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挖客戶
進來的是個上了歲數的女人，挎着今年范思哲新款包，踩着高跟鞋，個子挺高，穿着一身講究的職業裝，但是面部顯得老態，不如我的房東小林阿姨保養的那麼好。
我連忙迎上去，端茶讓座，特別熱情：邱姐，哪陣風把你吹來了？
邱月，老劉以前的一個老客戶、當事人。
一開始風裏來雨里去在菜市場擺檔口，後來干起了蔬菜水果批發生意，四十多歲才發的家，屬於沒有什麼文化，就靠着勤勞肯干，奮力打拚的那類人。按照老劉飯後茶餘和我們吹牛逼的說法，邱月這個沒有文化的女人對學富五車的他很是崇拜，所以連邱月離婚，都是乞求老劉給她一手操辦的。
本來人家夫妻兩口子感情挺好的，那會老劉有段時間沒案子，正好見邱月兩口子生意做的順風順水，掙了不少錢。這喪良心的貨眼紅，從中作梗，幫邱月分析他老公肯定是外面有小三了，小心他老公轉移財產。
邱月聽了半信半疑，回去批發店一查帳，還真發現零零碎碎有十來萬塊的帳對不上，就氣呼呼的回家質問她男人。他老公也屬於那種三棍子打不出來屁，性格軟面的男人，怎麼想都想不起來這錢去哪了，幹什麼用了，根本說不清。
結果黃泥巴落褲襠，不是屎也是屎了……
邱月一氣之下，讓老劉一紙訴狀把同她吃了半輩子苦，其實已經苦盡甘來的老公告上了法庭起訴離婚，最後孩子歸了她男人，車子歸了她，兩套房子一人一套。
老劉幾乎什麼都沒幹，按照當時邱月的夫妻共同財產標的額二百多萬，收了百分之五，十萬多塊錢，用別人的錢和人生，解了他自己的燃眉之急。
邱月離婚之後一心幹事業，後續她有幾個債款合同，都是我幫她打贏的。前年那會我還是授薪律師，一個月老劉給我發一千八還不繳社保，無條件的接受老劉對我的資本壓迫，邱月還屢次請我和老劉吃飯，和老劉這個虛偽的人道主義騙子進行高層次的“思想交流”，簡直把老劉當成人生燈塔指路明燈。
後來我有一次辦事還去過那個批發市場，見到了邱月的前夫，還在蹬三輪給各個菜店送菜。
她前夫一下像老了二十來歲，頭髮都白了不少，像個乾癟的小老頭似的，看到我訕訕的笑了笑，還給我遞了根煙，說小陸律師，那帳查清了，是幾個老鄉分幾次到他這拿貨，沒給錢，所以一直沒入賬，他當時一直沒想起來……
我聽着邱月說這次的來意，思緒卻一直再以前的回憶上紛飛。
邱月這次來是稅款的問題，她上個季度稅務局說她批發公司少繳錢了，邱月讓人查了賬，和稅務局說的對不上，現在想問我有沒有什麼辦法？
這件事其實很簡單，私人對私人，一般就是起訴，也就是老百姓口中常說的打官司。
私人對公家，就是走行政複議，稅收有專門的稅收複議，流程也不難。
但是老劉這人說好聽的是人品有問題，不好聽就是禽獸都不如，估計連他親爹媽都坑，我真不想見邱月再被他坑害；另一方面我也是有私心的，覺得老劉這孫子坑了我這麼多次，我怎麼也得找補回來……
我玩着手裏的打火機，想着同事快回來了，這件事要快點做決定。
於是心裏下了狠勁，點了根煙，假裝特別誠懇的說，最近劉主任特別忙，再對接一個集團公司幾千萬的案子，你這幾十萬的小事，怕是騰不出來手。
邱月有點遲疑：“那怎麼辦？要不然小陸你幫幫我？”
我幫邱月也得出律所的手續和合同，那還得給老劉分大頭。
但我見邱月上套了，吸了口煙擺出架勢說，我最近也特別忙，但是我有一個認識的一個廖律師，堪稱臨海市經濟法學第一人，年輕有為，而且家裏親戚就是稅務局的大官，這件事他出馬肯定幫你處理的穩穩噹噹。
我說的就是廖弋陽，他有個屁的親戚當大官啊，都是現場胡編亂造的。
這是我從老劉身上學的一種心理戰術，國人不論辦什麼事，第一時間想到的不是法律法規，而是琢磨是不是有熟人，是不是有關係。
大多數人一聽，你有這層關係，那說明你這個律師靠得住，能力高，這個案子能夠談下來的成功率已經有百分之六十了。
果然邱月一聽眼睛就亮了，說還得麻煩我幫她介紹介紹。
我立馬把廖弋陽的電話給了邱月，還信誓旦旦的拍着胸脯給邱月保證，這個律師和我關係特鐵，像穿一條褲子似的，他媽就是我的親媽一樣，提我的名字好使，不但不會亂收費，而且會像我一樣盡心儘力幫助她打官司。
邱月連忙對我千恩萬謝，可能是還想和我聊一會，等老劉回來打個招呼再走。
這樣肯定露出馬腳……我連忙起身抓起包說下午還有個庭要開，準備鎖門出去，邱月見我忙，也識趣的起身告辭了，說等會就去聯繫我介紹的廖律師。
看到邱月離開，我放下了包，解開領子的扣子長長的鬆了口氣，連忙又給廖弋陽發了條信息，說給他介紹了個客戶，把大概情況說了一遍，以及編造他稅務局有大官親戚的事，提醒他後面別說漏嘴了。
廖弋陽給我發了個笑臉表情，說電話剛掛，人已經在路上了，等會見面，大恩不言謝。
我笑罵道去你大爺的，別忘了分錢才是正事。
廖弋陽那邊估計忙，就沒有回復我。
我點了根煙，怕有人等會回來問，把茶水茶杯收拾好，果然沒過一會，律所就有同事回來了，我裝作若無其事的笑着打招呼，然後吃飯。
在我們這行里，挖客戶是很不道德的事，也是所有人都唾棄的事。律師從大方向來說，還是精英群體和小眾群體，圈子很小，臨海市六百多萬人口，只有四千多註冊律師，總體來說是肉多狼少的，但是誰不希望自己的客戶更優質，口裏的票子更多？
所以這樣的事每年絕對不會少發生，但我還是得想想之後，怎麼不讓邱月說漏嘴把這件事告訴老劉才行，這件事其實對我來說，就像是刀尖火海上行走，一個不慎就再也無法翻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