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春寒料峭

故鄉小院裏種的一叢迎春花，是我最喜歡的一道風景。從小便喜歡飼養花木，沒有因為“出淤泥而不染”而青睞它，也沒有因為“開到荼靡”而對它心生過厭棄。

只想，在暖風醉人的春季，推開窗便會有這惹眼的花物，熱鬧非凡。

有一年春天來的特別晚，二三月里不見一絲回春的跡象。我來到小院裏，看那在寒冷冬天抱成一團的勇士，這萬物復蘇的春不應該是它先從睡夢中蘇醒的嗎？

但是，這雜亂僵硬的枝條讓我泄氣不少。心想，這一場春的鬧劇恐會拆了迎春花和我這個愛花之人的一段情緣？

可是生命在苦寒歲月里迸發出的力量又是何其大？

不到兩三天，這春的使者竟然悄悄來臨了：枝尖上，枝椏上滿滿地開着的，是那鮮艷的金黃色的發光的令人驚訝而感動的迎春花，是那冷風中笑的合不攏嘴的迎春花。它們這樣笑着，送來了我生活中真正的春天。

於是我靜默着“撐開花瓣，看夕陽景色”，明白林清玄看見常青藤長成那一刻的激動心情。生命在逆境裏綻放出多少美麗的令人感動的花朵。

讀到韓國作家金河仁的作品《我心中的風琴聲》時，我的腦海中總是浮現出那個頭髮亂成鳥巢的七八歲小男孩末鍾。

末鍾在得知公園裏的百年大圓柏因為房地產開發商強行佔地，即將被砍掉的時候，他跑遍了城內所有的修鞋店，然後扛着一袋比他自己身高都高的爛鞋子氣喘吁吁地跑到大圓柏樹底下，讓樹穿着這些鞋子趕緊逃跑。當他幹完了所有活開心得回家睡覺時，大圓柏樹在一片鋸聲中悲壯倒下。

不知道當時有沒有一個大人，願意聽聽那個孩子的聲音，去救救末鐘口中說的“即將被害死的老人”，去救救一個為了一棵老樹而痛哭流涕的天真的孩子？

而我當時還不懂，還不懂一個人的成長會帶來多麼大的變化。記憶中春天來的特別晚的那一年裏，學校里已經開學了。一夜醒來，發現窗外下了茫茫大雪，雪有一尺厚，封住了院子裏的小路，沒地方下腳。

而春節剛過，紅燈籠沒有來得及摘下來。早上五六點裏，四下一例是黑黢黢的看不見蹤影，唯有門前點開燈的那兩隻紅燈籠。紅紅色的光，把銀白色的雪染紅的熠熠生輝，彷彿黑暗的天空也有了一絲紅色。

母親還是沒有送我和姐姐，這是在我們上了小學三年級之後就不再例行的。於是我和姐姐就拿着一把家裏鏟灰的小鐵鍬，從家裏到學校，一里地左右的白雪路上，一鏟一鏟的開路，就這樣村子裏的路上就多了一條剷出來的雪路。

到學校的時候，兩雙鞋都濕嗒嗒的，把教室的地下弄得濕漉漉的，當然並不是一雙腳印。亂七八糟的腳印，不同型號不同尺寸的鞋子，踏花一般把春天下雪的消息傳給班裏的每個孩子。

孩子們的春天就這樣來臨了，這也許就是最後一場雪仗吧。於是下課後都紛紛下樓，去雪地裏面攛着小雪團想要打雪仗。孩子們有孩子們的玩法，女生也喜歡參與其中，因為好像很多小孩子都發現攢小雪團后，手會一直發熱，紅紅的。

放學后的路上便不像是上學那樣，整條路上滿是大大小小的腳印。腳印踩過的地方就會留下深淺的水坑，雪融化后的水髒兮兮的，一點也不喜歡。趕緊跑回家啊，每家每戶都有溫暖的母親的手和熱熱的鍋灶爐火。

晚上還是依舊很長，夜下來的很早，不像是夏天。在夢裏夢到春天來臨的時候，整個畫面都是綠色的，香香的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