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老友的定製葬禮
段志昊，藍星土著，資深穿越者，資深救世主。
現如今藍星認真踏實安全工作的救世主明明已經越來越少了，他偏偏還得帶着搭檔天使安潔，在異界的泰穆恩王國救世主的葬禮上，對逝者本人進行一番全方位的“事故”調查。
“……26歲，藍星夏國人，網名阿茶，本位面名埃帢……”救世主埃帢的遺體，現在正闔眼微笑表情安詳地躺在堆滿鮮花的棺槨之中。而他的靈魂，正一邊在空中乾笑飄蕩着，一邊主動詳盡地向安潔彙報，“現在就是後悔，非常後悔……”
段志昊卻不怎麼笑得出來，因為他知道對面這位新手救世主的“坦白從寬”表現既發自真心，又在玩梗。
阿茶是他在網絡，Q群里的多年水友，線下也曾經面基過好幾次，無論網絡還是現實中都很有共同語言。可阿茶原本，不是這樣的……
怎麼說呢？阿茶論人當然是好人，就是稍微宅了一些，否則也不至於失蹤了半個多月還沒人問，無論新朋故交都以為他在例行閉關——再動的肛之魂關，以前住院開刀過，很容易複發的那種。
直到段志昊所在的穿越者組織收到這場異界葬禮的請柬時，他才知道自己的老友穿越了，並且在救世系列的最後一戰中主動與魔王同歸於盡，光榮犧牲……
所以安潔略微有些手足無措地聽着阿茶那些長篇堆梗自述時，段志昊的注意力卻總是“不忍直視”地偏離在葬禮家屬答謝區那邊。
那裏站着一位黑紗黑裙的素顏美貌女子，身側還跟着一個穿黑色小西裝的白幼瘦俊俏少年。
已經連孩子都有了嗎？
“不不不，那只是定製葬禮的一部分，那位公爵嫡女是臨時頂替公主來參加的，就是那種很常見的初期反派小惡役，跟我毫無關係。”原本對着安潔嚴肅自省的阿茶突然斜身衝著段志昊一本正經地自辯起來，“小男孩就更不知道是誰了，吸溜……”
剛剛沉浸到生離死彆氣氛里的安潔愣了一下，段志昊倒是很習以為常，因為阿茶當初在群里就是喜歡這麼搞怪，而且阿茶對小男孩沒什麼興趣，至少肢體健全的確實沒有。
看到能夠讀心的安潔已經意識到問題所在，開始轉為怒視自己，段志昊清了清嗓子，稍微補充了一句，“那個小男孩帶有明顯的異位面氣息，公爵千金身上則有催眠法術在運轉。”
安潔的目光剛剛略轉柔和，就看到兩個男人齊齊做了個虛空擦汗同時鬆了一口氣的姿態，哪還不知道自己被糊弄了，當時差點就直接對準這倆貨色爆發個聖力什麼的。
當然她也知道，這“糊弄”本身也是半真半假，因為她自己把注意力放到目標身上時，確實有察覺到女方的思維相當混亂，而小男孩心底則是“空的”，什麼人類氣息都沒有，只是一具外表模擬着生理反應的軀殼罷了。
這場葬禮果然有問題。
雖然這件事本身可能只有阿茶這個當事人知道得最晚，而這也是段志昊被專門委派來的重要理由之一。
“原本我每次戰鬥中（后）復活都只需要聖女施法就夠了，死戰之類場合容不得一丁點遲疑，”玩笑開完，阿茶開始繼續陳述他遇到的詭異狀況，“但最終戰結束的時候，我不但變成了現在這個幽浮形態，眼前還出現了三個選項……”
1，定製體貼的葬禮。
2，返回藍星的故鄉。
3，重啟遺憾的冒險。
各個看着都有點意思，
那麼，
代價呢？
阿茶是個老二次元，正常向和黑深殘的作品他接觸過無數，自然看得出三個選項都有坑。
3是勇者黑化套路，2是引賊入藍星分支，1看起來最異常且莫名，但卻是唯一一個把問題局束在本位面“現場”的選項。
所以他就果斷選了1，代價當然就是再也無法採用泰穆恩的方式復活。
其實不止是段志昊，就連安潔也多少猜到了整個過程，所以她對這倆傢伙剛剛的“惡搞”才那麼“寬容”。
阿茶什麼都沒有做錯，身為藍星普通人莫名被召喚，倉促踏上討伐魔王的戰場，好不容易獲勝卻陷入更大陰謀而被迫再度犧牲……
足以稱得上毫無瑕疵的救世主了，開幾個無傷大雅的玩笑又有什麼了不起，只要段志昊不順着氣氛一時衝動……
“阿茶，你重選一次吧，代價我來擔。”
我就知道！
安潔以手扶額，心想果然如此，不做出這種決定就不是他了。
但很快她就把手放了下來。
因為“對面”正有人三兩步從靈堂門口走到黑紗母子面前，默不作聲地從挎包中取出了一條造型不太誇張的騎士腰帶，斜挎在纖細少年的肩上，然後稍微緩慢有力地拍了一拍，隨即果斷轉身，跨上一輛重型機車轟鳴而去。
全程沒任何本地土著居民表示異議，就很離譜。
這個疑似COS假面騎士的人也帶有明顯的“域外”氣息，但並不邪惡混亂，最多是有點昭和而已。
“定製項目？”“定製項目！”“定製項目~”
然後在天使小姐尬到起雞皮疙瘩，兩個男人卻目不轉睛地看完了這一幕之後，阿茶帶着笑意但語氣果斷堅定地拒絕了之前段志昊的提議，
“算了，老段，就算不玩老爹梗我也知道，你是來送我上路的，別多折騰了。”
大家都不傻，平時最多是聊二次元嗨到不行的群友不會突然穿梭時空跨界來參加你的葬禮，能級層次比他“靠自爆才勉強幹掉的魔王”強上N階的天使，當然也不可能只是個隨行的記錄員助理小妹。
阿茶當初在決定選1的時候，就是想把問題盡量在最小範圍內解決掉，現在解決問題的人來了，魂靈化的自己是不是那個“需要被解決的問題本身”很重要嗎？
是，皆大歡喜，大家輕鬆愉快順理成章搞定。
不是，或者說明明“是”非要強行重新定義成“不是”，連帶着原選擇本身都被“推翻”，那麼對應着變動，絕對會翻倍不止的“代價”，又豈是段志昊簡單一句“我來”就能輕描淡寫“敷衍”過去的？
自己頂多是個不太稱職的救世新丁而已，老段那邊，才是貨真價實的優秀資深救世主吧。
所以，他阿茶，最喜歡對着這種裝作自以為是的傢伙說“不”！
安潔又輕輕嘆了一口氣，在穿越者越來越多，救世主越來越少的這個年代，想找到比阿茶全程表現還要出彩且正面的例子，基本是不太可能的事情罷。
他惡搞玩梗背後那始終如一的堅定與堅持，恐怕也正是如今救世主這個職業越來越“不被選擇”的理由了。
然而安潔嘆氣也顯然不止是因為阿茶，而是因為越是這種情況，段志昊那邊也越不會選擇委屈對方一絲一毫。
這一幕，當然更不是她想看到的。
於是天使小姐略微轉頭，“恰好”看到弔唁隊伍中另一位來賓也穩步走到了黑紗母子對面。似乎是低頭鄭重地將一副無腿眼鏡交到了公爵千金手裏，再退後一步，抬手昂頭，“基拉”一聲騰空而去。
“假面騎士的末日到了！”
段志昊和阿茶異口同聲，剛才好不容易醞釀出來的悲壯氣氛又瞬間破碎掉。
“這是奧特賽文。”“賽文的演員在某部假面騎士番劇里擔任過反派。”
生怕安潔不懂，那兩人還一人解釋了一句，除了加倍毀氣氛外更加倍讓人頭疼。
真是傻瓜。
“但這才是十幾年那個從徹底崩壞毀滅的世界裏救出自己的段志昊啊。”
連藍星土著都不是的安潔，又何嘗不是只要某人作出決定，便必定跟隨到底的傻瓜呢？
天使小姐微笑着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象徵性地朝着段志昊方向挪了半步，用行動表達了自己的立場。
所以阿茶的表情沒有半點如釋重負，滿滿地都是果然如此，又強塞我狗糧之類。“……反正很快就結束了，剩下的定製項目應該只有合體機械人……”
“三合還是五合還是套娃組合啊。”段志昊那邊也一副又忘記正事的模樣，開始嘟噥一些安潔日常裝作聽不懂的台詞。“拋卻各種挖坑不論，這個葬禮定製還蠻專業親民阿宅狂喜的嘞，我看完都有想訂一套了……”
結果接下來發生的，顯然並不在節目單里的一幕便再度超出了段志昊的預估——
某位依序走到家屬面前的，聖女打扮的美少女不知為何狠狠甩了身後公主造型的美少女一耳光，公主立馬毫不猶豫地衝著聖女用力還了一記，然後原本一直滿身黑紗低眉順目的公爵千金猛然抬頭左右開弓，給了公主和聖女一人一下。
然後，三個人痛哭失聲地抱在了一起……
信息量略大啊，段氏二人組表情微妙，而阿茶那邊則開始吹口哨。
鬼知道他現在這個鬼魂狀態是怎麼吹出口哨來的。
“毫無關係？”段志昊鄙夷。
“初期惡役？”安潔鄙夷。
“是啊，你們看也知道，平常冒險過程中我是和那邊公主聖女組隊的。”阿茶強撐。
“毫無？”段志昊繼續鄙夷。
“初期？”安潔繼續鄙夷。
“我們隊裏魔法師更漂亮信不信？”阿茶硬撐。
“沒關係？”
“沒關係？”
“啊啊啊最多是當初不小心反彈過她給公主設置的澀澀陷阱，然後她設置好的機關房間把我倆關了一夜才從外面打開……惡作劇罪不至死是吧？我當時也是為了給她解毒……”
“禽——獸——”
段志昊和安潔異口同聲，連巨型合體機械人空降在附近的巨大聲響都似乎遮蓋了過去。
然後，那巨大聲響真的聽不見了——
在段志昊和安潔的視角中，阿茶的身影驟然消失，整個葬禮上的各種族賓客們全數陷入詭異沉默與靜止之中，以棺槨為中心急速擴張的靜止領域不僅很快包裹了國家公墓，甚至還有蔓延至泰穆恩帝都全城的趨勢。
而在阿茶那邊，則是他魂體周遭閃現出一個偌大的純黑色空間，段氏二人組莫名神隱，取而代之的是徑直撞向他的重型機車，划著弧線呼嘯劈來的賽文冰斧，以及從天而降的碩大合金巨拳。
“嘖，你們這燕國地圖有點長啊。”
阿茶的表情里沒有絲毫意外，原本半透明漂浮的魂軀也肉眼可見地凝實到了跟真人近似的形態，周身披掛更同時轉換成了跟棺槨里一模一樣的全甲造型。
那是直到魔王戰他才勉強湊齊的整套頂級裝備！
棺槨里的是假的，樣子貨，真的是能夠隱藏在靈魂空間裏，現在沒有身體的情況下只能燃燒靈魂召喚而出的……
“但凡早來一點，最後那段我就能混過去了啊混蛋！”
喊着亂七八糟一點都不救世主的台詞，泰穆恩的救世主正面迎着敵人發起了反衝鋒。
左手插入機車前輪，狠狠甩向冰斧軌跡，右拳緊握，正面迎向合體機械人的砸拳。
“來啊！老子今天就死給你們看！”
假面騎士從半空中跳下機車，順勢飛踢。
奧特賽文化為等身大小，直接落地沖拳。
合體機械人換拳再重砸，不留半分空隙。
全程一言不發，招招狠辣。
每一招一式的出力都猶在巔峰期魔王之上。
第一回合便已經盡了全力的阿茶，現在任意一擊其實都接不下。
所以他並沒有接，而是繼續捨身還擊，誓要讓敵人付出儘可能多的代價。
當初的魔王，他也是這麼打的。半步不退，因為背後就是他的隊友。
現在，當然也是一樣。
“不，不一樣。”
安潔的聲音忽然在漆黑空間中響起。
然後，整個空間喀嚓一聲，片片碎裂，籠罩着周遭的變為更大範圍的光明。
與此同時，令人牙酸的吱呀在半空中響起，合金巨拳驟然脫力，然後倏忽“收回”，與另外小半組合機械人軀體一齊被無形力量壓縮成球狀，悶聲落地。
段志昊無聲無息地出現在奧特賽文身側，輕甩手腕接住冰斧，從對方頭部中線下劈上撩一氣呵成，銀紅色奧特之軀豎分成兩半緩緩躺倒。
“假面騎士”調頭就跑，但沒幾步又慢慢倒退着蹭挪了回來。
單手牽着小男孩，微笑盈盈的安潔正從他對面不緊不慢地緩緩踱近。
“活口，留一個就可以了。”段志昊此刻的聲音有些刻意地抑揚頓挫，“選吧，阿茶，這可是你自己的定製葬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