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章 死囚牢裏的紙條
祖發不問秘密檔案的編號,我倒還真忘了這一茬了。
現在讓他這麼猛然一提起,心裏還真熱乎了一下:如果不是祖發這個內奸在眼前,毫無疑問,那是我可以抓住的最後一根救命稻草。畢竟,特殊的身份之下,就有很多可以迴旋的解釋餘地。
但是,我要是在祖發麵前說出秘密檔案的編號,等同於告訴保密局和日本人,我是潛伏在他們那邊的解放軍特工,即便是解放軍這邊不定我殺小林和祝老闆的罪名,等我出去之後,保密局特務和日本特遣團的人肯定也要殺我。
橫豎左右都是一死,絕望之下,我索性閉上眼睛,乾脆一句話都不說了。
“難道江書記真的沒告訴你秘密檔案的編號?這不對啊,按照組織紀律規定,單線聯絡的特工,通常是知道自己的秘密檔案編號的,連我這樣的人都知道自己的檔案編號,你這種潛伏在敵營的人,不可能不告訴你啊。”在我的沉默面前,祖發對自己的判斷開始產生懷疑。不過,他顯然還沒死心,突然轉了話題,“那我再問你一件事,6月底7月初的時候,你在茅山老區那邊參加的培訓,同學都有哪些人?”
“那些事和我是不是殺人兇手之間,有什麼關係嗎?”
沒辦法,類似的問題我不能迴避。祖發的意圖已經越來越明確,他放着殺人現場存在的諸多問題不問,始終圍繞着我是不是潛伏在敵營的特工一事不放,“醉翁之意”已經愈發明顯。這一下,我反而更加冷靜下來了,反問道。
“興許和你一起培訓的學員,他們能夠證明你是我們自己人,這樣,你殺害小林和老祝的嫌疑會減輕很多的。”
祖發還在哄騙我,他真的是把我徐平安當毛頭小伙了。不過,這事也不能怪他,換成一般人,被當成殺人兇手抓進來,早就嚇得尿褲子了,哪裏還能保持清醒的頭腦。可是,在他面前的人,可是我徐平安,一個被超級特工“馬蜂”相中的人,自然有不同凡響之處。
嘿嘿,反正搞不好這回真要死球了,不如死前自吹一下。
“我同你說過好幾次了吧,我參加的是一個解放區農村建設金融工作培訓班,學員來自新解放的各個地區。說實話,我對所謂的新農村建設一點都不感興趣,因為我下一步的發展目標,是跟着滙豐銀行一起撤退到香港去,所以,和培訓班上的任何人都沒有實質性的接觸,我連他們叫什麼名字都記清了,到哪裏提供他們的信息?當然了,如果沒有該死的傑克,讓我在培訓班再多呆一些時間,興許能夠和班上的人交上朋友也不一定-——”
我不能直接揭穿祖發的陰謀,只能裝作十分無奈的樣子解釋。
此時的我,已經在心裏劃下一道底線,即便是真被當成殺人犯槍斃,也不能讓祖發這個內奸得逞,絕對不讓他知道我就是他想找出來的卧底。
“徐平安,我告訴你,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祖發終於失去了耐心,他臉色陰沉起來,嘴附到我耳朵邊上,幾乎是咬牙切齒的說道,“我實話告訴你,你是不是殺人兇手,和我半分錢關係都沒有。要照着我內心的想法,最好馬上就把你拉出去斃了!但是,今天一早,有人找到我,要求我救你一條小命,所以,你最好識相點,按照我給你點的路子說事,這樣,我也好有理由把你從這死牢裏救出去。”
“有人要你救我?”
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在我看來,祖發肯定是想置我於死地的。我一死,殺害小林和老祝的案子就會了結,他這個真正的兇手自然就更加平安無事了。因此,在我看來,祖發只是想在我死之前搞清楚,潛伏在保密局和日本人那邊的特工,是不是就是我。
究竟誰是潛伏在保密局內部的卧底,這個肯定是祖發特別關心也特別擔心的。而我和李正,肯定是他最懷疑的對象。據我所知,現在李世奇對李正是關愛有加,甚至是給予了李正極高的信任,所以,對我的懷疑自然更加深。
如果在我死之前能夠確定我卧底的身份,那麼,無論是保密局那邊,還是日本人那邊,都會極大的鬆口氣。我想,這對於祖發來說,自然是件十分重要的事情。
可是,現在,祖發他居然說,要救我出去。這豈不是有點太陽西邊出來的感覺?
面對我的疑問,祖發十分肯定的點了點頭。
“誰要你救我啊?”
這一回,祖發卻搖起頭來。
其實,不用祖發說出來,我大致能夠猜到,要求他救我出去的人,不外乎兩個人:一是錢英子,二是凌春。也只有她們倆,能夠有渠道傳遞消息,讓祖發這個內奸營救我。
“可是,我說的全是實話。我就是滙豐銀行的一個跑腿小開,再說徹底一點,我不過是上海灘上的一個小癟三,如果沒有客人請託轉交個物件給你們江書記,估計我這輩子吃香的喝辣的,能夠沒病沒災的過一生。可是,我怎麼這麼倒霉,為了點錢,自己拎着腦袋去找你們這些人,惹出多少事來——”
幾年後,在香港,我和已經不叫麻五而改回大姓尊名的羅立軍還有郝千里說起這一段事來,結果郝千里那老流氓別的沒記住,“小癟三”卻一下子記住了,由此成了我的外號。我一米八的大個,臂圓腰膀的,哪點像小癟三了?
當然,眼前的祖發卻是對“小癟三”完全不感興趣,甚至對我絮絮叨叨的追述自己近幾個月來的經歷,根本沒有丁點耐心,當即打斷了我的話:“你要不說出實情來,那我也救不了你了,那你就等着最後的宣判吧!”
說完,祖發就喊來人,把我送回到監牢裏。
回到陰冷黑暗的監牢,腦子裏亂得像團麻,一點頭緒都理不出來,乾脆扯過被單蒙上臉繼續睡覺。迷糊之間,我還真就睡著了,直到送監牢送飯的板車聲音響起,我才醒過來。
監牢裏的伙食不好,但比我想像的要好很多,一頓有兩個雜麵窩頭,還有一碗稀飯和一些鹹菜。我飯量本來就大,沒進監牢前,下午都是要吃點零食的,所以到了這晚飯的點,真是餓得不行,拿起窩頭一口就大半個下去了。
可是,我剛下去一口,牙齒就被什麼硬東西給崩了一下。
以為是饅頭裏有石子,趕緊把嘴裏的東西吐了出來,沒想到,碗裏居然出現了一根二三厘米長的細圓鐵棍子來。
“姑姑的,這是誰想害死我?!”
我第一反應,就是想着如果這麼一根鐵棍子如果吃到肚子裏,胃腸肯定要被捅破,所以心裏當即罵了開來。
可是,沒過兩秒,我又搖頭笑了起來。
很明顯,這麼長的鐵棍子,是個人就不會吞下去,頂多心急崩掉兩顆牙,與性命無關。而且,饅頭裏出現這麼個東西,肯定是有人故意放進去的。
明白過來了之後,我看了一眼門外,並沒有人注意我,趕緊把小鐵棍抓在手心裏,繼續不緊不慢的吃起飯來。
因為知道鐵棍子肯定是有什麼人給我傳遞消息,所以我把它揣在手心裏,很久都不敢拿出來。一直等到送飯的人把碗筷都收走了,才躲在牆角裝睡的樣子,把鐵棍子拿出來揣摩。
鐵棍子是空心的,兩頭用蠟簡單封着,我三下五除二就把裏面的紙條給捅出來了。
藉著門外的昏暗燈光,我看清了紙條上寫着兩行字:“有些人永遠不會死,因為有人替他活着。”
這個地方是死囚牢,監管十分嚴密,有人費盡心機往窩頭裏塞了紙條給我,沒想到居然是這麼一句沒頭沒腦的話,自然讓我完全傻眼了。
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我絞盡腦汁想,卻一點道道都沒有琢磨出來。一直到了後半夜,我把自己這幾個月來經歷的人和事一遍遍想了幾次之後,突然從木板床上蹦了起來!
“我兒子活在我的身子裏,我替我兒子活着,只要我還活着,我兒子就沒死。”
之所以如此興奮,是我想起自己前往唐德路5號拜訪顧先生時,說及他的兒子顧正始時,他曾經說過這樣的話,大致意思和紙條上的留言相同。
顧先生是上海灘的“水果水生”,手眼通天,像這樣的死囚牢裏,也就他那樣的人物能夠傳進來消息。但是,紙條上這話又是什麼意思?
當然,還有一種情況,那就是顧先生知道我這回是在劫難逃,所以託人帶進來這麼個紙條,算是安慰一下我這個將死之人?
上次,黃其仁滿上海找我,顧先生也讓他的人傾城而出,才把我從李世奇的魔爪下救了下來。這一次,我又面臨血光之災了,山窮水盡之時,又接到了顧先生傳進來的紙條,這又意味着什麼?
顧先生的紙條,和祖發提審我時說有人要求他救我之間,又有什麼樣的關係?如果真的是他傳紙條進來的,那祖發說的那個要救我的人,是不是就是他?
看着小鐵窗外的星空,我開始失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