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先自救才有人救

滅世為救世，斬魔亦斬人。

段志昊騰空而起，向著城外戰場方向直線飛掠的同時，之前散出去的納米偵察器基本上已經到達了巡邏半徑的極限。

基本上從各個方向傳回來的內容都出奇一致。

包括護城河多兜進去一塊的“後山”區域在內，人類防線的內外清晰涇渭分明。

而再向外延伸的話，基本不是焦土，也是地貌崎嶇砂礫化，沒有半點活物可生存的痕迹。

集中在城內盤旋的幾台特寫鏡頭更是觸目驚心——

城牆牆頭的破碎，比起內城建築來說，反而能稱得上“相對完整”。從相對位置勉強能夠判斷出的“皇宮”“城堡”類建築，明顯比民居更為破敗不堪。

能夠稱得上完整的建材基本都被拆卸到了城頭，能夠將王公貴族與平民區別開的，可能也只有衣領袖口尚未完全磨損的些許花紋裝飾罷了。

歐瓦王國，差不多已經真的OVER了。

城外奮戰的魔族將士近景特寫也基本類似，突出一個破敗加死撐，興許整個位面都好不到哪裏去。

可能那些扭曲的怪異在感染完這座帝都之前，現在還在拚死抵抗的這些人類與魔族，或者還有其他智慧抑或不具備智慧的生命，就已經先行消耗殆盡了……

這個位面，真的還值得拯救嗎？

如果不及時清理，並且切斷與藍星“聯繫”的話，恐怕又會誕生一個侵攻跳板乃至詭異基地罷。

站上城牆“親眼得望”的同時，留給段志昊的時間（和選擇）已經不多了。

哪怕他當機立斷直接滅盡整個位面，恐怕都不需要向總部二次彙報。

若干城外偵察器發回的即時監控信息中，各類區域空氣中令人生厭的詭異氣息，簡直都濃厚了到可以直視的程度。

但凡抗性稍微脆弱一點的生命，根本不需要直接接觸城外那些詭異化生物，只要勉強還在運作的護城法陣再弱上三成的話——

Bong！

連鎖反應之下，無人能夠倖免。

所以說，

現在就轟殺一切，未嘗不是一種慈悲。

所謂的資深救世主，手上早不知道毀掉了多少被救位面的生命，基本不可能靠慈悲心腸聖母行徑就能通行多元宇宙。

至少在段志昊這裏不可能。

而“先行者”這個“組織”本身，集結着的顯然也是一堆理念相同的狠人，從來不會因為怕臟手而有片刻遲疑。

哪怕不是資深，只是單純的穿越新手，像阿茶那樣選了自我犧牲的，還不是第一發就帶走了魔王，變成魂體之後也時刻準備着跟幕後黑手再剛上一波。

（如果沒有段志昊安潔援手的話，恐怕最好也是又一次與敵人同歸於盡。）

當然也許有人會問，阿茶不是新人么，為什麼要按先行者那些老油條的標準來要求，從先行者這裏舉例？

答案很簡單，如果他是優柔寡斷或者其他類型的，去參加他葬禮的也就不會是段志昊他們，甚至索性被直接間接“讓給”另外的“人”也有可能。

樂子人會賣阿茶不知道多少次，自詡保守的那一派會直接動用位面清洗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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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無論是按客觀實際，先行者的流程，還是按段志昊的一貫作風，他現在隨時出手“結果”整個歐瓦王國甚至整個位面，也沒人會說什麼，他自己心底也不會有任何負擔。

但他在城頭站立了半分鐘左右，一開始被甩在後面的土著召喚團隊也基本都趕上了過來——帶頭的不出意外確實是丟下礙事禮袍的國王本人——他卻依然還沒有動手。

這當然也不是為了“等人到齊再故意示威”，只不過是段志昊“突發奇想”，“一時興起”轉為研究眼前的神聖法陣罷了。

對，就是幾乎貼着城牆呈半球型籠罩，全範圍透明厚度未知，唯一勉強還在運作的“孱弱”法陣。

納米偵察器來回穿梭了上百次，一次都沒被法陣攔截，甚至想要通過阻力逆推“護罩”厚度都辦不到。

原理雖然還沒搞清楚，但整個法陣強度段志昊一眼就能估量出來，理論上應該是專門攔截詭異傳播與“感染”的，無論能量儲備還是功率都很低，大型木質投石機十幾台來個齊射應該就能立馬鑿穿。

這就有點意思了。

倘若整個位面就只剩下歐瓦帝都——或者充其量加上幾個同級別城池要塞——這個殘兵堡壘的話，單純靠這種護城法陣能擋住什麼？

而且出城交戰還不是等於重新把抵抗力量暴露在詭異染區里，如果再有什麼強大的詭異個體放棄己方雜魚配合，直接往城裏硬沖玩自爆戰術呢？

除非——

除非這個神聖法陣能夠區分死物生物，並且能夠針對詭異進行隔離甚至驅離。

也就是說，概念性的防禦能力要超過能量型的防禦。

最為適配的，應該就是生命神系（神術）。

“那麼……”

段志昊半轉身，做出了等待國王帶隊“開門”的姿勢。

於是中年魔法師踏前一步，原本始終隱約遙指段志昊的魔杖也略微變向，對着眾人前方揮動了兩下。

肉眼可見的，“防護罩”被下令位置開始分層，內外凸起，迅速形成了不規則的雙重密封門形態。

眾人魚貫而出，處於第一集團的段志昊先是閃現到了某個詭異特徵明顯的人形怪旁邊，隨手隔空擊倒，隨即刷了一套探測術。然後又閃到了最為囂張，毫無人形，彷彿肉塊堆積拼接的詭異巨怪附近，依舊輕描淡寫地隔空將其壓制。

戰場形勢立刻逆轉，國王帶隊的增援生力軍也迅速與還能正常活動的人魔殘兵匯合在一起，有條不紊地集中更優勢兵力重新穿插分割……

看起來，就算不召喚段志昊，至少今天，或者再來幾次守城作戰也能應付過去的樣子。

單手將一大一小兩坨怪異俘虜隔空甩到距離城牆較遠的位置，並不需要段志昊專門下令，已經有四台納米偵察機轉換成了“注射”模式。

準確地說，應該是被注射，或者說直接開足馬力往怪異血肉里扎。

總之四台變形后的納米設備兩兩對應“俘虜”，一台穿梭於淺表皮肉，另一台盡量尋覓尚未來得及異化的循環系統，對內臟血液等進行抽樣分析。

感染源是近五年來比較常見的一組“詭異”特徵值，不過本位面的有機生物抵抗力倒是大大超出常規水準。

軀體中神系術法殘餘量不低，其中一部分與城防法陣頻率近似，另外一部分在召喚陣附近和帝都幾乎沒對應，等到段志昊又隨手擊倒並拎過來第三個俘虜的時候，從這個原型大概是魔族的詭異身上找到了對應法術。

也就是說，那是魔神系的……

魔神？這個關鍵詞好像有點耳熟來的？

段志昊其實對偏技術的細緻調查不怎麼感冒，但這已經是應對“詭異入侵”類的模板處置，所以他幾乎是依靠十幾年來鍛鍊出的“本能”就一路執行了下去。

旁邊近衛團也在打掃戰場，沒有被“沾染”的傷員被簡單救治抬回城內。已經確定詭異或者說怪異化的活體暫時囚禁，屍體用魔法火焰集中焚燒。

不止是事先演練，恐怕類似實戰也進行過很多次了。

唯一比較奇怪的是，整個戰場上依舊看不到神官系職業。治療以及鑒定都是通過法師們來做的，甚至有時候是魔戰職業接手。

另外相對怪異化極輕的傷患，也是法系職業靠“借調”防護罩的神術來處置。

看起來很多此一舉，但又像是近期才勉強修改出來的應急手段。

而且不止是針對人族，魔族的淺怪異化也是這個流程，這……難道不用擔心排異反應嗎？

段志昊產生疑惑還沒過半分鐘，轉向飛過去的偵察器就得到了結論——

魔族雖然在利用法陣治療上比人族生效緩慢，但完全沒有出現惡化狀況，被引流過來的也是貨真價實的生命系神術，而並非魔神類。

有神系劃分，有陣營對立，但又能做到本質上的一致嗎？還是說……

段志昊覺得自己可能猜到了什麼，然後大概是他目光停留在某個位置的時間稍微長了一些，注意到這個細節的國王從不遠處皺眉走了過來。

“他們都是些好小夥子。”國王的皺眉並非針對段志昊的反感，更像是對那些難以逆轉的異化心痛惋惜。“即使變成這樣，他們也一直努力戰鬥到了最後。”

段志昊略微點了點頭，本位面戰士們的勇氣他確確實實看到了，沒有陷入怨天尤人的國王顯然也很不容易，所以他直截了當地問了過去：“你們的神官職業，徹底廢棄已經有多久了？”

“職業體系本身的話，大約五年時間，生命女神陷入沉睡之後，我們下界就停止了所有職業者對神系力量的使用。”國王並沒有陷入回憶，大概是類似問題他自己也考慮過很多次的緣故，頂多是在力求準確時會無意敲擊一下自己的胸甲，“護城法陣本身可以使用魔晶在多種屬性上切換，所以還能沿用到現在。”

下界這個詞有出現的話，對應的上界估計就是所謂神界了罷？

“那麼，上界在哪裏，大致情況又是怎樣的呢？”

“就在這裏，遍地都是。”

國王自豪地張開雙手，身體轉了半圈。

段志昊在確定自己的翻譯掛和對應術法沒有出錯，並且國王的手勢和表情又太過明顯，使得他不得不又專門轉化了一台偵察機來測試國王的精神狀態。

“健康，平靜，無任何亢奮癥狀……”

結論附帶着的各項體征指標，即使段志昊也能直觀看懂。不過在他猶豫到底是重測第三次，還是再轉換一台納米儀器的時候，國王終於背對着他開講了——

近衛團長其實並沒有說錯什麼，只不過出於對被召喚者的基本警惕，他少講了些許內容。

最初遭到詭異入侵的，其實就是本位面的上界。

一開始只有零零碎碎幾個低等神，以及個別被召喚去上界的眷屬中招。

在尚未查清詭異具體表現和目的的時候，魔神——魔族的最高神——最先確定了時空裂縫的位置，並且在那裏攔截住了詭異的主力。

但隨着與詭異交戰的魔神越來越怪異化，整個神界也頓時亂作一團。

中等神力以下的，在神界對詭異作戰中發揮不了多少作用，還時常礙手礙腳，於是被全數趕到下界，負責帶動所有智慧種族集思廣益，研究對抗詭異的戰略戰術。

這裏的護城陣就是研究成果之一。

生命女神帶領的攻關團隊，更是絞盡腦汁發明出了封鎖時空裂縫的辦法。

但在下界諸神反攻回上界的時候，卻在身軀已經異化了90%以上，早就無法憑藉自己意志移動，甚至開始敵我不分對神族發起攻擊的魔神附近，發現了如今帝都后郊的召喚陣。

“我還沒有輸，但如果真有我們全數落敗的那一天……就由我的子嗣來啟動這個召喚陣罷！這就是，對我自大傲慢固執的懲罰，”

這當然是不為眾神所接受的，怎麼可能什麼事情都要由魔神來背負，怎麼可能扭曲污名化勇士的精神？

所以，眾神戰了，眾神敗了，眾神又戰了，上界崩碎。

只有生命女神等少數研究人員被嚴詞勒令時刻不停地繼續尋找詭異的弱點，而其他的神學着魔神離世時的最後一刻，主動放棄一半神軀，與難勝的詭異淺融合後用最大出力自爆。

世間再無眾神，

世間也再無強詭異。

有（多重）生命護罩在，以整個位面空間稀釋過的詭異，最終無法再對死物產生影響，而對活物的同化也有限。

倘若濃度超標，會有城外戰場上的這些“專業人士”在屬實無計可施后與其同化，再度用自己生命力強行對沖消耗后稀釋，散播均勻……

而這，也只是爭取時間的一部分。

由生命女神主持開發的多重防護地下城，在十年前逐漸竣工，各智慧種族的年輕女性以及幼子，全部有序地被安排去避難。

五年前，生命女神耗盡所有神力，將移民完成的全部地下城封頂。

然後，陷入長眠。

女神留下的最後一句話，在必要的時候，用無法醒來的她，去啟動那個召喚陣。

當然，這句話，非常難得地，沒有任何人聽。

最後的這五年，是所有不願，不甘逃避的戰士們，繼續拼盡所有迎擊詭異的五年。

儘管還是有可能在戰鬥中陷入混亂，還是有可能因為詭異蓄積太多而導致變異，但就像現在段志昊看到的這樣。

歐瓦的帝都，依然矗立着。

但國王他們，也已經到了油盡燈枯的邊緣。

好罷，說到這裏，段志昊當然知道為什麼自己會被召喚過來了。

也同樣知道，在辦公室里讀出的那些亂七八糟的信息，背後到底是什麼了。

遠道而來的異鄉人啊，請帶話給未來的地下城與生命女神她們——

我們就在這裏，

我們絕——不——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