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清酒
錚亮的光頭，月白的僧袍，大面躺在地上的人，是三日前那個看到自己容貌的小和尚——清酒。
面對藍星之問，清酒並未回答，對於被藍星一掌掀飛之事也毫不在意。
他緩緩起身，走向藍星，一邊輕拍身上僧袍，口中說道，“一手欲擒故縱，一手挾輿相逼。”
聞此言，藍星再次提起戒心，只因清酒，一語便道破了她之計畫。
“僅聽了半個時辰閑談，便能掌握木清風之性，施計自然如天成，施主，好手段。”
“禿驢，能否留命，你只有一句話。”藍星對清酒的戒備，已經攀升至頂點。
“明知小僧當時沒說，日後自不會多說，施主又何必恫嚇。”清酒說話間，已經來到了小破屋之中。
藍星輕嘆，稍降戒心，此刻她唯一在意的，是當時她並沒有發現清酒在場，他又是如何得知？
“嚯，有這東西，省事了。”清酒說著解下了青布包袱，竟是從中取出了幾段乾淨薯蕷，扔進了鍋里。
“你跟着我，到底有什麼目的？”藍星實在想不通，這和尚想做什麼。
“小僧並非有意跟着施主，不過偶遇而已。”清酒手中動作不停，片刻已經是點燃了柴火。
“出家人不打誑語，你卻滿口胡言，你分明先是在城中窺視，見我出城又跟到此地。”
“施主不信？”
“自是不信。”
“那施主不妨一看。”
清酒說完起身，走出破屋向旁邊行去，藍星起身走到清酒身側。
眼前所見之景，讓藍星蹙眉驚咦，“這……怎有可能？”
清酒所駐足之地，有一堆還未燃盡的篝火，旁邊則是擺着一個小箱子，放着清酒的菩提念珠和紫檀佛珠，尤其那篝火的痕迹，不像新添。
藍星心中吃驚，如果說這和尚之前已經在此地，為何自己全然沒有察覺到？
不管他有什麼目的，只要殺了便一了百了，藍星殺心一動，倏然運勁，翻掌攻向了清酒，而清酒也只是如同上次一般，抬起手臂護住了頭。
一掌正中清酒心口，白色身影再倒飛而出，最後一瞬間，藍星手掌，明顯感覺到了清酒一次心跳。
“嘭”
清酒應聲倒地，口吐朱紅，藍星這一掌並未留力，但功力有限，一掌殺人她還做不到。
“他竟然真不會武功？”看着清酒從地上艱難爬起，依舊神色不變，藍星心中疑惑更甚。
這到底是個什麼和尚？
“禿驢，你到底想做什麼？”
清酒拿出方巾擦去嘴角血跡，明顯有些吃力地說道，“小僧想做的，施主都已經看在眼中，又何須多問？”
藍星輕嘆，殺意漸熄。
也許，看在他日前為自己父親誦經的份上吧。
她還有事情要做，也不再理會清酒，走回了小破屋。
清酒剛剛倒在了塵土中，起身後他的白色僧袍，竟然片塵不沾。
藍星拿出了字條，打開一看，考核之題寫着：“於任意子時，往城西竹林深處一行，丑時一過便可離開，回來后寫下見聞。”
藍星收起字條后思索，城西竹林，便是之前她路過的無海聽濤，這竹林深處，有什麼？
不管有什麼，城主府用百倍的俸銀招人，此事就必然不可能尋常，藍星打算今夜就行動。
“今夜之行，不必進入竹林深處，既然有三日時間，也無須着急。”
“若眾人考題皆是相同，那今夜必然有人會行動，招人只招前十，想早一步完成考核，自然無錯，就先隱藏暗中觀察情況。”
在極短時間內，藍星已經想清楚接下來的行動計劃。
此刻她發現清酒又拖着有些蹣跚的步子，走到了破屋門前。
藍星盯着清酒，想看他又要做什麼。
清酒手中，捧着兩個精緻的陶缽，裏面各自有一把勺子。
這才一見面，就被眼前的女子打了兩次，清酒竟然是一點都不以為意，更是無視了藍星的注視，徑直走到了篝火前。
盛出兩碗已經煮好的薯蕷，他放下了其中一碗，而後緩緩離開。
清酒走到門口的時候，藍星開口叫道，“喂，禿驢……”
不料藍星話沒說完，清酒卻打斷藍星，“小僧少時過來取碗。”
說完后他便自行離開，從他聲音中，藍星並沒有聽出任何不滿和怨氣。
這個和尚，真不會生氣嗎？
只是在藍星一愣的空檔，清酒已經離開，似乎她還隱隱聽到了一句，“怎麼這麼香。”藍星才想起，剛剛被清酒打斷的話。
“這鍋我煮過山雞……”
拋開清酒目的不談，這個和尚本身，很有和尚樣子，藍星看他，也並非做作，或許真有一定修為。
“就這麼看着他破戒，似乎也不太好。”藍星起身走出破屋，卻沒看到清酒的蹤影，他的兩串佛珠還擺在原地。
藍星緩緩搖頭走回去，看來這也是他的造化。
她抬起清酒放下的一碗薯蕷吃了起來，之後她把陶缽放在了破屋門口。
天色將暗時分，清酒來取陶缽。
“禿驢，你吃完了嗎？”
“嗯？怎麼？”
“這鍋子我煮過山雞。”
藍星說完后，再沒有一點聲音，她一抬頭，發現清酒口微張，臉上第一次有了不同的神色。
短暫沉默之後，清酒喃喃說道，“師尊啊，是徒兒對你不起。”
清酒說完之後，竟是轉身向著西邊跑去。
藍星聞言，也是來了興趣，她跟在清酒身後，“那東西是他師尊吃了？”
清酒跑出去，天色完全暗了下來，中秋過後，皓月正明，微風颯颯間，蟲鳴尚未停歇。
不多時，藍星發現清酒停在一條小溪旁不住搖頭。
藍星移步到清酒身側，藉著月光看到一堆壘成七層的石頭，最上面刻着兩字“非心”。
這堆石頭之下，放着清酒抬方才抬出門的那一碗薯蕷。
“師尊，此事不能怨徒兒，是您與我佛緣分未夠。”
藍星清晰聽到了清酒的喃喃，在一側靜觀。
清酒也不管藍星有沒有在聽，自顧說道，“實在不行，日後徒兒再替師尊去和世尊一辯吧。”
“無聊。”藍星轉身便走。
“唉，罪過。”清酒搖頭跟上。
清酒師尊臨近圓寂之時，曾與清酒論佛，輸了個一塌糊塗。
清酒的問題，他給不了答案，最後只留下一句“答案下山去尋，佛魔本一念，為師怕是入魔了。”
第二日，清酒十七歲，師尊圓寂，他親自焚化師父遺體。
清酒下山，要去找尋想要的答案，去踐行不曾親歷的佛理。
那一日，八月十五，在無海聽濤，他遇到了輔喪父的藍星。
回到破屋旁，清酒掛起紫檀佛珠拿起菩提念珠，盤坐誦經。
此刻月上中空，藍星算着時間，該行動了。
往西十里之地，便是無海聽濤，字條中所說的竹林深處，便是此地。
藍星悄然隱藏身形，躲在暗中。
不多時，真有三人結隊來到此地。
“咱們這樣不算作弊吧，別到時候給取消資格。”
“怎有可能，又沒規定只能各自完成，咱們這叫靈活應變。”
“也是個道理，走吧走吧，咱們先去完成考題，一會說不定人就多起來了。”
“走，咱們一會不管看到什麼，看過之後就給它毀去，管教後來的人撲個空，咱們就穩了。”
一行三人談笑着，走進了竹林深處，過了片刻，又有一人來到，不過此人顯然也是抱着和藍星同樣的想法，他也找地方，隱藏起了身形。
子時已經過半，也再無人來。
“是時候深入一探了。”
而就在藍星剛要動身之時，竹林深處，傳出了驚懼叫喊。
“啊，滾開，滾開啊。”
那道聲音，漸行漸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