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晉江首發
“你爹也是為著家裏……”張氏如今見了女兒,再沒有了原來的氣勢,頗有些怯怯的答道。
秀蘭哼了一聲,“為家裏?家裏怎麼了?家裏是吃不上飯了還是穿不上衣了?難道我不曾為家裏打算?做什麼非得去做這樣給我臉上抹黑的事情?就算不想着我,好歹也想想我們鯉哥兒想想我們大公主吧?”
張氏立刻訥訥不敢言了,兩個嫂子見了秀蘭的威勢更加不敢做聲,都微垂着頭聽訓。
秀蘭嘆了口氣,伸手拉住張氏的手,軟了聲調說道:“娘,我何嘗不望着家裏越來越好呢?可咱們都是從苦日子過過來的,怎麼也不能自己有了權勢,就轉過頭來再去欺負那些跟我們從前一樣的人,那可成什麼了?那不就是忘本么?”
張氏有些羞愧,分辯道:“你爹原也是認真想買的,哪知道那些人當面哄他,背地裏去做那喪良心的事哎!”
“這正是我要說的,咱們家什麼樣咱們自己知道,有多大的頭顱戴多大的帽子,千萬不能聽人哄。今日哄着你買地,你有多少身家就能買地了?明日他要哄着你蓋大宅蓋花園子呢?你說你沒有銀子,他說他給,你們敢不敢要?從小您就告訴我和哥哥姐姐,吃人嘴短,拿人手軟,世上就沒有白給的東西,怎麼到了這會兒反而想不明白了?”
張氏忙點頭:“明白,明白,以後再不敢了。實是從前不知道,這麼點事兒還有這麼多麼蛾子。”
到底是母親,還有兩個嫂子在面前,秀蘭也就沒有再深說,改而說起自己的盤算:“先頭也是我沒顧得上,家裏既然都搬到了城裏,也不用再種地,哥哥們都沒事做,閑着也不好。眼下陛下有意賞賜一塊地給咱們家,再加上先頭買的劉家的地,正可以讓兩個哥哥管着種。”
所謂劉家的地,就是秀蘭他爹強買的那大戶家的地,當初秀蘭回娘家住時,那家人沒少出去傳閑話,笑話王家,所以王家人對這一家實恨得牙痒痒。
“還有幾個侄兒侄女,也都好幾歲了,我會讓人留意着,請一個先生去家裏,好歹讓孩子們都讀書認字。家裏先頭買的下人看着也不成事,我讓趙和恩再去買了,等調/教好了就送家裏去,您只管用着,有不好的就傳信給趙和恩。”
秀蘭說完又轉向兩個嫂子:“母親年紀大了,家裏若有什麼事,母親忙不過來,嫂子們也多搭把手。我不能回家,父親母親都得托嫂子們多照應了。”
李氏和田氏忙站起來答應了,又連說都是應該的。
囑咐完了,秀蘭讓珍娘陪着嫂子們去喝茶,自己又跟張氏說了半天體己話,“……娘別以為我現在是貴妃了,皇上身邊也沒有第二個人,我便高枕無憂了。實際這宮裏宮外盯着我的人多了去了,他們個個都有自己的盤算,我這裏下不去手,自然就把主意打到了家裏頭。”
“如今鯉哥兒還小,別說還沒封太子,便是當真封了太子,那也得謹慎小心的過日子。您不知道,在這宮裏,除非到了太后那個份上,否則誰人不是萬般謹慎小心着過,生怕有了丁點差錯呢?不說別人,坤寧宮那一位可是先帝在時親自冊封的太子妃,後來名正言順正位中宮的,現下又如何?”
張氏這回是真怕了,拉着秀蘭連聲說:“我知道了,知道了。你爹爹也害怕了,他叫那個姓古的哄了幾句,光想着好事,一時昏了頭,如今知道事情輕重,已是再不敢了的,你放心。”
秀蘭臉上終於有了點笑容:“那就好,就當買個教訓吧。好在陛下沒有怪罪,您回去跟爹爹說,要不是因為這次他做錯了事,陛下還有意給他陞官職呢,連兩個哥哥沒準都有份,這麼一來卻只能再等等了。”
張氏聽了這話不免唉聲嘆氣,埋怨了丈夫一番,又跟秀蘭保證,以後一定好好勸誡丈夫。
該說的都說了,秀蘭反過來勸了母親兩句,又問她秀荷的現狀,聽說秀荷又有了身孕、夫家待她也好就很高興,“等家裏請來了先生,也讓歡哥兒一道來讀書吧。”
母女倆說了會兒話,秀蘭就叫帶鯉哥兒和容兒來見,張氏婆媳不敢受鯉哥兒的禮,都站起來迎着,不過秀蘭還是讓鯉哥兒叫了外祖母和舅母,又把容兒抱過來給母親看。
“大公主跟娘娘小時候生得一模一樣。”張氏看着呼呼大睡的容兒說道,“娘娘小時候也是這般好帶,不哭不鬧愛睡覺。”
幾個女人又說了一會兒孩子,看着時候差不多了,秀蘭就讓人送張氏她們回去,“哪日得空再接您來。”牽着阿鯉親自送到逸性堂門口,看着她們坐車走了。
夏起知道此事的時候,古僉事已經被罰了半年俸,司禮監的內侍也被內官監拿去打了十杖,那王貴興更是不再出門了。
聽說此事因被貴妃知曉,派了人回娘家阻止,還曾召了家人去西苑說話,所以才變成了如今這樣,他很惱火。想不通消息怎會走漏,打聽出來說是貴妃派人出去進香時聽說的,卻又覺得沒那麼簡單,另想了法子探查,得知在那幾日貴妃娘娘除了見過黃國良外,就只有關續。
夏起疑心病上來,自然要找關續問話。
“師父說的是哪一樁事?”關續一臉莫名,“徒兒這些日子沒出門,外面可是出了事?”
夏起一想也是,此事他並沒有告訴關續,他應該不知道的,就嘆道:“可不是盡養了一群廢物么!”把王家的事跟關續說了。
關續聽得瞪大雙眼:“這,這事師父也插手了?”他一拍大腿,“也怪我當初沒跟師父說起,貴妃娘娘許是因出身的緣故,對那些貧苦人家特別的心軟,也最看不得仗勢欺人,若是她自家人做了,更是容不得,師父怎能插手此事?若是給貴妃娘娘知道了,恐怕要不快。”
他這話夏起聽了先就不快了:“我何曾怕過她?不過一個莊戶女子,如今倒想要充什麼賢妃了?也不看自己配不配!”他在自己家裏,說話自然毫無顧忌。
關續聽了直搓手:“是徒兒說錯了。師父自然無須怕她,不過眼下咱們也沒必要得罪了她不是?好歹看在大皇子面上。”全不提上次夏起找他商量怎麼討好貴妃的事了。
“哼,我不想得罪她,她卻不把我放在眼裏了。她也不想想,中宮尚在,將來她若想坐上后位,能幫她的是誰?”夏起想不明白,難道還有怕錢多了咬手的?
這個王貴妃竟因為這麼點事就怕了,事情根本還沒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該鬧的也沒鬧起來,她就急忙插手不讓做了,她到底是膽小還是膽大?
說起來近些年,別說皇親國戚了,就是那些功勛舊臣侵吞民田的也不在少數,也沒見誰家像她那麼個樣子,還是出身低了,些許點滴小事就看在了眼裏,慌亂一團,倒打亂了自己一番盤算。
夏起本來是想讓人把事鬧大,等到有御史風聞而奏,鬧到滿城風雨的時候,自己再出手替皇上和貴妃“分憂”,把這事壓下去,處置幾個御史,那貴妃便是不想上他的船,也不得不上了。
“無妨,總有她要求我的時候。”夏起冷笑了幾聲,留關續吃了飯才讓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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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蘭剛把娘家的事處置個七七八八,黃國良就帶了六個七到十歲的小內侍到了西苑給秀蘭選。
六個孩子按身高排列,在秀蘭面前站成了一排,幾個孩子看起來都面黃肌瘦的,來前顯然受過了教導,都老老實實垂着眼不敢亂瞄。
秀蘭從頭到尾看了一遍,然後問最高的那個:“你叫什麼?今年多大了?”
那孩子悄悄看了一眼黃國良,怯怯答道:“小的叫韓三兒,今年十歲了。”
倒還五官端正,看起來手大腳大的,似乎在家裏是做過活的。秀蘭又往下問,第二個比韓三兒膽大一些,飛快抬頭瞄了秀蘭一眼,眼珠也顯得靈活;第三個是六個孩子裏最結實的,說話有點瓮聲瓮氣,顯得很憨厚;第四個則細聲細氣,聽起來像個小姑娘。
最後兩個都是七歲,說話都有點兒抖,帶着顫音,看着怪可憐的。
秀蘭問過了話,讓他們先出去等着,還特意讓雲妝拿了點心去給孩子們吃,然後才跟黃國良說話:“這幾個孩子家裏都是哪的?都凈身多久了?”
黃國良一一答了,個個都有來歷,凈身最短的也有一年,秀蘭聽了終於放心,“辛苦你了,既然帶來了,就都先留下吧,我先看看再說。”孩子的脾性還是要慢慢了解,才敢放到阿鯉身邊。
這幾個孩子秀蘭交給了趙和恩,沒辦法,身邊人裏面又能幹又靠譜又可信的也只有他。當然她自己和珍娘、雲妝等人也都冷眼旁觀看着,只是為防有心術不正的。
香蓮這一兩年漸漸邊緣化,秀蘭雖然留着她,也讓她到身邊來服侍,卻不再重用她,有什麼事也不會讓她辦,頂多會尋她問些事情。但自從章懷雲送的兩個內侍來了以後,連問話秀蘭也少找她了。香蓮也識趣,沒有傳喚輕易不到跟前,也不會亂插手事務,兩下里倒算是相安無事。
章懷雲那裏對趙和恩也不壞,趙和恩說章懷雲對他教的還算盡心,他在內官監也有了些長進。所以秀蘭對章懷雲這個人,整體上還是滿意的。
娘家事完了以後,秀蘭漸漸安心,把精力又放到了兒女身上。首先還是選人,那幾個孩子來了兩個月後,慢慢顯露出了不同。有勤快心活的,也有木訥寡言的,小的多貪玩不知事,大的卻又諂媚愛逢迎。選來選去,最後只選了一個九歲的老實孩子洪柱子和七歲的活潑小子莫小五。
她想着總是選的玩伴,一個穩重的一個活潑的,有能陪玩的,也有知道分寸的,才是最好。那幾個沒選中的,秀蘭也沒退回去,看着可憐,就讓送到抱月樓那邊,叫人教他們鳧水划船,好歹有事做。
這兩個也沒有立時就放到阿鯉身邊,而是還要張敬和雲妝教了一段時間,直到八月里,看着像回事了,才正式放到阿鯉身邊,讓他們給阿鯉磕頭。
阿鯉有了玩伴,果然比先前又活潑了一些,他尤其喜歡跟莫小五一處玩,倆人一塊捉弄柱子,高興得不得了。皇帝和秀蘭看着倒有幾分欣慰,想着再過一兩年,阿鯉也該讀書認字了,恐怕這樣的時光就少了,就由着阿鯉的性子讓他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