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永生話題

我重複了一下素素的話：“人類擁有無限的生命？”

素素接過話說：“確切的說，應該是具體到個體的人類擁有無限的生命。實際上以物種來討論，現在生存下來的物種都是無限生命？”

我聽着她這話感覺有點像胡扯，說：“切，有句成語叫夏蟲不可語冰，生物可都有壽命的，有長有短。龍蝦算個異類，傳說它們在適宜環境中可以一直活下去，因為它們沒有到時間就嘎掉自己性命的端粒。”

素素看了看我，說：“你還知道有端粒啊。我說的是以物種計，不考慮個體。不同物種間是以什麼區分呢？染色質集團或染色體組，基因組，這些在同一個物種間是永久固定的，如果這個基礎變了，那就是一個新物種。比如多倍體和單倍體，雖然基因組相同，染色體倍數不一樣后，他們直接就產生生殖隔離，無法正常延續下一代，就不是同一個物種。換句話說，物種在一代又一代的延續過程中，將穩定的基因組和染色體組保留下來。從基因的角度，這個基因已經實現了無限生命。”

我似乎是聽明白了，說：“所以，除人之外的動物也好，植物也好，當生命體沒有個體覺醒意識時，他們所有的個體都是全部物種的一部分，他們只是作為保留物種基因物質的一個器物。這樣好像可以理解動植物會安於現狀，順應自然。”

素素點點頭，贊同我聽懂了，跟得上她思路不容易啊。我接著說：“人類好像是個特例，個體意識非常強烈，所有人都會有覺得老子獨一無二最厲害的情節，說好聽點，每個人的自尊心都很強烈。特別是各朝代最頂端的一批人一直有永生情節，比如一些很偉大的古代君王，秦始皇，漢武帝都很執着於找永生的方法。各朝各代的普通人沒有足夠的物質條件和舉國能力，但一樣渴望永生，很喜歡修仙，喜歡聽一些傳奇故事，幻想自己也能得道成仙獲得永生。流傳下來的神仙故事不勝枚舉。”

素素說：“人類永生的念頭也不是一直就有。穆天子傳記載了周穆王見西王母，西王母許諾他可以永生時是被周穆王拒絕的。全書記錄周穆王幾次巡遊，在會見其他首領時，周穆王一直處於高一等級地位，受領各部落領袖的獻貢，再分給各領袖類似特產。與其說巡視，更像絲綢之路的經商之旅。而獨獨在會見西王母時，周穆王明顯處於低等級，只有他向西王母獻貢，並且聽到西王母想許他永生時，非常害怕並拒絕，許以三年後再說。巡遊回去后，周穆王在山頭上給西王母刻碑以示尊重。實際上三年後他也沒再去見西王母，可見他拒掉西王母的命令有多惶恐。對當時最厲害的君王，寫的巡遊記錄，為什麼要記錄他覲見西王母這種比較狼狽的一次拜訪。可能當時這份記錄類似於工作彙報，要發給西王母這種高級別領導看，而不敢不寫，更不敢胡編亂造。”

我第一次聽這樣的見解，很吃驚的說：“還有這等傻事，拒絕白給的永生機會？我看現在流行的周穆王故事和你說的，可完全相反呀。而且你這工作彙報也太假了吧。”

素素說：“請讀原文，不要看別人的口水書，加了多少私貨都不知道。”

閑聊嘛，誰當回事，我隨口應着：“行行行，等我恢復出院了，我去買本文言文的《穆天子傳》看看。看把你急的，好像你見過周穆王似的。”

素素斜眼看我，輕蔑地一笑，說：“我要說真見過呢？是不是會嚇到你！”

素素的胡說八道我也習慣了，隨口敷衍她說：“哎呀呀，真的啊，那您老得多大歲數啦？可不成了老妖婆。”

素素笑着說：“切，現在敢開我玩笑了啊，膽子肥了吧。周穆王對永生產生恐懼，是他知道的真相多。秦始皇和漢武帝對永生的渴望，是對自身能力和現實條件的不滿意，想做的事情太多。更主要的是，周朝亡國很久后，很多真相湮滅了，大家只記得對永生的嚮往，不知道後果。知道永生真相的人知道獲得途徑及後果，心生恐懼。渴望獲得永生的人道聽途說，完全不知道後果，這倆是矛盾體。就像之前說的，各種邊界明顯的兩大區域，在漫長的發展中，總會有突破點，最終得到融合。”

我打斷她說：“暫停暫停，這些過去式啦。現在誰都知道不可能永生。因為有個定時嘎人的端粒嘛。”

素素說：“如果以維持人形定義永生確實沒有可能。不過已經有科學家早已悟到更深遠的。楊振寧楊老說如果要有個人形上帝，那是沒有的，如果說要有個造物者，那是有的。這個世界擁有太多過於完美的東西，自然界的結構不是偶然的。”

我搭話說：“科學的盡頭是神學，是這樣嗎？聽說牛頓晚年也這樣想。”

素素說：“人們覺得大自然生物多元化很神奇，可是拆分到最基礎的元素是核酸結構。從無機物變成簡單有機物，在自然隨機條件下有可能，比如甲烷。但是變成具有編碼功能穩定存在幾億年的核酸序列，具有生命意義的有機物組合，無法用無限歲月里的無數隨機來解釋。比如人類發明計算機編程后，才會有發展人工智能的可能。科技的實現，需要巨量的科技發展做積累。不可能靠無目的性的隨機組合。”

我聽着又有點迷糊起來，這都是哪跟哪呢，素素着水平，不適合當老師。我說：“等等，等等，這思維發散地有點厲害，我有點跟上調了。”

素素說：“簡單的說，打個比方，如果說將來人工智能代替了人類，他們會不會思考他們存在的基礎法則二進制是怎麼來的，誰創造了二進制以及後面所有的複雜代碼形成的生命體系。換成生物體就是，誰創造了鹼基對模式以及鹼基編碼的基因模型，然後形成我們現在所有的生命體系。”

我好像聽明白了，想想確實很像。如果哪天AI技術發展出自我意識，可能發展成一類新物種形式。人類心心念的矽基生物或許已經初具規模，生命並不一定非得是血肉之軀，也可以是鋼鐵之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