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八 花預言
這身着太師服的,正是我天文曆法課的老師——司天台總監杜元銑!
在這個朝代,除了正率兵討伐北海的聞仲外,還有一名太師就是他了。這位老臣年有八十,服務帝國已六十餘年,先王帝乙感念其辛勞,故賜“太師”稱號,可着太師服,領取太師俸祿。延至本朝,紂王向來對天命天意之說態度冷淡,順則信之,不順則不信之,因此給我授課之時,這杜太師也是時常流露出不滿之色。
不過此人雖然年邁,但商容之前對他還是十分推崇,作為本朝的首席觀星學家,他主持撰修的《星變錄》已經是專業觀星史著作,厚厚數卷,正在墊在密室的丹爐腳下。而在他管理之下,司天監的曆法發佈、氣象預報總是十分準時,東宮殿門掛的天氣預測竹牌,每三日一更,我也時常會看上一看。
可是他這一出列,提到百花盛開的隱情,卻分明是要把我嚇個半死。
“陛下,老臣管理司天監多年,深知寒暑交替、四季循環,乃是天地之常,不可違逆。這百花此季盛開,已有逆行時運,似非禎祥,陛下不可不查……”
杜太師說話略有啰嗦遲鈍,聽得紂王有些不耐煩,費仲也連忙勸止,示意不要多言。
紂王揮了揮衣袖,握住蘇美人的手,轉身欲走。杜元銑竟然接着繼續說道:“陛下,方才老臣看到,這龍目花亦已有含苞待放之意,若真開放,天象必將有變啊……”
紂王這才止住步來,轉身回頭,神色已是大變。
在一旁無言的比干,也走上前來,“陛下,龍目花乃帝祚象徵,十二年前龍目花開,流星降世,陛下於此處施展神力,扶住傾倒之木樑,先帝故立陛下為太子;七年前龍目花開,日食月蝕,先帝駕崩,陛下即位。每每龍目花開,定需慎之……”
紂王點點頭,我也勉強鬆口氣,原來說的還是龍目花開的後果,和花開之因並無關聯就好。
此時,朱升來奏,御花園飛雲閣中,已擺好百花之筵,問紂王是否可以宣群臣妃嬪入席。
紂王聽聞,點了點頭,忽然又叫住朱升,命道:“將一株龍目花移至飛雲閣,朕與群臣席**觀之。”說罷,便與蘇美人攜手,起駕朝飛雲閣走去。
趁着帝王低開,群臣混亂之機,我對殷洪說,“弟弟,這些花十分好看,我們不妨摘些,裝入瓶中,擺放在宮裏,應該十分好看。”
殷洪聽了,也十分開心,拍着手道,“好啊,還可紮上一束,一會獻給母后。”竟然一蹦一跳的踏入花叢,開始採摘起來。
我也悄悄拿出錦帕,四處尋找,把幾株之前未有采妥的花採下包好,藏入懷中。心裏數了數,這九花已有六花入手。
只見這時,殷洪拿着一束千年堇過來,對着我說,這花移自南國,花色多變,但據說千年方才開一次七色花,今日能見到甚為有幸。我仔細的端詳着這長着七色花瓣的花朵,嘖嘖稱奇的同時也暗自高興,於是要來幾枝,那麼現在只差鳳睛菊與龍目花兩者而已。
抬頭時,我卻忽然發現,杜元銑正弓着腰身,摸着花枝和泥土,似乎在尋找着什麼,並不時與他身旁的一位官員耳語。
這官員也是士大夫打扮,看到殷洪手中的花,連忙過來,行了一個禮,“拜見兩位殿下,殿下可否送上一枝予我。”
殷洪也回了一個禮,抽出一支遞上,“梅老師拿去。”
我也跟着行了一個禮,但不知此前是否見過,所以又不好去問,於是道:“見過閣下。”之後便在一旁靜觀,聽他們閑聊着近況,飛雲閣方向有鳴樂傳來,召集百官入宴,方才告辭。
殷洪也和我朝飛雲閣走去,邊走邊聊,繼續回答一些我對梅伯的問題。結合之前的觀察,我采搞清楚,原來此人也是一世襲高階貴族,十九歲時即已經入仕,二十九歲時出任了我們兒時啟蒙課的老師,名叫梅伯,如今三十餘歲即已官至上大夫,統管刑典監牢,負責懲處罰戒。
正聊間,殷洪又忽然看到了遠處的靜亭下又一群侍女,圍着什麼正在指點點,於是開心的跳了起來,“哥哥,母后在那邊!”於是拉起我又趕忙飛奔過去。
這些侍女們見我們到來,趕緊分開,讓出一條通路,而母後果然正在此處,盯着前方,神色略顯得憔悴,彷彿在想什麼事情。
與殷洪一同請過安,可她卻痴痴的不理,沿着她的視線看去,卻是一朵奇異之花,花的三片花瓣偏向一側,綻放出一個血紅色三角,另外一側的花蕊卻是黃色,散發出悠然的黃色氣息。這就是我要找的鳳目花啊……
殷洪又推了推母親,她啊的一聲才忽然驚醒,將殷洪抱起,又伸手將我拉住,俯下身體,開始哭泣起來。
這個情景,我當然是不解和迷惑,不知怎麼是好。而殷洪則安靜的看她,撫摸她這臉頰,輕輕用衣袖擦拭掉淚痕,喊了一句:“母后別哭……”
姜皇后忽然止住淚水,喝退了侍女,然後看着我們,哽咽的說:
“假若母后時日無多,請兩位皇子一定守望相助,相互扶持……”
我大驚失色,連忙問道:“母后何處此言。”
姜皇后再次回望了四周,指着這花,輕聲說道:“孩兒們有所不知,這鳳目花,又名驗情草,乃是我出東魯而嫁入陛下之前,一道長所賜。道長說,每三年一開花,花開之時,若是黃花紅蕊,則預示帝后情感康順;若是紅花黃蕊,則帝后感情失和……”
我趕忙勸慰:“母后安心,此言全不可信。況且,帝后失和也不至於言至絕命之言。”
姜皇后嘆了口氣,道:“孩兒不知,這道長還雲,若定時開花,則命安體泰;若突然開花,則命不久矣……”然後,又是淚如雨下。
我聽了,心想這事還不算定數,只是在這些花上用了雲蝶綻花膏而已,便連連勸慰着。
姜皇后搖着頭,又對我說:“只是我不解因由,道長雲,若花開黃蕊,則蕊向何方,禍起何方,我看這花蕊朝向東方,只怕是與你有關啊,故甚為感傷,要你們一定相扶相守,好兒子們,一定要答應母后……”
我和殷洪趕緊跪下,對着母親發了個誓言。
我想起最早夢中的景象,以及那句縈繞在我耳邊的話,於是我決定要打破這虛幻的夢境,我是太子,如果弟弟不先負我,我必不會負他,於是言道:
“吾殷郊與弟殷洪必當同心,如若先背叛與傷害弟弟,我殷郊甘當受犁鋤之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