念着，“霜降！今兒是霜降，我看，就叫隋小霜得了！”

奶奶從牙齒縫裏發出“哧”的一聲，把老花鏡摘下來，捋捋整齊的髮型，深重地感慨道，“你們這一代人吶！被耽誤了吶！學不好好上，文化方面缺失太多了！霜降！就叫小霜？那你是驚蟄前後生的，我就給你起名叫小驚吶？笑話！”

隋滿暉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搖搖手說道，“您就是老思想，這名兒，就是個代號！小平這名兒多土啊！哎？人家是偉大人物是不是？春橋這名兒多詩意！哎？他就是個壞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