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天色漸漸泛白了，鐵窗棱上掛着些碎的霜，像一個人冷酷的表情。隋晶鑫一動不動地坐在冰涼的床沿，一整晚了，到天亮，她一直木獃獃地望着窗戶，和那片被框起來的外面世界。

這是隋晶鑫在女子看守所度過的第一個夜晚，今後應該還有更多的夜晚。她的腦海里沒有什麼實質內容，只是在天空的變幻下，那些顏色，那些牽強的圖案，把她的思緒拉的東一下，西一下的。她在刻意迴避想起那些會讓她感到不安的人和事，這些人和事，只是淺淺的浮現一個影像，她就像用手洗一件沉重的衣物一樣，把它囫圇個的往水的深處按去，然後看着那些白色的分裂的泡沫從手腕，手指間擠出來，直到把雙手埋沒了，然後就停在那裏，停在那裏。

住在上鋪的女人大概是醒了，發出幾聲奇怪的呢喃，巴咂着嘴，庫通庫通地左右翻了個身，然後一隻手從上面耷拉出來，垂在隋晶鑫的頭頂，臉前。她把視線收回來，放在這隻手上。這是一隻有力量的手，大而且長，骨節分明，粗細適中，掌紋特別的明顯，卻不繁雜，只橫穿掌心的那一條紋，尤其深，深的像拿刀刻出來的，使得這隻手看起來有些兇狠的感覺。

隋晶鑫正注視着，這隻手呼地收了回去，轉而出現了半張臉，從同樣的位置探出來。

因為是頭衝下，幾縷黑髮飄在空中，女人的額頭窄而平，太陽穴的血管凸着，兩隻大的離奇的眼睛，也被垂下的臉頰肉往下趕着，眼角被擠出了一個斜角，但並不影響眼神的聚亮。這眼神在隋晶鑫臉上直直地停留了一分鐘，然後女人發話了，“你沒睡吧？剛來頭兩天都這樣，也不知道想啥！”

隋晶鑫眼鏡有點霧蒙蒙的，鏡片後面那雙寡淡的眼睛遲鈍地轉了一下，跟女人的眼睛對視着，沒有任何回應。

鐵門外的地板開始響動起來，有節奏的鞋底撞擊聲在水泥和金屬結構的空間裏放大的特別響亮，好像每一聲都踩在人的心跳上。伴隨着女管教氣量充足的號令聲，房間裏，四周圍開始兮兮索索地行動起來。並沒有任何語言，就是面無表情地穿衣服，褲子，襪子，整理床鋪，誰也不看誰。

上鋪的女人動作極麻利，幾下就把自己穿好，床整理清楚，翻身下來。依然用聚亮的眼睛看着隋晶鑫，簡潔地說道，“起床！你床沒動，不用鋪，要走圈兒，回來洗洗，完后吃飯！”

隋晶鑫每句話都聽的清楚明白，她從喉嚨里發出含混的“嗯”，然後機械地往外挪一挪，起身的時候腿很僵硬，應該是坐的太久的緣故，膝蓋還發出啪的一生脆響，小腿的筋肉緊張地拽着，隋晶鑫必須扶着床欄杆輕輕的甩了幾下腿腳，這才活絡了一些。

走圈兒的場地並不大，也或許是因為灰白的圍牆太高吧，這方方正正的水泥地就像一個陷到地里的菜窖，稜角分明，透着冰涼。隋晶鑫隨着前面的人繞着四方的圈，不快不慢地走。秋天的早晨，太陽躲着，就那麼些暖光，還沒到人身上就冷卻了，隋晶鑫的肩胛骨感到一陣陣地涼意，她希望前面的人能走快些，這樣能產生些熱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