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六章 祖發是內奸
燈光刺眼,比腳下腳銬鏈子拖着地發出的聲音,還要讓人無法忍受。
從陰暗的囚室出來,走過五十多米長的走廊,被押進一間燈光亮得出奇的房間,一時間連眼睛都睜不開來。
過了好幾分鐘,我才適應了房間內的燈光,看清了燈光後面,坐着兩個解放軍。不對,正確的說,房間裏有三個穿着解放軍軍裝的人,中間桌子後面坐了兩個,牆角的一張小桌子邊上還坐了一個。
“姓名?”
我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對面那兩個解放軍相互看了一眼,由那個年齡稍大點的開問。
“徐平安,滙豐銀行上海辦事處經辦——”
看陣勢,應該是在提審我了。這正是我這兩天所等的,不審我,我怎麼和人家說明自己的真實身份?於是,我趕緊自我介紹起來。
兩天前在古董店莫名其妙被人打暈之後,醒來就發現自己被關押在牢房裏了。說真的,抓了就抓了,當我看到外面巡邏的是解放軍,知道自己肯定是在公安局的監獄裏,所以根本沒感覺到有什麼可怕的。可是,一連兩天,竟然沒有人管我,連問都沒人問一下,卻是把我給急壞了。
眼下,我有太多的情報需要向組織上彙報,事關內奸是誰的事,十萬火急,多等一分一秒的,就有可能要壞大事。然而,儘管我多次向看守的解放軍說我要見領導,可根本沒有人理我。現在好了,終於等到提審我的時候了。
可沒想到,我剛一開口,就被對方喝斷了:“沒問你那麼多,只是問你姓名,給我放老實一點!”
我吐了一下舌頭,老老實實的閉上了嘴。
“職務?”
“滙豐銀行上海-——”
“廢話!我問的是你在保密局上海站里的職務!”
“我——我怎麼變成特務了?!”我突然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我要見領導!”
“我什麼我!老實交待,坦白從寬,抗拒從嚴,我們的方針政策想必你是清楚的吧。”一旁邊那個年輕人終於按捺不住了,一拍桌子站了起來,“別以為我們不能像你們保密局那樣濫用刑罰,你就可以矇混過關,告訴你,我們有現場人證,證明你殺害了古董店祝老闆!”
“祝老闆不是我殺的!”
突然聽對方說我殺害祝老闆,我也一下子跳了起來。這時候,我才想起來,自己是怎麼被關押進大牢的。不過,手銬被鎖連在椅子上了,我一米八的大個起來個腰身,就被生生扯住了。椅子是特製的,固定在地面上。
“看來你是不到黃河不死心了。”那個年紀人厲聲喝道,“傳喚證人!”
我一轉頭,看到門口已經站着一個人了。
這人我還真認識,是古董店裏的司理,第一次見我的時候還衝我要過小費。
“這不是錢師傅嗎?”
我想起來了,他姓錢,祝老闆介紹過的。在祝老闆盤下那家古董店之前,錢師傅就是那家店裏的司理,調查過,沒有特殊背景,所以就留下來用了。
“錢師傅,是不是你親眼看到他殺了祝老闆?”
那個年紀大點的解放軍沖我指了一下,然後問錢師傅。
“我當時在大堂打着盹來着,都不知道他什麼時間進的後堂。當時,我聽到後堂有個人在喊‘祝老闆,祝老闆’,於是,我趕緊往那邊跑,剛拐過彎去,就看到他一手拿着尖刀,正衝著祝老闆捅。我怕他把我也殺了,所以趕緊轉身就跑,正巧大街上走過來一隊解放軍,我我我就報警警了-——”
錢師傅渾身抖得像是米篩子似的,說著說著就結巴了起來,顯然是還在極度的恐懼之中。
“這——”
聽了錢師傅的話,我有點明白過來了。
兩天前,我到古董店的時候,確實看到錢師傅在櫃枱後面打盹。看他流着哈拉睡得熟的樣子,就沒忍心叫醒他,徑直衝後堂那邊走了過去。
我人剛從樓梯口那邊過道轉過去,就看到祝老闆居然也趴在茶桌上睡著了。
當時,我正尋思着,要不要把祝老闆叫醒,正猶豫之間,腳底下就滑溜了一下。
低頭一看,姑姑的,地上是滿是泛着紅光的血水。更讓我吃驚的是,順着血水流淌的方向,我發現這居然是從祝老闆身子底下流過來的!
這一下,我有點發懵了,一個箭步沖了過去,把埋頭趴在茶桌上的祝老闆扶了起來,連喊幾聲。估計,錢師傅聽到的聲響,就是我喊的那幾聲。
可是,祝老闆他哪裏還能開得了口,只是腦袋一歪,軟軟的身子順勢就往地上滑下去。我雙手一使勁,才穩住了祝老闆的身子。
這時候,我看到祝老闆剛才趴着的桌面上,還放着一把尖刀。看來,兇手做案十分從容,殺了人,還把死人偽裝成熟睡的樣子,連凶囂都藏在他的胳膊底下。
這把刀子我一眼看去,就感覺特別眼熟,只是一時半會想不起在哪裏見過。此時,我的注意力已經從尖刀轉移到祝老闆身上:他的胸前,有三個傷口,心臟位置一刀致命,而腹部那兩刀,也是直奔要命的地方,三個冒着血水的傷口成一個“品”字形!
“姑姑的,兇手是同一個人?”
這時候,我想起當天中午在小林遇害的現場,看到兇手行兇時也是在受害者身上留下“品”字形的三個刀口,刀刀致命!
想到這裏,我就拿起茶桌上的尖刀,模仿着兇手行兇時的現場,在祝老闆的身前比劃了幾下。這一下,我更相信自己的判斷了,殺害祝老闆的兇手比我矮不了多少,而殺害小林的那個人身高一米七五左右,還真對上了。
本來,我到古董店裏來,就是想向祝老闆彙報小林遇害的事,沒想到,居然被人搶先了一步,而且兇手還是同一個人。
中午的時候,我匆忙從小林遇害的現場走人,在路邊的電話亭給古董店打了個電話,結果那邊一直佔線忙音。
一轉頭,看到齊管家已經在我車跟前等着了,為了不耽誤事,我只能先掛了電話。
等我和齊管家一道,去市政府轉了幾個部門,大致的情況就如同預料的那樣,新政府根本沒有出台什麼徵用私營工廠的文件,倒是籌備着要開辦幾個國營工廠,還歡迎公私合營,但絕不勉強。不僅如此,新政府還要下發一個文件,嚴令各級政府和駐軍保護私人財產不受到侵犯。
因為心裏惦記小林遇害的事,所以一下午我都有心不守舍的,好在看到齊管家收穫滿滿的感覺,多少也有了些安慰。
等把齊管家送回去后,我又給古董店打了電話,可還是忙音。雖然記得祝老闆說過不讓我輕易去古董店的,但眼下的情況是老房子着火了,所以我也顧不了那麼多,直接就奔那邊而去。
誰能想到,我緊趕慢趕,還是被人搶在了前頭。
祝老闆出意外了,我下一步自然只能直接想辦法與江漢山聯繫了。不過,在這個緊要關頭上,我還是有着比較清醒的頭腦,知道眼下這個案發現場,是非常重要的,盡量不能破壞掉。所以,我小心的把已經完全沒有生命體征了的祝老闆恢復回“趴”茶桌上睡覺的模樣,然後在現場檢查起來。
稍站遠點觀察,我這才發現,茶桌上放着兩個茶杯,茶水的溫度都還是溫熱的。顯然,剛剛祝老闆還是在和人喝茶,坐他對面的那個人,應該是就兇手。
想到是熟人作案,我又注意到茶桌邊上還有個小柜子,上面放置了不少茶具,也是整整齊齊的。而且,邊上的一些擺設,那些古董,包括那對錢師傅說拿他的命都賠不上的梅瓶,都還好好的擺放在那裏。
沒有打鬥,也沒有財物被搶劫的跡象,熟人作案-——這一系列的線索串到了一起,我意識到,祝老闆很可能會在現場留下什麼線索。於是,我就在他身邊周邊尋找起來。
沒兩分鐘,我就在祝老闆座位的邊牆上,發現有指甲划扣過的痕迹。猛的一眼看過去,那些痕迹極為零亂,應該是祝老闆在兇手面前暗地裏留下的,眼睛不能去看,全憑手感劃出來的。
而且,牆板是灰白色的,摳出來的那些線條顯得很不清晰。我靈機一動,用手指沾了地上的血抹上去,再用布擦掉血跡,這樣一來,那些線條就成了淺淺的暗紅色線條,看起來十分清晰。
“祖!”
這個字筆劃挺多,且多處重疊到一起了,所以我端詳了好一會,才辨認出來。
“姑姑的,兇手還真的是祖發祖隊長!”
我差一點沒有驚叫起來。
其實,下午陪齊管家在市政府轉悠時,那個從照相館裏溜出來的背影,一直在我腦子裏晃着,慢慢的,我就想起一個人,祖發!我和祖發算是老熟人了,因此對他的身形印象絕對是深刻的。
不過,懷疑歸懷疑,但殺小林的人是不是真的就是祖發,這事我想了一下午,還是不太敢確定。
但是,現在一切都明了了。
我百分之一百確定:照相館裏出來的熟悉身影,桌子上的這把尖刀,就是小林進小巷子前從身上拔出來的,兩個人的傷口都成“品”字形,在祝老闆遇害的現場,他臨終前留下這個“祖”字——這一切,都直接指向了祖發。
祖發就是內奸!
想到這裏,我莫名的興奮起來。可是,就在我熱血噴涌的片刻,腦頂上感覺落下什麼東西來,緊接着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不過,我現在明白過來了,應該真的是錢師傅看到我拿刀在祝老闆身上比劃,然後帶着巡邏的解放軍偷襲了我,所以,我作為殺害祝老闆的兇手被關進了大牢。
當然,為什麼我會戴着腳銬手銬就更明了了,因為我徐平安現在是有人指證的貨真價實的殺人兇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