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0相守百年
隆德二十一年春,柳枝剛抽了嫩芽,迎春花的花苞正含羞帶怯6續綻放時,一個驚人的消息就在京郊各縣散播開了。
“我說,快別磨蹭了哎,再晚就來不及了,先躲到她四舅那裏再說!”一個大漢粗着嗓子催促自家婆娘和女兒,“有么絲話,待選秀過後回來時再說!”
他今日進了一趟城,聽見說宮裏又要選秀,嚇的連正事也忘了,撒腿就往家裏跑,急急忙忙安排婆娘帶着女兒回娘家躲一躲,等選完了再回來。
這一消息一傳十十傳百,不過兩三天的功夫,幾乎已傳的人盡皆知。
“嗐,說來這也有些年不曾選秀了,我記得上一次還是己未年選了一回。”有年老的鄉農就給年輕人講舊事,“不過那一回選秀之後,皇後娘娘慈悲,還放了些年長的宮人出宮,有些人家以為這輩子都見不着的女兒,都回了家,還帶回來了宮裏的賞賜,有不少都找了人家出嫁了呢!”
旁邊有人搭腔:“可不是么!我三舅家的表妹就是宮裏放回來的,出來的時候都二十六了,瞧着卻不過二十歲模樣,細皮嫩肉,行事說話也與鄉里那些婆娘不同,後來被我四舅許給了大財主做填房,沒二年就生了個胖小子,日子過得當真不賴,我三舅一家都要仰賴這個女兒呢!”
一群聽故事的人都嘖嘖稱讚:“虧了有皇後娘娘的慈悲心腸。”
正說著,就看見里長陪着一個面白無須的中年人行了過來,眾人紛紛打招呼,那裏長先已聽見了他們的話,此時就接着話茬說:“既知道皇後娘娘慈悲,你們一個個的做么絲還把女兒都藏了起來?皇後娘娘兩回可放了千把人出來了,怎還安不了你們的心?”
有人聽了忍不住嘀咕:“那貴人們行事,如何定得准?”
還有人幫腔:“就是說的,里長大叔你不怕,你送你家二妮兒去選。”
里長被噎的一時說不出話,旁邊的中年人卻接口了:“諸位有所不知,張里長的兩個孫女,此次都要參選。諸位鄉親也莫要擔憂,此次選秀,採選宮人還在其次,為太子殿下選妃才是第一要務。”
那人說話不似一般男子,聲音略有些尖,有些見識過的,就猜到應是宮裏內使,一時有些怯意,不由往後退了一退。
那內使倒態度和善,還在解釋:“只要是出身良家,性情和順、品貌皆佳的,都不防送上去選一選,便是選不上,宮裏也有賞賜的。且我們皇後娘娘最是慈悲心軟的一個人,今年採選完畢,還要再放人出來呢,諸位鄉親盡可放心。”
“這是宮裏來的李內使,他的話那可是真真的,比你們出去聽來的都真。”里長也跟着勸說,“這可是千載難逢的良機,不說旁人,便說皇後娘娘的娘家,從前也不過與你我一般,現下都已經封了順寧伯了,你們也別光看着艷羨,到這時候舍不出來了。”
兩人合力一通勸說宣揚,倒讓不少人家改了主意,也讓這次選秀,順利的選夠了基本人數。
宮裏的皇後娘娘王秀蘭聽說已經集結了五千人待選,一時只覺得頭大如斗,沒聽說誰家選兒媳婦是這麼選的!偏偏他們朱家就有這個規矩,可真是惱人。
皇帝聽了她的煩惱,失笑道:“又不要你親去選,你愁得什麼?最後到你面前來的,總不會超於百人。”
秀蘭眉頭蹙得更緊了些:“一百人我也選不出!你倒是說說,你想選個什麼樣的兒媳婦?”她總覺得自己兒子還小,偏這個懶惰的昏君等不得,催着要給阿鯉選妃大婚,好把帝位傳給他,自己逍遙去。
“選兒媳婦的事哪有公公操心的?還是你選,只要你喜歡就好。”
秀蘭無語:“我喜歡管什麼用?萬一阿鯉不喜歡,夫妻不和可如何是好?”心說當初郭皇后倒是得太后喜歡,可你不喜歡啊,最後還不是鬧到廢后?
皇帝一想也是,“那你問問阿鯉,看他喜歡什麼樣的女孩兒。”
得,他倒還開明,可是:“我已經私下問過他了,他個傻小子,根本說不出個所以然,只讓我做主。”
皇帝想了想,安撫秀蘭:“等我再問問他。”有些話也許不好跟他母親講,父子倆就沒那麼多忌諱了。
可是阿鯉面對他父皇的問話,還是很茫然:“兒子也不知道……”他整日腦子裏想的都是經世治國之事,根本沒想過兒女情長,冷不丁問他喜歡什麼樣的女孩兒,他完全沒有概念。而且他生活里接觸到的年輕女孩兒,除了妹妹容兒再就是宮人了,連個可供遐想的對象都沒有。
“咱們兒子還沒開竅呢。”皇帝回去跟秀蘭嘆息,“你先選着,有好的,多留幾個在宮裏,讓他處處試試吧。”
秀蘭想想兒子也可憐,生活里除了家人就是那群老夫子,腦子轉了一轉,跟皇帝說:“春闈也考完了,不如給阿鯉放個假,讓他帶着人去城裏轉轉,散散心。”也讓孩子多接觸一下市井生活。
皇帝完全沒有意見,“咱們也一塊去吧。”他也心痒痒。
……這昏君什麼時候能長大!你都年過不惑的人了,怎麼還小孩子心性啊摔!秀蘭斷然否決:“你去了,孩子還能盡興么!”
“好好好,不去,讓猛哥兒陪他去吧。”兄弟倆出去走走也好。
夫妻倆的願望是好的,待兒子也是一片慈父慈母之心,還以為這一次能讓兒子放鬆一下,恢復少年心性,卻不料猛哥兒回來就抱怨:“……跟着大哥出去,一路別的熱鬧沒瞧着,光聽他問米價幾何、肉價貴賤了,再不就是問人田裏收成如何。”
長身玉立、容貌俊朗的太子殿下就微笑辯駁:“你不是聽那山西客商講故事聽得很開懷么?怎麼這會兒光抱怨。”
猛哥兒聽了嘿嘿笑了兩聲,“虧得遇見了那客商。母后,那人說話忒有趣兒,那腔調我怎麼也學不來,怪好聽的。”他比太子矮了大半個頭,身體卻比太子壯實得多,顯得很是敦實,此刻偏偏湊在秀蘭跟前撒嬌,瞧着特別的滑稽。
旁邊的容兒就糗他:“明明是你自己貪玩,倒要賴在哥哥身上。”
“你呀,”秀蘭看着阿鯉嘆氣,“該松一松的時候,就別總繃著,無論做什麼事,都不是一天便能做成的,急什麼呢?”
阿鯉順從的答應了,安慰母親:“母后,兒子知道。您別聽二弟瞎說,我還帶着他去看雜耍了呢,他看得興高采烈的,只是怕說了,妹妹聽着眼饞,才強忍着呢。”
猛哥兒摘下帽子來搔了一下頭,訕笑道:“姐姐,那雜耍也不怎好看。”
容兒哼了一聲:“誰稀罕!”
秀蘭放下心來,看猛哥兒光着的頭上都是汗,就催他去擦洗一下,又打發了容兒出去,自己拉着阿鯉說話,“我與你父皇商議好了,且先慢慢選着,待最後留下幾個好的來,讓你慢慢相處,喜歡哪個就娶哪個。”
阿鯉臉上慢慢透出一點紅,面上有着少年人的靦腆,“兒子聽父皇和母后的。”
這孩子就是太懂事了,實在讓人心疼。秀蘭看着阿鯉那與皇帝有七成像的面容,心裏感嘆,不知不覺孩子們就都長大了,她竟然就要操心選兒媳婦的事了,還真有些心酸。她一向跟兒子無話不談,就把自己的想法說了,“……娘這心裏還真有些酸。”
“娘不喜歡,那就不選了。”阿鯉難得露出調皮神色,笑嘻嘻的說:“再等幾年也不晚。”
秀蘭伸手挽住阿鯉的胳膊,嘆道:“娘倒是想等,可你父皇等不了,他現在巴不得你立刻替了他,好讓他卸下重擔,出去逍遙自在。”
阿鯉其實知道他母后擔心的是什麼,就出言安慰道:“娘不用擔憂,只要是您喜歡的媳婦,兒子自然,自然也會,”他頓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也會待她好的。”
他越這樣說秀蘭越心疼,“那怎麼一樣。娘還盼着你能娶個情投意合的妻子,好合合美美的過日子呢!”做皇帝已經夠辛苦了,若是再沒有個知冷知熱、貼心貼肺的人陪着,那可真是個名副其實的孤家寡人。
阿鯉不知道如何能打消母后的擔憂,也只能不再說了。
倒是皇帝不以為然:“若是太子妃不能與阿鯉琴瑟相合,那就再給他選兩個太子嬪就是了。”
“……,你這是餿主意!”秀蘭直接否決,“若是他與太子妃不睦,卻與太子嬪情意相合,那才是要出事的。”終不成你老子廢后,也要兒子廢后,她硬生生吞住了後半句沒說。
皇帝就撒手不管了:“那就一如前議,多選幾個留在宮中,讓阿鯉自選吧。”
秀蘭也沒有更好的辦法,等五十名秀女中的佼佼者都留在宮中以後,安排身邊人先去考察,然後聽她們的回報,最後圈定了十名合她心意的,讓帶來坤寧宮覲見。
十個花季少女分作兩排,每排五個人,依次上前行禮。這十個女孩事先都已學過禮儀,所以表現得都沒有差錯,不過依然能看出哪些是真的落落大方、哪些是面上鎮靜心裏緊張、哪些是一直顫抖的。
秀蘭賜了坐,又賞了茶,仔仔細細觀察各人動作,又挨個問了幾句話,然後就等着阿鯉來。
阿鯉進殿的時候先被滿屋子的少女嚇了一跳,但立刻就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他鎮定的上前與秀蘭見禮,又受了秀女們的拜見,順勢掃了一圈,看清了各個女孩兒的容貌。
等送走了秀女們,秀蘭就問阿鯉:“可有哪個看着順眼的?”沒準能一見鍾情呢。
阿鯉臉上一紅,搖頭不語。
“我瞧着坐在左首第一個穿綠衣的女孩兒俏麗,人也端莊穩重,她在家還讀過書;左首第三個穿黃衫的也不錯,溫婉明媚,也是讀書認字的;還有坐在最末穿紅裙的那個,眼睛真是好看,說話聲音也動聽……”秀蘭把自己觀察的結果一一說給兒子聽,希望給他多一些參考。
她為了今日的會面,特意讓雲妝和珍娘安排了,讓每個秀女都穿上與自己氣質搭配的衣裳,又要分開樣式和顏色,便於區分,以期能給阿鯉留下個較深刻的印象。
不過就這麼驚鴻一瞥,阿鯉到底也沒有看着誰更好,秀蘭不得不又再安排了幾次見面活動,正好春天也來了,帶着一群女孩子賞花喝茶,順便偶遇一下太子殿下,也是很美好的。
容兒對此事也很熱心,還有意放下/身段去和女孩子們交往,回來也有信息報告給她娘:“盧瑤看着貞靜,實則卻是最愛玩鬧的一個;李秋太怕羞了,跟我說一句話都要臉紅,恐怕做不得太子妃;牛欣兒心眼有點小,凌敏玉不過不小心弄髒了她裙子一角,她都要埋怨好半天……”嘰嘰喳喳,評判了個遍。
就這麼過了一個月,秀蘭心中最後的人選定在了三個人中間,分別是:父親是秀才的凌敏玉、沒落鄉紳家出身的鐘艷明以及家裏是小地主的周蘿。
凌敏玉就是秀蘭說過在家讀過書的那個綠衣女孩兒,今年十四歲,行事說話倒比同齡女孩子大方;鍾艷明在十個女孩子裏算是容貌不出挑的,但她是真的溫柔貞靜,一雙眼睛望着人時,總讓人有傾訴的**,覺得她特別可信,而忽略了她不過才及笄的年紀;周蘿性子活潑,但言行舉止很有分寸,也才十四歲,跟容兒很談得來。
阿鯉最終選了鍾艷明。
“她……,是兒子心目中的妻子。”阿鯉紅了臉,只說出這麼一個原因。
秀蘭看他的樣子,似乎有情竇初開的苗頭,也終於欣慰了,將其餘的女孩子都好好送出了宮,還給了各家賞賜,只有周蘿不願回去,自請留下服侍公主,容兒也為她求情,秀蘭看她們倆合得來,也就留下了她。
她這裏人選一定,就把籌備太子大婚一事交到了皇帝手裏。
八月里繁瑣的禮儀終於走完了全程,太子妃鍾氏入宮,與太子正式完婚。
當天秀蘭百感交集,倚在皇帝胸口感嘆:“一轉眼我竟也做了婆婆了,說不得明年就要做祖母,啊喲,真是不敢想,太可怕了!”
皇帝忍俊不禁:“你這是怕的什麼?人家家裏娶媳婦不知道多高興,偏你有這麼多煩惱!”
“我是擔心叫孩子們催老了呀!”秀蘭抬起頭看皇帝,“你瞧瞧我眼角,多了好多紋路,還有啊,今早梳頭,竟然多了兩根白髮,唉!”
皇帝實在無語,將她按回胸口趴着,說道:“哪裏老了?我也沒瞧見你眼角有紋路,你還跟十幾年前一般的美,放心吧,睡吧。”
“老兩口”各懷心思的睡下,第二日倒一起笑吟吟的看小兩口來行禮。
鍾氏是個無可挑剔的兒媳婦,雖受出身所限,很多東西不懂,要秀蘭從頭教起,可她十分聰明,比起秀蘭當初可是強的太多。她又溫柔和善,待容兒和猛哥兒都像親姐姐一般,很快就博得了小姑和小叔的稱讚。
秀蘭不由感嘆:“我們阿鯉還真是有眼光。”
皇帝嗤笑:“但凡提起阿鯉來,你總是要贊一贊的。”又是酸溜溜的口氣。
秀蘭也不理他,看著兒子和新媳婦十分和美,心中大石放下,只覺萬事勝意,再沒什麼可愁的。
皇帝也滿意,等到過完年,看着太子妃像回事了,應能把內宮管起來,就尋了內閣大學士們來,讓他們議禪讓禮。他這個意思早都透給了大學士們,大夥也覺着太子比這位聖上更靠譜,於是此事進行得十分順利,到四月里,皇帝正式的把皇位傳給阿鯉,自己做了太上皇。
秀蘭還沒來得及感嘆自己這麼快就當了太后,就被皇帝拉着出了京城,沿運河坐船一路向北了。
“我們就這麼扔下阿鯉他們兩個,真的好么?”秀蘭有些擔憂的問道。
皇帝---現在是太上皇了---站在船頭吹着小風,心裏十分舒爽,聞言頭也不回答道:“你怕什麼?我們在他們才不好放開手腳呢,我們走了,他們才更能施展得開!”
“可你這到底是要去哪啊?”
太上皇朱祖治同學轉頭笑答:“巡視九邊!”打從前年收回了燕王手中的兵權,又擠兌死了康平郡王之後,他就想去北邊看看,所以現在剛甩脫了擔子,他立刻就北上了。
猛哥兒從船艙里奔出來嚷道:“父皇,我可以騎馬打仗嗎?”
沒等他父皇答話,他母后先就噎了回去:“你瞧瞧你那短腿,能爬得上馬嗎?”
容兒站在猛哥兒身後嘻嘻的笑:“我說什麼來着?你這是自討沒趣!”
猛哥兒回頭看見周蘿也跟在容兒身後偷笑,覺得面上無光,哼了一聲就躲回船艙里去了。
秀蘭從來沒有想過今生還能出京師,可偏偏她就嫁了這麼一個不按牌理出牌的昏君,於是就跟着他走遍了大明的北方防禦重鎮,還在宣府陪着他跟韃靼小王子打了一架。
韃靼小王子突然來襲的時候,總兵劉駿都慌了,秀蘭看他那架勢,恨不得立刻就把太上皇這位祖宗給送走,偏偏太上皇不肯,還想親自動手出去打架。幸好有個人攔住了他。
此人是秀蘭一直想見而不得的偶像——陽明先生王守仁。
當初王守仁被夏起發配,秀蘭也不知道他悟出來心學和知行合一沒有,反正夏起死後,王守仁被平反,之後他自稱身體不好,休養了一段時間,沒有出仕。
但他爹是太子的老師,朝中又有大臣極為欣賞王守仁,屢次舉薦他,皇帝就把他召了回來,讓他進了兵部,其後王守仁上疏論北部邊疆防備等八事,皇帝看了倒很欣賞,親自見了他一回,沒多久就讓他以右僉都御史職位巡撫北平。
這老兄從此就在北面扎了根,一紮就是五年,幫皇帝收回了燕王手裏的兵權,又擠兌死了康平郡王,皇帝是十分欣賞他的。
也因此,這次韃靼小王子尋釁騷擾,他才能攔得住現在的太上皇。
其實宣府兵精將廣,又是軍事重鎮,根本不懼韃靼小王子,劉駿是武狀元出身,兵法謀略都有,跟韃靼人也是刀槍往來慣了的,若不是因為太上皇帶着太后和公主、二皇子在這裏,他根本不把韃靼人當回事!
但為了滿足一下太上皇的雄心,他還是不得不聽了王巡撫的話,按着太上皇的佈陣,出去跟韃靼小王子接戰。
當日太上皇坐鎮城頭,底下的兵士們士氣高漲,又有大炮助威,劉駿擺開陣勢和韃靼小王子戰了個不可開交,將到午時前後,又有自大同的援軍趕來,韃靼小王子看陣勢不妙,敵方士氣一直高漲不退,也只能鳴金收兵。
經此一事,京里的阿鯉也嚇出了一身冷汗,連連送信請太上皇和太后回京,最後更是搬出了殺手鐧:皇後有孕。
於是在離京兩年之後,秀蘭跟她家太上皇終於踏上了歸程。實則到了此時,就算皇后沒有身孕,他們也得回去了,因為容兒即將及笄,該當給她招駙馬了,還有一個早熟的小子猛哥兒,已經看中了周蘿,央求他母后一定先給他定下來這個媳婦。
“我說什麼來着?都叫孩子們催老了!”秀蘭對着她的昏君哀嘆。
那昏君卻故作輕佻,伸手抬了她的下巴說道:“誰說老了?我瞧着你還是當年倚在門口乘涼的模樣,招人得很吶。”
這句話在其後的歲月里,被昏君說了無數次,就連他老得在床上動不了行將就木的時候,也依然是這副口氣:“小娘子,可否給口水喝?”
秀蘭握着他乾瘦蒼老的手,含淚笑道:“客人進來喝吧。”眼看着他滿足的合上眼睛,就像睡著了一般,卻再也沒有了呼吸,那本來溫熱的手也漸漸冷了下去,一如自己的心。
她一直坐着不動不說話,心裏恍惚有歌兒唱起:“連就連,你我相約定百年。誰若九十七歲死,奈何橋上等三年……”
五郎,你且慢慢走,我也很快就可來陪你了,滿天神明啊,這一次別叫我那麼快就投胎,好歹讓我牽了他的手,一同喝了那碗孟婆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