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冬去春來

總是想起冬天，會想起飄飛的雪花，凍結的溫暖，還有無邊空曠的天空。

冬天是一個非常迷糊的小孩子。總是跟在秋天的尾巴之後，彷彿突然之間竄出來，有一天的氣溫突然降低的時候，就是冬天到了。

冬天又像是一個孱弱的老奶奶，在新年的喜慶光影裏面慈祥地笑着，花枝亂顫一般抖落出凌霜傲雪的臘梅花。連冬天的冬眠都是極長的，每年遲遲地不肯離去，非要凍得花兒們在二三月里依然打蔫瘦弱，寒意非常。

隆冬到來的時候，源是張開着雙手歡迎的。這個時候學校里的雪松已經掛上了厚厚的雪被，低矮的教室在雪地裏面蜷縮着變成一個老人。整個校園是一個白色的世界了，卻任有竹子和冬青翠綠着，不肯睡去。

寒冬適合做夢。一群孩子們在雪地里撒歡打滾，白天的雪地裏面，光芒晃得人眼疼。這是剛入北方的冬天，還有一些不厚不薄的雪每年下下來。但是再寒冷的雪天，也抵擋不住人們的腳步。漫漫地，母親燒火做飯的熱量，和源回家的腳步就把這些潔白的雪花融化了，變得髒兮兮的。

源不知道的是，父親今年打算翻修家裏的房子，而且會在隆冬的日子裏去山上砍些能燒火的木柴。翻修家裏的房子是早就開始的動作。一些木頭房梁已經有蟲蛀的痕迹了，而白白的牆上總是出現隱蔽的裂縫，在深秋的晚上已然會漏風了。

加固房梁，重新填充牆體，這需要很好的工活。爸爸之前沒有干過這些活，如今也是慢慢學着自己上手幹了。在院子裏面和水泥、選原木的工作自然是源插不上手的，但是在挑沙放水，等着水泥慢慢凝固的過程中，源卻看到了不少的樂趣。

父親總是一下以下地翻攪，而水泥混合物也在這不斷的攪拌中變得越來越均勻，放進去的水也逐漸和勻了。每次一看到這裏，源便總是想着摻和一手，爭着和爸爸和水泥。要趕緊幹活，趕在過年前把所有的活都幹完。

房子慢慢地修好了，小修小補下，總是比之前的狀態要好多了。但是爸爸還是沒有閑着，他告訴源趁着有時間，去山上砍一些柴，再填滿一些家裏的柴房。每天燒火做飯，柴火耗的比較快，而冬天正是山裡柴火多的時候。

爸爸告訴源，冬天一直不下雨，天氣很冷的時候，樹木就很難利用土壤中的水分，有些樹就會被凍死，慢慢變得乾枯。這個時候很多叔叔伯伯們就會趕上山去，有的能幹的，一天保准能砍一大車柴捆。自己家用不完的話，就拉到街市上去賣，要五塊錢左右一捆呢。

源在想，那冬天砍這麼多樹，春天的時候能長上來嗎？爸爸他們是怎麼判斷這棵樹是活的還是死的呢？還有大家都去山上砍樹的話，那麼大家都去山上種樹嗎？這些疑問在源腦袋裏，但是沒有問爸爸，爸爸不總是對他這麼耐煩的。

果然，爸爸修完了房子，在春節前愣是砍了好幾大車的柴火，填滿了柴房，讓源感到很吃驚。這麼多柴火要燒到什麼時候去呀？還有這麼多柴不會把山上砍光嗎？源在想這些問題的時候，爸爸看到了他，然後打趣地跟他說，爸爸把這些柴都弄回家啦，你來負責把它們剁成截好不好呀？

源嘴上是答應了，還想着自己能玩玩大斧子了。平時威武的大斧頭，總是冷光閃閃的，讓源感覺拿上大斧子自己好像是那開天闢地的盤古一般，力氣很重地朝着腳踩的樹枝劈下去，結果一斧頭下去，還沒有看到斷了的樹枝，源的腦袋上就出現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包。原來啊，這個樹枝被斧頭劈中，正不偏不倚地反彈打到了源的腦袋。

源忍住吃痛，還在堅持，不過一會兒就堅持不下去了，手被樹枝磨得生疼。爸爸也不忙了，趕緊過來讓源走開，便剁柴便跟他說，“干任何事情都是有技巧的，不能使蠻勁，要用巧勁”，隨即手起斧落，一個胳膊粗的樹枝被剁成兩節。

一切都準備之後，春節很快到了。天氣卻沒有像年前冷成那樣，倒是一連好多天都沒有下雪，白天中午太陽卻是很大，很暖和。源一家子喜歡坐在太陽底下，吃着年前準備的年貨聊着天，有時候一些朋友們來玩，源熱情地歡迎他們。

大年初一的時候，有很多平時不太吃的好吃的都被媽媽搬上了飯桌，還有很多水果、零食、飲料。源盼着能夠早些吃到飯，就也忙前忙后的，跟姐姐爭着端菜盛飯。一般在吃飯前各家各戶都要鳴放鞭炮，這幾年都少了些炸天裂地的聲音，不過源家還是堅持地放一掛小鞭炮，聽起來熱鬧。

吃飽喝足后，黑夜很快籠罩了這個小山村，寒冷也取代了白天的熱鬧成為小山村的色彩。源在爐膛里燃燒的木柴面前想起，這些紅色亮亮發暖的東西，是山上春天經過播種勞作，拚命生長，夏天承恩雨露，贈與蔭涼，秋天豐碩掛果，一片華彩，到了冬天卻又悲壯倒下，燃燒柴薪的樹木嗎？

這些樹木好像春天會辛苦勞作，夏天生長肆意，秋天獲得生活獎勵，冬天又為家家戶戶送去溫暖。樹的一生是偉大的，源也要做這樣的一個如樹木一般的人，生時承載陽光，去時也帶來光明的形象。想着想着，源夢見自己變成了一棵樹，在春天裏慢慢等待發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