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挨磚
我把原本想告訴他,鐵證如山,基本等着坐牢的話,終究咽回了肚子裏。
21歲,運毒五公斤,不管他究竟打沒有打開箱子,知不知道裏面是毒品,二十年跑不了的。
二十年之後,他出來已經四十了,他的老父親老母親還在不在?他這個兒子還能不能給他們養老送終?
一個四十歲的人,和社會脫節二十年,沒有學歷,沒有任何一技之長,出去也是一個廢人了。
我心裏湧現出很多話,但是都沒說出口,我覺得我要是說出口了,我都噁心自己。
我看着魏來急的哭了,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想起來上午打電話的米瀾。
我扔下一句話就要離開,我說我想辦法,會讓你爸來看看你。
快到門口的時候,我又回頭說了句:“不過別放棄,再裏面好好聽管教,我還會再來的。”
魏來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站起來喊道:“陸律師,求求你一定要幫幫我……”然後就被獄警督促着帶走了。
從獄警那邊拿到了魏來父親的聯繫方式,離開看守所已經是下午了。
出門一看,那個出租車司機早跑的沒影了,我啐了一口,就知道這孫子不靠譜。
懊惱的提着文件包往市區走,這會初秋下午,又熱又曬,日頭正毒,汗流浹背,脫了西裝搭在手上走出去幾公里,荒涼的路上連輛車都沒有,此時太懷念我那輛不知道幾手的桑塔納了。
腳也被皮鞋磨的疼,索性脫了鞋用手拎着,穿着襪子踩在滾燙的馬路上,又走了好遠,看這天際線和馬路交接,我突然感覺人生就好像這條路似的,又累又燙,看不到盡頭,但是你又不得不往前走。
好不容易等來一輛噴着黑煙的老式三蹦子,給了老鄉十塊錢,帶我到最近的公交車站。
坐在三蹦子上顛簸着,我想起一個電影,叫馬背上的法庭。上大學的時候老師組織看的,講的時一個山區的老法官帶着國徽,騎着馬穿梭在大山裡,給村民斷案……現實里哪有這麼良心的法律人?都是老劉這樣黑心歹毒的法律販子。
輾轉好久,終於回到車裏,感覺無比踏實,我趴在方向盤上趴着眯了一會,準備回家。
說是家,其實就是一個租了五年的長租房。
房東是個上海遠嫁過來的小阿姨,姓林,五十來歲,喜歡穿各種各樣的旗袍,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老公是這邊的小包工頭,五年前和小三出去喝酒應酬喝死了,關鍵是小三還懷了孕,小阿姨又哭又鬧說活着不讓人省心,死了還讓人惦記,小阿姨給了那個小三一筆安家費,保住了這幾套市中心的老房子,後半輩子靠着房租,倒也能衣食無憂。
我的房子在她樓下正對着,偶爾能聽到她在樓上放老唱片,一個人踩着高跟鞋跳舞的聲音。
“樓下那個賣豬肉的小赤佬,缺斤少兩的,儂曉得伐?”
“隔壁棟劉阿姨家媳婦出軌了哦,現在的人臉面都不要的……”
“小陸,我熬了玉米排骨湯的,留了一碗,儂嘗嘗鮮不鮮?”
我回家爬樓梯時候,她能聽到腳步聲,就會探出頭倚着欄杆,來和我搭腔閑聊幾句,有的時候能蹭點吃喝,也從來不催我交房租,說年輕人在外打拚不容易的,晚點交也不礙事。
一個地方住的時間長了,就懶得動,從大學畢業,到現在一租就是租了五年。
想着今天拿到錢了,停了車在路邊買了點水果,等會和房租一起給她,剛走進路燈壞掉的小巷子,身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還沒來得及回頭看,就感覺我後腦勺傳來了劇痛,結結實實挨了一下,整個腦袋嗡嗡作響,巨疼讓我身子都痙攣的倒在了地上。
等我忍着疼,爬起來回頭看去,地上掉了塊磚,就見一個身影已經鑽進黑暗的小巷裏跑不見了。
我第一反應是老劉,誰會去無緣無故拍一個人的黑磚?
兩萬塊錢吵了一架,按照老劉的身價還不至於,難道是以前哪個案子沒辦好的當事人?
我有點懵,跌跌撞撞站起來,正好碰上小林阿姨下樓丟垃圾,看我神色不對問我怎麼了?
我連忙說,沒事沒事,路燈怎麼壞了,不小心摔倒了。
“怎麼這麼不小心的,儂過來我看看!”
進了樓道口,小林阿姨拉着我看了看正面,又看了看背面,她似乎剛洗完澡,頭髮沒吹乾,穿着一件旗袍,旗袍最上面的扣子開着,露出白皙的脖頸。
說實在話,不細看不像是五十來歲,倒像是三十多歲韻味十足的少婦。
“哎呦呦,還說沒事,你看腦袋後面都流血啦……”小林阿姨心疼,讓我上樓,給我簡單包紮上了些碘伏消毒,還柔聲細語問要不要去醫院?
“不用了,跑了一天累了,我回去休息了。”我把房租和水果給了她,小林阿姨一陣南方人的客氣客套,又送我到門口,嘆氣道:“小陸你都快三十了吧,這麼大個人走路都摔倒,以後還了得,得找個女朋友照顧你。我看吳阿姨她們家的閨女就不錯,要不要小阿姨給你牽牽紅線?”
吳阿姨他們家是臨海土著拆遷戶,家裏閨女是獨生女,家裏幾套房子等着繼承,我哪裏高攀的起。
我笑道,我看林阿姨你就挺不錯的,看着最多也就三十來歲,和我一般大,出門像姐弟,咱倆湊合湊合得了。
小林阿姨打量我一下,咯咯直笑:“別說,也不是不可以伐?”
以前我倆就經常開玩笑,習慣了也不紅臉。
說笑兩句,我回了房間點了根煙坐在老式沙發上,揉了揉腦袋,琢磨誰會拍我的黑磚呢?
老話說得好,人在江湖飄,沒有不挨刀。
我這磚挨的有點莫名其妙的,想來想去也沒想出來是誰,我琢磨了會,從柜子裏拿了條細支中華,五百多塊,這還是以前一個當事人怕我不給他好好打官司,私下裏硬塞給我兩條。
我放着一直沒抽,一個是在老劉眼皮子底下,拿着好煙不像話,二是這東西送禮合適,屬於政府辦事圈子的硬通貨。
什麼叫硬通貨,茅台,五糧液,華子,高檔名表,名牌珠寶這些都算。
拿在普通老百姓手裏沒有用,最多裝裝面子,但是圈子裏的人拿了,他自己不抽,不用,也可以給上司領導送禮進行流轉,不用自己花銷這部分錢,小事情上,這些東西比花錢辦事或者請客吃飯更好用。
我下了樓邊往公安局走,邊用手機打了個電話,熱情道:“孫哥,這會忙不忙,還在單位值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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