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皇鏞
陣外星光爍亮,陣中蝶影斑駁。
心境內,九株圍繞着妖丹旋轉的蔓藤明光翠碧。
小冰晶不斷地撞擊的蔓藤,在蔓枝上攀爬,逐漸結出一層薄薄的冰。
一縷七彩流光自懷光胎珠內溢出,成群結隊的蝴蝶飛旋而出,落在妖丹上,密密麻麻地遮蓋了妖丹原本的光芒。
含碧不斷掐指念訣,始終引不出一絲靈力,望着逐漸失去光芒的妖丹,心灰意冷道:“散魂消魄吧!說什麼都不能助紂為虐!”
離心境,她拔下紫竹釵,扎入掌心的夜花藤印,盈盈綠光自掌心出,飄向妖丹。
妖丹劇烈震蕩。
“含碧真到了山窮水盡之際,念此咒吧……”
一道封藏在她體內的符咒被開啟。
“玉…芨…”望着眼前浮現的一行字,含碧淚崩。
“法象應力,諸天盪契。”
忽得,一束星光映入妖丹,蝶影具碎。
有九星升起,依次墜掛在九株蔓藤之上。
剎那,冰融,九株蔓藤盤根錯節交織纏繞,生出一幅圖騰。
星相輪轉,三元九離,銀霧升騰,霧氣朦朧間,有一物凌風飛躍,盤旋之上。
一身的赤紅羽,四頭六腳,三尾曳舞,其鳴似鵲,喜氣雲騰。
含碧於巨翼下,獃獃地望着它。
它那四個腦袋亦俯視着含碧,赤紅羽間一頭噴雲吐霧,一頭兩目焰焰,一頭念念有詞,一頭似笑非笑。
“召喚吾所謂何事?”它道。
“你是誰?”含碧問。
“吾乃南宮氏歷代聖主座下之鎮御獸——庾信。”它答。
“你能救我?”含碧又問。
“能!”它道。
一道星光應聲而落,庾信幻化出龐大的軀影,揮展雙翼,幾道弧光似漣漪般暈開,七彩流光似驚濤駭浪自懷光胎珠內洶湧而出,千千萬萬赤紅羽下墜,若傾盆的雨滴落在落在星夜的湖泊之中,激起五彩斑斕的光。
懷光胎珠被擊得四分五裂。
頃刻,流光四溢,星芒如雨。
弧光橫掃而過,兩陣皆破。
“咚……”
東皇鏞震鳴。
元綦脊背一直,耳畔又是一聲震鳴。
“咚……”
他凝神起咒,東皇鏞被喚出置於掌中。
眼前的東皇鏞,青銅扁圓身,形似合瓦鍾,有三十六鍾枚,纂雲雷紋,正向盤龍,背向踞熊,善自鳴。
“東皇鏞被……”他不信。
“是什麼?是…什麼?”他翻來覆去地問。
一滴小小的水珠在嫿姬眼前停留,消逝。
“不…不…”悲慟聲不絕。
她蜷曲着身子裹在流金溢彩蝶翅中。
含碧的腕間開始有幽光浮現,筋脈點點綠光閃動。
一揮指,蔓芽散得漫天漫地。
蝶影零零落落,似碎瓊亂玉,被撕扯,被纏繞,浮浮沉沉。
元綦走出黯然失色的法陣,進了榆樹林,樹葉隨風作響,他在不可聞的一聲聲的震鳴中踏出了一步又一步。
“咚…咚…”
綠霧瀰漫,絲絲縷縷,交織纏錯形成旋渦。
“小妖精,你愛過誰?你懂什麼是愛?你見過三生石嗎?他與我緣定三生,那上面曾經有過…我們的名字!懷光胎珠是他愛過我的證據…可你竟敢…你把懷光胎珠還給我,還給我!”嫿姬撐直了自己,從平靜到瘋魔。
嫿姬身後的蝶翅翕動,流光飛瀉,一道七彩蝶影似決堤的洪流衝破了旋渦撲向含碧。
蔓藤已拔地而起,粗壯的枝幹瘋狂延伸,四散遊走,阻擋來襲。
“她要和你同歸於盡。”元綦現身。
“元綦!”含碧大驚大喜。
“退後。”元綦凝精聚神,雙手行訣,一筆紫符出,托東皇鏞浮懸於空。
“召山海,束群靈,威制六天,斬馘萬魔!”他以清冷口吻道。
“咚……”
紫氣升騰,東皇鏞前盤金龍后踞黑熊,兩神獸威儀莊嚴。
金龍騰空,迅雷震雨,黑熊抱地,山搖地動,其間紫雲浩蕩,銀雷風行,來勢洶洶。
“不可能!不可能!東皇鏞怎麼會被啟?難道…哈哈哈…好一段緣!好一段緣啊!”嫿姬一躍而起,隱了身形。
紫氣結蓋,銀雷凝邪,蒼靈光罩現。
榆樹林中,嫿姬無處遁形,身後的流金蝶翅在點點消融,碎光灑了一地。
道道銀雷劈天蓋地。
華彩霓裳有些化成了裊裊升騰的煙,有些似雨滴滑落。
恍惚之間,光束漸暗,一切隨風而逝。
“她…她…”含碧想說的話哽在喉里。
“走吧。”元綦只道。
倆人靜靜走了好一段路,含碧總算回過神,問:“我們要去哪兒?”
“你有什麼願望嗎?”元綦突然盯着她的臉問。
“願望?”含碧詫異。
“嗯,無論是什麼都可以。”元綦道。
“你…你難道…有求於我?”含碧道。
元綦停住了腳步,望着她思忖許久,才道:“是,或許不是。一切都需要應證。那之前…我可以先陪你去做你想要做的事……”
“哦,那你讓我好好想想。”含碧此時疲累不堪,便道。
“嗯,你好好想想。”他道。
夜風裏,道袍后擺上鉤掛着的一根細小的枯枝忽現忽隱,搖搖欲墜。
含碧就這麼望了好一陣子,直到再度醒來時,腦子裏仍是這個畫面。
“醒了?”不見元綦,安果竟趴坐在桌旁。
“元綦呢?”含碧問。
“他啊,讓我照看你,說是去買點乾糧,路上吃!”安果道。
“路上?他要去哪兒?”含碧起身。
“我也不知道。姐姐,四照花還在你這兒嗎?”安果探着腦袋問。
“你想幹嘛?”含碧警惕地注視着安果。
“我想…我想…”安果面露嬌羞,“用它讓某人知道自己是喜歡我的!”
“啊?”含碧一愣。
“四照花一定會開!一定能賜予我永恆不變的愛情!”安果急道。
“那你聽過三生石嗎?傳說若兩人緣定三生,石上必篆有姓名,那才神奇。”含碧道。
“三生石可不是我等小妖想看就能看的,它可是華蓋山的鎮山之寶,山裏的老道士可不好惹!”安果道。
“你想去,那就去吧。”屋外,元綦臨風而立。
“啊?”屋內兩人異口同聲。
“我…我能一起去嗎?”安果用乞求的眼神望着含碧道。
含碧不語,只是望向元綦。
“不能。”元綦拎着乾糧走進屋,“你還想呆在這兒多久?”
“不不,我該走了!”安果如夢初醒,驚起,拔腿就走。
“我們什麼時候出發?”含碧抑制不住上涌的喜悅,“華蓋山離這兒有多遠?”
“御風三日內必達,”元綦頓了頓,又道,“不過,能順道再去個地方嗎?”
“哪兒?”含碧問。
“茲花集。”元綦低頭整理着手頭的東西。
“茲花集是什麼地方?”含碧蹙眉。
“是鬼市裏的一間鋪子吧。”元綦遞給她一包羌餅。
“這餅好吃!”含碧嚼着餅,“你去那兒,是買什麼重要的東西嗎?”
元綦點點頭,望着她:“到時候,我還需要你的一片葉子,你…你願意去嗎?”
“嗯!我去!增長點見識也好!”含碧笑眼盈盈。
“那你姐姐呢?”元綦忽然問。
“管不了那麼多,邊走邊找吧。”含碧道。
“既然如此,明早我們就出發。”元綦道。
經元綦一問,含碧這才靜下心,想到:這麼久,含煙居然沒來找她,真不像她一貫的性子,難道她出了什麼事?要不,給含煙傳個信吧。
她幻出一根散着綠光的蔓芽,默施一咒,丟進了風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