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風中來信
風中來信,寄自春天。
很久的日子裏,不見春天有一絲到來的痕迹,人便一個個瑟縮着在自己的屋子裏面,心是冷的便要依靠外界的溫暖以求生活安穩。源卻總不是一到冬天裏便手腳冰涼的孩子,而總是擁有着一個男孩子不畏嚴寒的手掌的溫熱。
北方的天氣一到二月還是一片嚴寒,三月來到的時候才稍稍回暖,有花草剛開始生長的消息。寒冷的冬天和回暖的春天像是約好延續一般,總是在寒冷之際降臨溫暖,彷彿是在用大自然溫暖而磅礴的再生力量讓我們知道,生命不會一直陷入到苦寒之中,而鄉村更是一到早春便最早地收到這個消息。
彷彿是在一夜裏的故事,北風不再在源的夢中頻頻出現了,有幾個晚上,源的身體隱約感到被子裏的溫暖,不再蓋得那麼嚴實,彷彿源身體裏的春天先開始來了呢。而一大早地睜開眼睛,便能看到這窗外白茫茫的光影裏面,有了不一樣的色彩。
一出門,更是被一片空氣中的冷氣驚醒地說不出話來。彷彿也就是一陣子,空氣中的味道就不一樣了。空氣中除了那種能夠讓大腦瞬間清醒過來的冷氣之外,好像多了很多複雜的清新的味道,說不上來,有泥土,有柳樹,也有解凍的冰河裏面的水汽。多種樣子,在迷離的眼睛裏面留下一片片暈染開的色彩。
這是春天剛開始來的消息,也就是還沒有被告訴日子來臨的消息,而是身體上、皮膚上、鼻腔里,還有大腦里就會徘徊的那種春天到來的消息。原來,春天也是一個陪伴了人類千百年來,可能是印刻進人的身體記憶當中的一種內部的時間呢!
有一段時間,聽到有朋友告訴我,他喜歡大風吹綠樹的聲音,我便在睡夢之前,一遍遍地在腦海里勾勒那一種畫面,就是在春天的背景上面,淺白的藍天上面,一叢叢蒼翠的大樹,在風聲當中不斷地揮舞着頭髮,好像是我每一次洗頭之後等待自然風乾的樣子。
我喜歡用冰水洗臉,還有在洗完頭之後簡單地用毛巾擦擦,就等待着它自然變乾的感覺,好像頭髮還有臉上的水,是莫名其妙的沒有的,但是我能夠很明顯地感覺到它們消失時候的感覺,能夠體會那種陣陣的涼意,彷彿是還很小的時候的那一次,為了不受冬天的凍,而硬是跑到河邊掉進冰洞裏面的樣子,毫不掩飾的脆弱樣子。
這是我從來不會輕易在其他時節里感受到的強烈的和季節之間的關係。就彷彿是人還是動物一般,會在長久的冬眠之中被春天的風聲喚醒,於是便開始一年的工作還有期待收穫的心情,這種感覺好像並不單獨屬於靠天吃飯的農民。
這也是我第一次收到風中來信的時候,第二次收到等中來信的時候,就已經是多年之後了,我不再是八九歲的樣子,而是在異鄉開啟自己另一年的春天的時候,突然有幾個瞬間,我好像回到故鄉,好像逃避眼前的這些人和事,就安安靜靜地待在家裏度過春天的那個時候,我突然又再一次聞到了空氣當中變化的味道。
那種味道,好像是香氣,也好像是並沒有味道的寒冷的空氣。肅殺的冬天日安隱藏了無數個黑夜裏面野獸的懵懂,在外表看起來冬天是純凈的沒有雜質的,而真正的狀態卻是把一些動物悄悄地馴化變成了在天空下脆弱生長的人類。
因為人成為人的時候,就是充滿着脆弱和感性的呀。或許也是,我還沒有從夢中醒來,而是一直在睡着,夢中就忽然浮現出曾經匆匆度過,甚至不曾感知到的春天的影子,春天到了嗎,多少的生靈都在冬雪當中失去了生命,多少青翠都在它面前喪失了顏色,多少人是停止了,被凍結了的呀。
冬天的綠反而是罕見的,是春的生靈也想看一看這冬雪嗎?我不想在這個季節裏面被凍結,於是總是假裝着自己不曾有過頭髮,不曾有過骯髒的衣服,於是也不會自己一個人站在風中,去欣賞着孤寂了很久的一種天地的寂寞之中,忽然地生髮出光亮的希望一樣。
對這新的開始,我卻總是不相信的。而新的開始,要從風徹底停止,然後風中開始出現大片綠樹之後,才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