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是神

第十八章 是神

我感激地謝過素素,她的話緩解了我的焦慮。我喝着咖啡,看向窗外。明亮的天空中,那條像被撕開的裂口處透着另一層天空。天空我看多了,本質是地球上的厚達上萬公里的大氣層,空氣和微粒散射陽光,特別是短波長的藍光,使我們看到的天空呈藍色。水汽上升后遇冷,凝結成雲。藍天白雲是天空標誌性景色,我從小看到大,但從來沒見過哪裏的天空會被撕開一道口子。我去過的地方少,不敢貿然否認自然現象,可實在好奇,就問起來:“素素,窗外天上那道口子是真的嗎?”

素素說:“怎麼,你才發現啊?”

我說:“之前看到了,不過沒空想這個問題。”

素素說:“看來你的遊戲癮也不小啊,老祖宗說得對,堵不如疏,玩夠了自然就收心。”

我說:“快別扯遊戲了,我都快吐了。這天上一道口子是怎麼回事呢?”

素素說:“有句話叫天外有天,聽說過吧。”

我說:“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聽過啊。”

素素說:“這就叫天外有天。”

“啊?”我沒聽懂,問:“什麼意思?”

素素說:“字面意思,天外有天。你從口子裏看到什麼了?”

我說:“好像是另一層天空。”

素素說:“對了,就是又一層天空。”

我覺得素素又在胡說八道了,說:“別瞎說,大氣層雖然分好幾個功能區的層,但是每個層之間的過渡可不是這樣界限分明的。而且大氣層分層跟套娃似的,一圈一圈包起來,哪有這樣的。你可別欺負我讀書少,我也是經歷過高考,有過基礎知識巔峰期的。”

素素故意賣關子,說:“你猜我們現在在哪?”

我說:“在東北哪個小城鎮吧,外面厚厚的雪。我去過的地方比較少,只能猜到這了。”

素素說:“我們啊,現在在地球上,但是不在地面上。我們在地殼裏的某處。”

我瞪大了眼睛,說:“胡說!外面明晃晃的大太陽曬着呢?你騙人。”

素素說:“你有什麼好騙的,你再仔細看看,外面的太陽是不是你見過的太陽。”

我轉頭去看窗外,太陽高高的,小小的,很刺眼,眼睛根本睜不開看。素素遞給我一副墨鏡。我戴上墨鏡重新看向那個刺眼的火球。在墨鏡濾光下,我看清了這個的“太陽”。這是個由十一個光源組成的發光盤,中間三個大光源,呈等邊三角形排列,外圍八個小光源圍繞一圈。這是什麼鬼?我的吃驚程度不亞於發現新大陸,轉頭看向素素,眼前一片漆黑,忙拿下墨鏡。我一開口,不由自主地開始結巴:“這,這,這,什,什,什麼鬼?”

素素預判了我的狀況,面帶微笑說:“你看,我沒騙你吧。這就是我們的世界,我們的太陽。”

我還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狠狠地掐了一把自己,真疼。我又結巴起來,說:“我,我,我,我,……”發現自己詞窮,不知道怎麼去輸出一大段疑問。

素素說:“地球這麼大,容得下你們和我們。80%的世界人口集中在城市化的聚集地,才佔多大點地方。”

我緩過來,不解地問:“你們?我們?難道你是說你和我們不一樣?素素,你可別嚇我,你不會是鬼吧。”

素素一口咖啡噴出來,笑噴了,說:“你怎麼又來了,什麼鬼不鬼,你看我像嗎?”

我哆哆嗦嗦伸手想試一下能不能摸到素素捧着咖啡紙杯的手。據說鬼是無形的,不能被人摸到。素素一看就知道我在想什麼,大方地伸出雙手攤開放在我面前。我哆哆嗦嗦地伸手去捏了捏她的手指,能抓到,瘦瘦的手指,手感有點涼。素素收回手,說:“信了吧,這世上沒鬼,要有,也只會是心裏有鬼。”

我灌下一大口咖啡壓壓驚。

素素說:“聽說過哈工大的月球溶洞基地計劃嗎?如果我們去月球發展,首選會在地下建城。”

我的心裏一陣咯噔,顫抖着說:“你的意思,不會是說,你們是外星人吧。”

素素大笑起來,說:“小張啊小張,你什麼腦洞。外星個鬼,我們是土生土長地球人。當環境不適合生存時,我們會在地下建造一個適宜的環境,就是這裏。”

我看了看對面的素素,長舒一口氣,說:“嗯,地球人好,地球人好,大家都是土生土長地球人。素素,你在外面不是活的好好的嘛,還讀研究生了。你們為什麼要費勁挖洞造城。地球這麼大,沒有你們喜歡的地兒嗎?”此時的我理所當然地以為素素他們這個地方的人是某個科技發達的部落,喜歡過自己的小確幸生活。

素素說:“這裏是我們的家,我覺得住着挺好的,搬家太麻煩,人嘛,都是有惰性的。”

這個理由我服,好吧,這個問題不重要,過了。我接着問:“素素,為什麼你對我們的世界無所不知,而我們對你們卻一無所知。”

素素說:“這麼說也不準確吧。你們有很多記錄描述過我們,近點的,比如桃花源記。”

我記得這篇文章背過的,這素素又在胡說八道。我從度娘里翻出原文片段,想着怎麼去反駁素素。

“晉太元中,武陵人捕魚為業。緣溪行,忘路之遠近。忽逢桃花林,夾岸數百步,中無雜樹,芳草鮮美,落英繽紛。漁人甚異之,復前行,欲窮其林。

林盡水源,便得一山,山有小口,彷彿若有光。便舍船,從口入。初極狹,才通人。復行數十步,豁然開朗。土地平曠,屋舍儼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屬。阡陌交通,雞犬相聞。其中往來種作,男女衣着,悉如外人。黃髮垂髫,並怡然自樂。”

我說:“你又騙我,桃花源記寫於距今一千六百多年前,就是篇古代小說。最近有人分析這是篇古代的鬼故事。這裏這麼現代化,哪有一點桃花源記的田園農耕生活的影子。”

素素說:“喔,只許你們科技發展,改善生活,還不許我們發展進步了?我們可一直是同步發展的。前幾天去逛的商場見過了,這裏有全世界最先進的科技產品。外面世界有的,我們都有,而且我們也會創造一些新的東西,來推動外面的世界發展。”

我說:“我怎麼覺得你在吹牛。人類歷史上的發展可都是人類從低級到高級慢慢發展進步的,沒見過天上掉大發明的。”

素素說:“膚淺了吧。人類進步最大的利器是天才,瓦特發明蒸汽機才有了第一次工業革命,特斯拉發明交流電才有第二次工業革命的突飛猛進。天才是人類發明史上的啟明星。”

我問:“那中國呢?群星里有多少?”

素素說:“那可多了,中國對世界科技的貢獻佈滿星空。中國的歷朝歷代各學科門類的大家集智慧所成才有了今天的科技基礎。中華文明是唯一流傳至今不斷代的文明,漫長上萬年的科技發展史,涉及所有門類,是現代文明發展的基礎。”

我說:“上萬年,不會搞錯吧。”

素素說:“河姆渡遺址,凌家灘遺址,三星堆遺址,還有更多深埋在地下的古代文物,很多製作遠古文物需要的技術水平,我們現在都達不到,或者要利用最先進的設備和材料才能勉強模仿一下。”

我想到各種標準圓的玉環,婦好墓的玉刀,戰國水晶杯,曾侯乙銅尊盤和建鼓底座等等逆天文物,曾經秦博和薩沙也說過和素素類似的話。很多時候這些逆天文物會被從古墓里挖出來,盜墓取寶是中國一項歷史悠久的旁門左道,破壞性遠大於功勞。我想到一些出土於石器時代墓葬里的玉器,某些祭師身上身旁蓋滿玉環,玉玦,玉琮等玉器,對於這些器物的用途,一般都被解釋為祭祀用具。我很好奇,就問起來:“遠古時期得有多少勞動力的產出才能供養這麼多磨製玉器的工匠,然後費時費力廢人的整這麼多玉器用來求雨,求防疫,這不自相矛盾嗎?先不說技術上的可能性,如果下雨都要求老天,疾病也得求老天,說明勞動成果不多,養不了太多閑人呀,那用什麼支持費時費力的磨製玉器。”

素素笑了一下,說:“這個問題很好,祭祀是個筐,什麼都可以往裏裝。研究考古的人對文物保護方面是有很多功勞的,但是不能合理化解釋所有文物,解釋不通就一概用祭祀這個筐先裝一下。原諒那些專家吧,人不可能精通所有門類的知識,更別說一些見都沒見過,想像的基礎都沒有的文物。遠古時期到底是個怎樣的社會,沒有人真正描述的清楚。如果解釋不通,那一定是方向錯了。你看現在宗教還是全世界範圍內的主要精神支柱。但是高科技從來沒在宗教的勢力範圍內誕生過,甚至帶着私心執行宗教的某些組織往往扮演着限制技術發展進步的角色。布魯諾僅支持日心說就被殘忍地活活燒死。宗教在發明和使用高科技方面不具有天然的動力。就是祭祀吧,只有中國人自古有之的傳統,而且是全民從骨子裏記得,不過執行起來也挺潦草的。清明節祭祖,大家買些紙做的現代社會用品的仿製品,燒給祖先,想着他們在另一個世界也與時俱進享受科技進步。實際上這些紙殼子仿製品只有個型,不具備實用性。”

聽素素這麼一說,燒紙文化還挺像騙鬼的,只重形式,沒有內容。我說:“所以用當時最精貴的材料玉,青銅巨量地製作差不多式樣的器具用來祭祀很可疑,以現代的思維邏輯上講不通。那會不是是因為現代人科學素養比較高,對鬼神不是太相信,導致祭祀起來比較水。會不會越古代,人們對鬼神越敬畏,以前捨得用最好的東西去祭祀。”

素素說:“周文王第四子周公制定周禮,周朝對祭祀進行改革,不再進行人祭。歷朝歷代都會依據當時的社會文明程度和統治需要對祭祀進行調整,說明祭祀本事就是可變的。用於祭祀的物品只會是滿足當時統治階級所需有所富餘的,不會傾家蕩產地拿所有物資去獻祭。”

我說:“是啊,商朝拿活人做祭祀,是該改革。”

素素說:“萬事總有因。活人祭祀不止商朝有,比商更早的時期也有,而且不止中國有,地球對面的已經滅絕的瑪雅文明也有活人祭祀的記錄。”

我有點想不通,說:“為什麼要虐殺人來求東西呢?殺人也不見得老天看得懂,老天更不會看在殺人的份上下雨,或給他們治病。”

素素說:“如果說人祭的最初原因是為了器官移植呢?”

我恍惚了一下,怎麼理解?理解不了啊,這素素凈胡說。那些個遠古時期,下雨要靠求老天,生病要靠巫師跳大神,摔龜甲的年代,器官移植,開什麼玩笑!我好像抓到了一副炸彈,一把甩出去,懟死素素:“切切切,被我抓到漏洞了吧。剛還是遠古的人沒那麼多盈餘物資養磨玉工匠,技術水平菜到都要求老天,這樣的社會怎麼可能搞器官移植。”

素素輕輕掃我一眼,喝了口咖啡,慢慢悠悠地說:“如果這個獻祭的種群,把器官獻給能利用它的另一個種群。”

我有點懵,問:“什麼?一個種群被獻祭,另一個種群來收割?奴隸制嗎?不對,獻祭的都是精挑細選的貴族成員,誰是那另一個種群?怎麼只有被獻祭的種群有記錄?”

素素說:“怎麼沒記錄。獻祭給誰?神。那些記錄里求雨,求治病向誰求?神。”

我說:“那些就是宗教與神話。人們經過無數次實驗,發現求不來神。宗教不是一直在改革嗎?改革無效的做法,比如周朝建立后廢掉商朝的人祭制度。”

素素說:“所以,我們來推理一下,為什麼會有血淋淋的真人祭,而且獻祭的人還得是貴族裏最好年紀,最優秀體質的人去獻祭。如果一開始就無用,統治階級的奴隸主一定不會拿他們高貴血統的子女去獻祭,歷史上就不會有獻祭文化。虐殺奴隸可能基於模擬效仿神的心理,拿低一級的奴隸活埋或活殺,以祈求得到神一樣的下場,器官移植後起死回生,但不知道如何操作,學個皮毛大量虐殺。人祭持續很長的歷史,只有曾經多次發生過真實有意義的,貴族才會捨得拿最珍貴的貴族血統的子女去獻祭。”

我說:“聽起來有點扯,那個遠古年代,既沒抗生素,又沒抗排異葯,再好的供體器官也只是浪費,移植不可能成功。”

素素想了一下,說:“換個思路。經過近百年發展,現在器官移植在技術上已經不是大問題,隨着基因技術和細胞技術的發展,人類嘗試着將人類幹細胞移植入豬胚胎,使之在豬體內長出可替換的人源器官,比如腎臟。由於豬的血液,體液流經人源器官帶進豬源組織,在豬身上長出來的器官依然會使受體發生排異反應。人們利用基因技術不斷改良豬基因,增加人源基因以減少豬源物質,減少排異反應。一代代改良的豬與其他豬相比,血統單一,慢慢擁有越來越多的人基因,這夾雜着人基因的改良豬還是原來的豬嗎?”素素停下問我,我回答不了這個問題,端起杯子假裝喝咖啡。

素素接著說:“於是這批豬慢慢開始有自我意識,開始思考我是誰?我在哪?我要做什麼?人類用最好的條件供養它們,它們和普通豬比較是豬中貴族。這批豬貴族的用途只是它們體內長了某人需要的定製器官。豬貴族就算進化出不穿衣服會有羞恥心的自我意識,在人類面前,它們唯一的用途也只是器官供體。培養到器官成型可移植的那天,就是它們獻祭的時候。”

素素講的豬貴族的故事,越想越不對勁,和前面的人祭聯想起來,讓我覺得毛骨悚然,彷彿我就是某隻圈養的豬貴族。我有點無法接受,說:“難道,我們人類也是這麼被創造出來做另一個種群的器官供體?”

素素說:“你的說法本末倒置了,豬被創造出來不能都是作為器官供體的豬貴族,能成為豬貴族只是少數改良后的豬。”

我說:“這個故事真恐怖,有種火雞被農場主任意宰割,卻無力掙扎的感覺。”

素素說:“遠古時期條件很艱苦,一個種群天天活在生死邊緣,另一個種群擁有改造自然,治病除疾的能力。如果他們達成合作意向,以極少數改良豬貴族獻祭,去交換戰勝惡劣環境,治療會導致種群滅絕的重大疾病的技術支持,那這個獻祭的豬此時成了拯救部落的偉大犧牲,就不是血淋淋的愚昧。”

我說:“可是,人類記錄中有關神的都是傳說,沒有可信的證據。”

素素說:“其實有很多,只是人類選擇了視而不見。石器時代綿延至唐宋等朝代挖出來的形制花紋保存一致性的玉器,多以谷紋,乳釘紋,雲雷紋,蒲紋,蟠螭紋,龍鳳圖形等,一眼就能分辨某個時期的標誌性圖形。製作工藝多為對稱,規整,線條幹凈利落,粗細均勻,排列均勻。這些玉器不是說從哪個時期的墓里挖出來就是哪個時期製作的。宋以前的人根本沒能力靠繩線加解玉砂動玉器這種堅硬的材料。那個時期的玉器,更像是極高溫熔化后模具壓制出,才會以實心,往外凸的形製為主,表面光潔具有塑料質感。這些遠古遺物都是證據,強加解釋只會鬧笑話。”

我說:“可惜文物不會說話,誰知道它們到底是怎麼回事。正如有句話說的歷史是個任人打扮的小姑娘,誰掌握話語權誰發聲,謊話說一百遍就成了真理。”

素素說:“中國考古自古就有,叫金石學。以中國考古的標準對標全世界文物,某些西方吹捧的文明還不如古玩市場地攤的假貨。現在每次中國開挖文物都會狠狠打臉西方的“假文物”。看來你很有自己想法嘛,來說說你的見解吧。”

我怯了,這麼專業的領域,我真是一竅不通,忙推說:“別開玩笑了,我不學這行,真不懂。我就是網上瞎看的。”

素素拉回話題,說:“暫且用神和人來區分之前講的兩個種群。人類有關神的描述有神話傳說,奇聞異事等沒有確切證據而不能被官方記載,流傳在民間。如果剔除故事裏誇張的成分,和後世改編的成分,人類對神的描述主要有兩類:一種是旁觀者看神仙打架模式,比如印度神話里有毀天滅地的終極武器,一發一個城市歸零。中國有共工與顓頊搶位子,撞塌不周山。另一種是人類對神的反抗,也是中華神話特有的情節,愚公移山,大禹治水,后羿射日,精衛填海,夸父追日。”

我說:“這裏是不是有個先後順序。早期神仙打架階段,人類科技水平差距太大,只有旁觀加震撼恐懼和任人宰割的份,後期神仙自相殘殺拼得差不多了,生產能力破壞殆盡,人也可以反抗剝削壓迫,慢慢爭取人的生存權。”

素素說:“邏輯上講得通。後期再無神人有交集的記錄,神話開始偏向倖存者話語權,以無參考價值。所以人神愛情神話都是扯淡,不同物種間最基本的區別就是生殖隔離,不同物種間不會產生繁衍下一代的感情。”

我說:“既然倖存者話語權,為什麼人類經歷幾千年還要吹捧一個已經消失的物種,拍他們擁有超級能力的彩虹屁給誰看呢,反而把自己的歷史寫得凄凄慘慘,一直被神吊打的樣子。”

素素平靜地說:“因為啊,神並沒有完全消失。”

我嚇得手一抖,咖啡都撒出來了。我不可置信地看着素素,說:“什麼?你剛才說什麼?”

素素微笑着,往椅子上一靠,緩緩地說:“那個被視為神的種群並沒有消失,一直和你們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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