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中庭之蛇（二合一）

“很不錯的提議呢！”昂熱說。他的語氣讓人捉摸不透，明明很平靜卻又像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這話一出，房間裏的氣氛彌散着一股若有若無的氣勢，所有人都覺察到了。全都嚴陣警戒、蓄勢待發，只有小鬍子年輕人還在情緒亢奮，規劃着未來統治世界的藍圖。

“年輕人需要教育，而我！恰巧是一個優秀的教育家！”

話落，接下來的一瞬間裏，不可思議的一幕發生在年輕人的身上，黑色西裝和白色襯衫炸裂為幾百條碎布四下飛散，肌肉分明的身軀全部裸露出來，只剩下漿得筆挺的衣領。

而盯着昂熱的人所見的一切更奇怪，忽然間，安然端坐的昂熱消失了，被他舉起的那隻香檳酒杯卻還在半空中，懸停了瞬間之後，自然下墜，落地粉碎。金黃色的酒液飛濺。

在下一瞬間，赤身裸體的年輕人坐在了那張高背椅里，茫然四顧，就像是等待着理髮師來為他剃鬚。

他的理髮師就在椅背後。昂熱手裏旋轉着一把大約20厘米長的折刀，刀鋒的光芒在年輕人的下頜閃動。大馬士革鋼特有的花紋遍佈刀身，狂亂美麗。嘴角還帶着狂肆的笑容。

年輕人不敢動彈，現在他們坐的位置交換了，高度優勢立刻逆轉，威壓感山一樣重，把他死死壓在椅子上，他連動一根手指的力氣都沒有。他那修剪得很精緻的短須隨風飄落，同時他聽見自己的皮膚裂開一道小口，如此清晰，而後裂縫越來越長，橫貫整個面部，血線慢慢浮現

“在上課前，要有體面的造型，這次是我這個老師給你做的造型，你的臉型不適合留兩撇鬍子，而我因為手藝不精給你留下了不應該出現的印記，”昂熱微笑，“我可很少出手的，這次是我的失誤，就不收費了。”

“嗨，昂熱，別跟孩子生氣。”漢高淡淡地說。

“嗨，我的朋友，一個出色的教育家是不會對孩子生氣的，中國有句老話怎麼說？童言無忌嘛。對不對？——各位！”他的話語平靜，卻又帶有無形的威壓。

昂熱的笑容如沐春風，可在年輕人看來卻如同地獄裏的魔鬼，僅差一豪，他就會變成冰冷的屍體，他的藍圖也會變成裹屍布，同他一起埋在地下。

“有些事你我都懂，但是你卻沒有教給年輕人。因此讓他們變得狂妄自大、痴心妄想，根本就是你們沒有好好教育他們，你可以拿着我的手諭，讓他們來卡塞爾，我會好好教育一下他們的。”

昂熱的折刀在年輕人的臉上蹭了一下，沾染了鮮紅的液體，刀鋒在桌布上跳舞，優美的英文被書寫開來，可以輕易劃破皮膚衣物的刀鋒卻沒有勾起桌布的蠶絲，一份簡短明確的介紹信被暈了開來。

“昂熱，你的變化很大，是什麼讓你變化這麼大呢？”漢高有些疑惑。以往的昂熱可不會如此簡單了結觸及他逆鱗的人，自認為是當場最了解他的人也有些搞不懂。

“我的夥計，人在接觸新事物時，都是會變得。手諭已經留給你們了，希望可以在我的公開課上見到諸位。”昂熱說。他收起折刀，踩着昂貴的地毯，給眾人留下了一個背影。

“昂熱，你還是這麼酷。”漢高在昂熱快要走出去的時候說。

“謝謝你我的夥計。”昂熱回過頭來，第一次露出了開心的笑容。

“很高興再次見到你的笑容。”漢高也露出微笑，“不過我還是要說一下。換一家理髮店吧，你的發色就像是斑點狗的皮毛，非常的斑雜。”

“雖然你的比喻很令人討厭，不過我現在心情很好，這一頭灰發你想擁有都不可能，它會變回年輕的模樣。我很期待在課堂上見到你的晚輩。”昂熱說完，只給眾人留下挺拔的身姿。

房間裏一片死寂，只聽見壁鐘的“嚓嚓”聲。

刺骨的寒氣還留在那個失去小鬍子的年輕人的喉間，他捂着脖子，粗重地喘息。所有人的襯衣都被冷汗浸透了，他們呆坐在那裏。

漢高把一張手帕在冰桶里浸了浸，遞給受傷的年輕人，“擦擦臉。沒關係，我沒期望你能夠和他達成什麼協議。我只是想探探他的口風。你做得不錯。”

“哦哦。”年輕人惶恐地接過手帕按在臉上，冰水混和着血一路往下流，染紅了他的襯衣袖口。

“他已經表現出要交易的前勢了，為什麼會發生這樣的變故？”另一個年輕人問。

“在希爾伯特·讓·昂熱的面前，你可以跟他談條件、開玩笑，但別嘗試挑戰他的底線。”漢高轉向那個受傷的年輕人。

“他是一個復仇者，一個向整個龍族復仇的復仇者，我們要取代龍族成為世界新的統治者，這顯然觸碰了他的底線。”

漢高拄着拐杖，吃力地站了起來：“昂熱已經130多歲了吧？130多歲的老人，早該把棺材準備好，安詳地聽孫子講故事了。可他安靜地坐在我面前喝着香檳時，我卻覺得他的身體緊繃著，隨時會暴跳起來，就像是條捕獵前的鱷魚。”

“跟他對面我不能不警惕。我和他差不多年紀，可我已經老得快死了，他還生龍活虎像個年輕人。為什麼？科學研究會告訴我們，人的年紀取決於內心的慾望，50多歲的電影明星看起來像小夥子一樣風流倜儻容易衝動，50多歲的公司職員卻挺着一天天變大的肚腩準備退休，因為電影明星們有更大的慾望。慾望讓人年輕。”漢高頓了頓：

“昂熱的慾望……是復仇。這種慾望比其他任何慾望更加生機勃勃，就像有毒植物的種子，會在心裏生根發芽長成大樹，最後讓樹的陰影把人的整顆心都罩住。”

“真羨慕他的年輕啊，”漢高把玩着那對煉金轉輪，輕聲嘆息，“還有那野火般的……慾望。”

“就這麼……算了？”一個年輕人打破了沉默。

“暫時觀望一陣子，我們和昂熱還有談判的基礎。而且看剛才他明顯是動心了，我們需要預測付出的代價。”漢高微笑，“這是個很好的消息，可以不用面對弗羅斯特那個高傲討厭的傢伙。”

“那個喜歡搞怪的傢伙失約了。”漢高敲了敲隔壁的牆。

“他之前給我發消息，說：‘可不能在大佬的眼皮子底下行動，會出事的。’這是他的原話。裏面的大佬喻指‘很厲害的人。’真搞不明白，他居然會在這種場合下失約，看來我們需要考慮換一個合作夥伴。”另一個年輕人不滿的說。

“不用管他，與其在這裏思考不重要的人，倒不如做好準備大出血的心理建設。”

漢高說。昂熱可不是那種會吃虧的人，弄不好這一次他會傾家蕩產，可這一切和龍王的骨骸相比都顯得微不足道。

……

瑪莎拉蒂在高速公路上狂奔，硬頂敞篷打開。一老一少年一美少女戴着墨鏡，陽光和風迎着他們的臉潑灑。

“哇哦——這是我坐過第二貴的車！”夏彌抬臂歡呼，髮絲被狂流的空氣帶起，妖精般的面孔完完全全的展露出來，眉眼間帶着開心快樂。

“校長，他們找你是為了什麼？”楚子航則沒有這份朝氣，對叼着雪茄的昂熱問。

“沒什麼，一群想要統治世界的傻子。”昂熱吐了一口煙。

“明明我都動心了，可他們卻觸及了我的禁域，這份豪華的生意訂單隻能作廢。”昂熱略感可惜的說。

“耶？什麼生意可以讓校長稱之為豪華？幾個億的大訂單嗎？”夏彌好奇的問。

“其實也沒什麼了，是關於康斯坦丁的遺骸問題。”昂熱渾不在意的說，絲毫沒有把身邊的耶夢加得當回事。

“具體的就不跟你們多說了，這屬於學院的機密。”昂熱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尤其是你哦，子航，可不能把龍骨十字在冰窖里的事說出來。”

“嘿！瞧我這張嘴！在老朋友那裏喝了太多的龍舌蘭酒了。既然夏彌同學也知道了，那這件事一定要保密哦，不然校董會會將我革職的。”

昂熱嘴角帶着神秘的微笑，這一幕恰好映入楚子航眼裏。

“夏彌的嘴是最嚴的！”夏彌在嘴邊做了一個拉拉鏈的動作。

“嘿嘿，得來全部費功夫。康斯坦丁被殺死了，諾頓為什麼沒有發狂？這不會是圈套吧？”

夏彌心中犯嘀咕，不過顧慮馬上就消失了，世界上知道她是耶夢加得的存在還沒有一個。她對自己的偽裝無比自信。

“耶夢加得同學呦，快去鬧吧，到時候我的私人飛機和酒庄的保養經費可就有着落了。”

昂熱心裏的算盤打的很響，龍骨十字經過路鳴澤的折騰現在就是一堆廢品。憑藉耶夢加得的實力絕對會悄無聲息的挖穿地層，再將康斯坦丁的骨骸帶走，到時候他就可以申請維修經費，多寫幾個零也只是手一抖的事。

“校長……這是有什麼深意嗎？”楚子航皺着眉，校長嘴角的笑容有一種陰謀得逞的感覺，很怪，這種笑容為什麼會出現在校長身上？

三個各懷心思的人在昂熱的不斷提速下別停了兩個。

“校長！你這是酒駕啊！”

夏彌想起昂熱先前的話，有些綳不住了。為什麼她坐的車無論是駕駛員還是車子本身，都這麼有個性啊！！！

“酒駕？我學開車的時間是1899年，那時候沒有駕照！”昂熱猛吸了一口雪茄，油門踩到底，時速達到240邁。

“無證駕駛一個世紀！校長！哇哇哇！”夏彌怪叫，心中的計劃暫時擱置一旁，空氣如同一層保鮮膜糊在她的臉上，讓她的墨鏡險些被吹飛。

……

“這輩子都不想再坐校長的車了。”夏彌的的小腿肚子發顫，在楚子航的攙扶着下車，並且明確的表示遠離酒後還喜歡開車的校長。

“此行的目的地已經到了，我們去看看明非在幹什麼。”昂熱重新展開車頂，將它鎖上，畢竟……美國各方面都很突出，盜竊率自也不落下風。

“楚師兄，背我，我腿軟的走不動道啦。”夏彌扶着楚子航的胳膊說。

“好。”楚子航聽后，蹲下來。

“好耶！”夏彌再被楚子航背起來后對着校長做出了勝利的手勢。

“夏彌同學不要太放鬆，你的入學培訓還沒有完成。如果沒有完成你的學分和獎學金會少很多哦。”昂熱給夏彌潑了一桶冷水。

“啊？”夏彌的情緒瞬間失落了下去，“是由校長你親自來當考核官嗎？”

昂熱和前台小姐打招呼后：“不不不，你的考核官是子航和明非。他們會規劃你的考核內容。”

“我來嗎？”楚子航說。

“師兄，你可要留情啊。”夏彌用着楚楚可憐的語氣說。要是楚子航可以看到她，一定會在她的臉上看到狡黠。

“走吧，去見見另一位考核官在幹什麼。”昂熱按下電梯上升鍵。

“他能幹什麼？無非是打遊戲網上衝浪，妥妥的一個腹黑宅男。”夏彌吐槽。

房卡劃過卡槽，“嗒”的一聲，房門打開。

“看吧，我說的沒錯吧。”夏彌一副胸有成竹的表情，“他在玩遊戲。”

“明非，午安。”昂熱打招呼。

“夏彌同學的主考官和打分員由你擔任，日後夏彌同學的獎學金可就在你的一念之間了。”昂熱微笑。

“？”路明非挑眉，“不幹，直接零分。”

“什麼！！！”夏彌失聲抓狂，“你不要太過分！”

“路前輩，考核內容就交給我吧。”楚子航主動出聲，安撫下了抓狂的夏彌。

“既然只有一天的時間……那就簡單的來吧，校長你說呢？”楚子航看向昂熱。

“你是考核官，這一切由你自己決定。”昂熱回應。

“中庭之蛇，全世界速度最刺激的過山車，高度150米，時速最高250公里。”楚子航說，“我們可以將考核點落實在這，在下來的時候可以完整連續的做二十個深蹲，這樣你的培訓就是通過，分數也會是滿分。”

“很不錯的題目，它就在不遠的遊樂園，我可以載你們一程。”昂熱說，“明非去嗎？”他問。

“去。”路明非回答。

“真是出乎意料呢。”昂熱發自內心的笑了，有一尊大神鎮場，這讓他放下了對耶夢加得的戒備心。

龍王始終是龍王，即使再像人，也是一個遙控炸彈，鬼知道她會什麼時候按下爆炸按鈕，把他們炸上天。

“出發！遊樂場！”夏彌歡呼，一點也沒有培訓前的緊張。

“車已經在樓下等會，你們的司機已經準備就緒。”昂熱為眾人開門，做出請的手勢。

“你們先去吧，我會比你們先到。”路明非說。他還得整理最新創立的遊戲賬號，趕路這種浪費時間的行為還是讓他們自己享受吧。

“不要沉迷於遊戲嘛，這可不是前輩高人應有的姿態。”昂熱無奈的攤手。

“就他？還前輩高人？遊戲裏他確實是這樣，現實里只是一個不顧形象的宅男。”夏彌鄙視的說。

“你怕是忘了，我才是真正打分的那個，要不是看在段德的份上，我早就一巴掌把你給抽飛了。”

路明非說。段德作為他和夏彌間的樞紐，沒有段德，夏彌早在抹黑他的時候就被抽了，哪容得她現在放肆。

“——路師兄，小妹承認剛才的話有些孟浪，還請師兄三思啊。”夏彌一個前撲抱住了路明非的腿，眼中淚光點點的看着路明非。

“你和昂熱一個德行。”路明非嫌棄的說。

“不要鬧了，夏彌同學，我們該走了。現在還算涼爽，芝加哥的天氣可是階段性的，十分鐘后說不定太陽就會把人曬得脫水。”昂熱頭皮發麻，要是那件事被抖出來，他英明神武的形象也就破碎了。

他可不會認為路明非會顧及他的顏面，不會說出來。最好就是將罪魁禍首夏彌帶走，讓她遠離路明非。

“——切。”夏彌拍拍身上的浮土，對着路明非做鬼臉，“遊樂園見，宅男師兄！”

……

三人頭頂上空，鐵黑色的鋼軌如同一條擰轉身體的巨蛇，陡峭地升入大約50層樓的空中，猛地折返而下。一列過山車帶着遊客們的慘叫聲升到最高點，速度減到最低，而前方等待它的是懸崖般的直墜。遊客們摒住呼吸不敢叫了，看着懸崖慢慢接近，就像斷頭台上的人等待鍘刀落下。

“切，還說比我們先到，結果連個人影都沒有見到。”夏彌發牢騷。

“這就是你的培訓項目。”楚子航指着旋轉的過山車說。

“師兄你不要這麼不解風情啊！”夏彌不滿。

“不錯，既然來了遊樂園那當然要玩一下知名項目，”昂熱贊同，“培訓什麼時候都可以，這麼閑暇舒適的午後時光可很難擁有。”

“我看到明非和段教授了。”昂熱說。

“啊？在哪在哪？”夏彌張望四方，在人群中尋找熟悉的人形。

“在我們初入遊樂園的時候。他們在一家店面享用下午茶。段教授還和我打招呼。”昂熱說，“只可惜當時你的注意力全在繽紛多彩的遊樂設施上，沒有注意到。”

“現在，請盡情享受遊樂設施帶來的多巴胺。”昂熱道別，“我要去不遠的海盜船，那裏有大把腰細腿長追求刺激的美妞等着我去安撫。”

“校長人老心不老啊。”夏彌用微妙的眼神看着昂熱。

“永遠要有一顆年輕的心。”昂熱大笑，“要是到我這個年紀做風行為還是上個世紀的樣子，那我不就成老不死了嗎？”

“那可不是我的作風。玩的愉快，獅心會會長先生和夏彌同學。”昂熱走進人群，消失在了人海里。

“怪不得他能當校長，思想言行很容易融入年輕人的圈子。”夏彌吐槽。

“下面是入學培訓的時間。”楚子航收回視線，神色嚴肅。

“喂喂！不要這麼嚴肅啊！”夏彌說，“校長說了不是嗎？我們可以先去玩，而不是完成培訓就回酒店看宅男師兄打遊戲。”

“看欸，摩天輪快要停下來了，我們快去啊。”夏彌說完，也不管楚子航同不同意，直接拉着他的手向著即將停靠的摩天輪飛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