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小小冷戰
當晚皇帝父女倆沒回來,也沒人回來傳信,秀蘭氣呼呼的安排兩個兒子各自去睡,自己坐着生悶氣。珍娘不知道此事因何而起,問了秀蘭也不說,正在為難間瞧見門口珠簾一動,大皇子去而復返。
阿鯉擺擺手,讓珍娘帶着服侍的人退出去,自己湊到秀蘭身邊坐下,低聲叫了一聲:“娘。”
秀蘭回過神:“你怎麼又回來了?”
“我看娘悶悶不樂的,爹爹又到現在也沒回來,”阿鯉那跟秀蘭如出一轍的大眼睛忽閃忽閃的,裏面含着些擔憂,“你們可是吵嘴了?”
讓個九歲的孩子來問自己和他爹是不是吵架了,秀蘭頗有些不好意思,她伸手攬住了兒子的肩頭,安慰他:“拌了兩句而已,他估摸是嫌在西苑無趣,帶你妹妹出去玩了,沒事。”
阿鯉因為是長子,一貫也比較聰明,秀蘭待他又一直是用平等相處的態度,所以他就有點小大人的說:“要不兒子去勸勸爹爹,再把他們接回來?”
秀蘭忍不住笑了,又覺得兒子很懂事,欣慰的說道:“我們阿鯉長大了,知道為娘分憂了啊。”把臉往他臉上貼了貼,卻被不自在的阿鯉躲開了。
“不用,讓他們在外面散散心吧。”秀蘭不甘心的捏了一把兒子的臉頰,“現在就不讓你娘親近了,以後娶了媳婦還得了?”
阿鯉有些不好意思:“那我就不娶了。”
秀蘭笑的更開心了一些:“你倒會哄我。到時候不給你娶,你自己就急了。好了,時候不早了,去睡吧,你明日不是還要早起練拳么?”
阿鯉早起都要跟着皇帝找來的武師父練拳,他養成了好習慣,也不會輕易改變,看他娘確實也不是憂愁傷心的樣子,就聽話的告退回去睡了。
秀蘭看著兒子離去的背影,在心裏嘆息,還是大兒子懂事,看看那個小沒良心的容兒,屁顛屁顛跟着她爹就走了,都不知道回來!
其實秀蘭還真冤枉容兒了,因為容兒一看天要黑了,就張羅着要回去找娘,而且還不肯自己走,一定要拖着她爹一起回去。
“乖容兒,今晚咱們不回去了,聽完戲,爹爹帶你出去吃好的。”皇帝哄着容兒聽完戲,又帶她出去酒樓里吃東西,他懶得多帶人,就叫從人多在樓下等着,只帶了幾個去了樓上雅室。
父女倆難得出來吃外面風味,還吃的挺高興,皇帝正親手給女兒剝蝦,忽聽得隔壁雅室啪的一聲,似乎是有人拍桌子,接着就有人大喝一聲:“我非得回去休了這個惡婦不可!”
容兒一驚,好奇的看了過去,從人機靈,立即就要過去趕人,皇帝卻來了興趣,舉手制止了他,悄悄聽那邊的動靜。
只聽那邊有糾纏掙扎的聲響,另一個人低聲勸:“五哥,你先坐下,剛剛說的好好的,怎麼又冒了邪火?”
接着有另一個懶洋洋的聲音說道:“6兄不用攔着他,讓他回去,我看他敢不敢休妻!”
前面姓6的就說他:“李兄弟你少說兩句吧,兩夫妻哪有不吵嘴的,勸和不勸離,瞧你說的什麼話?再說五嫂除了嘴頭上厲害些,並無旁的毛病……”開始勸解起來。
容兒聽着無趣,低頭又開始吃東西,皇帝卻一時聽住了,他一直回想那人說的那句“兩夫妻哪有不吵嘴的”,為什麼他和秀蘭從來沒因為瑣事吵嘴呢?
說起來,除了上次海棠的事件,他和秀蘭這麼多年還真的從來沒有吵過,是從來沒有!這麼一想皇帝也驚奇了,按理說朝夕相處的兩個人,總會有磕磕碰碰的時候,為什麼他們兩人從來沒有吵過呢?
是了,秀蘭從來沒有違逆過他的意思,回想起來,就算他們兩人意見有分歧,要麼是秀蘭就此不發表看法,要麼則是另想辦法說服他,就算最後說服不了,她多半也不會再說什麼,只會無奈罷手。
而若是發現他有什麼不對勁的動向,比如身邊多了誰送的什麼人,她也一般都是不動聲色,想辦法把自己留在她身邊,卻再也沒有如海棠那時一般大吵大鬧過。
想着想着皇帝自己也苦笑了,也難怪,誰讓自己是皇帝呢,估計秀蘭自海棠那一次之後,已經磨平了性子,學會了隱忍和圓滑,再不敢跟自己直來直去了。想來要不是自己今日忽然發火,把她逼到了份上,她也不會來脾氣跟自己吵。
可他還是耿耿於懷,他不高興秀蘭一直把他當做要侍奉的皇帝,小心的看着他的臉色迎合他,這不是真心,他雖然沒有見過民間夫妻相處的模式,但肯定不是他們這樣,他不信秀蘭當初如果嫁給了劉家那個人,也會十年都不吵一架。
皇帝洗凈了手,看着女兒吃飯,心裏患得患失,難道都這麼久了,她還是不曾把自己放進心裏么?孩子都生養了三個,不會還是拿自己當個昏君哄哄而已吧?
這一夜兩個人都沒有睡好,秀蘭還要看着阿鯉讀書,所以儘管沒睡醒,還是按時起來了。皇帝就自在多了,生平第一次獨自帶着女兒睡,女兒不起來,他也不起來,父女倆直睡到日上三竿,西苑裏來人才起來。
珍娘見到皇帝的時候有些小心翼翼:“娘子說,公主還得讀書,不能一直在外面瘋玩……”
皇帝蹙着眉頭:“她就讓你來接容兒回去?”
“是。”珍娘有些為難的應,她沒得命令,也不敢說連皇上一塊接回去啊。
皇帝心裏的火又上來了,轉頭問容兒:“容兒要回去么?”
容兒點點頭,又抱着皇帝的胳膊:“我要跟父皇一塊回去!”
珍娘舒了口氣,皇帝卻還有些不樂意:“你娘只叫你回去。”
容兒就湊近了皇帝哄:“可是容兒自己不敢回去,父皇你陪容兒一起,娘見了我們一定就不生氣了。”她人小鬼大,已經猜出爹娘定是鬧了彆扭,她想着她平時和弟弟鬧彆扭,只要湊過去給他一把糖,他立刻就好了,於是就給皇帝出主意:“咱們給娘帶桂花糕回去。”
“你以為你娘是猛哥兒么?”皇帝好笑,捏了捏女兒的臉蛋,“我送你回去。”
把容兒送回西苑,他自己卻不進去,只到勵勤軒里坐了,等着秀蘭來請他。
秀蘭見了容兒,上上下下看過,見沒什麼不妥,才問她都去哪了。容兒口齒伶俐,把去過的地方一一道來,還特意告訴她娘:“我一直跟着爹爹,都沒叫壞女人靠近過他!”非常驕傲的樣子。
秀蘭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點了點她的鼻頭:“你知道誰是壞女人?”
“知道啊,只要不是娘,想靠近爹爹的都是壞女人!”容兒皺着小鼻子答,還用一臉求表揚的神情看着秀蘭。
秀蘭無奈,親了她臉頰一口:“容兒真聰明,做得好!”帶着她吃了點心,又陪她讀書寫字。
容兒憋了半天,還是忍不住問:“娘不去看看爹爹么?”
秀蘭搖頭:“你爹爹又沒什麼事,好好寫你的字。”一大把年紀的人了,裝什麼小孩子,還要人去哄?昨天先發火的是誰啊?自己又沒說什麼,昏君什麼的,都是他自己說的!再說他本來就是昏君,現在怕人說了?不想想他自己當初怎麼做的?
阿鯉在窗外聽了他娘的話,拎着猛哥兒跑了出去,“咱們去見父皇去。”帶着人溜去了勵勤軒。
皇帝自己正坐在搖椅上看書,瞧見門邊伸出兩個圓圓的頭顱,也不動彈,哼了一聲:“偷懶偷到這來了?”
阿鯉牽着猛哥兒笑嘻嘻的進來,答道:“父皇,我們兩個功課都做完了。”
“唔,做完了怎麼不去玩?”
猛哥兒爬到皇帝腿上:“爹爹你昨天去哪了,不是說帶我去爬樹么?”
皇帝拍了拍小胖子:“爹爹累了,改日再陪你去。”
阿鯉不客氣的把猛哥兒揪了下來,自己蹲到皇帝跟前,低聲說:“父皇,你昨夜不回來,娘傷心的很久都沒睡。”
皇帝終於抬頭看了他一眼:“你怎麼知道的?”
“我不放心,偷偷回去看了,還哄了娘一會兒呢。”阿鯉瞪着真誠的大眼睛說道。
真的傷心了?皇帝嘆了口氣,自己昨天說的過了么?可是他真的對秀蘭的態度很不高興,她表現的太不在乎了一些,對於他而言,不在乎皇后之位,等於不在乎是不是他的妻子,等於不在乎他。他忽然有些不確定,這麼多年過來,他得到的還只是她的人,沒有她的心。
他自己也覺得這樣想有些可笑,一起歡歡喜喜生活了近十年,孩子也生了三個了,怎麼還會計較這些?可他就是有些計較。
其實皇帝知道秀蘭對自己的懶怠頗有微詞,也不喜歡他任用太監,她跟一般的女子不同,沒有嫁雞隨雞的覺悟,也不像皇后那樣,非得用力想法把他逼成明君。她會想辦法勸導,勸不了就算了,這讓皇帝覺得輕鬆,可有時候,他也能感受到秀蘭心裏的不以為然。
而自從開始教導阿鯉之後,秀蘭對他的關注更少了許多,也許是她覺得,自己朽木不可雕也,不如乾脆教育兒子了吧。這次廢后的事情,讓他這種感受更清晰了一些,他不是秀蘭眼裏的天,在保證了地位之後,她似乎並不樂意做他的妻子,不在意能不能死後跟他同穴,也不在意能不能冠上他的謚號、與他同入太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