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依依進到屋子裏來,見蘭花和大嫂子還是坐在昨天的位置上,手上拿着針線納着鞋底。屋外,太陽朗照,進得屋裏,依依才發現這屋子早上曬不到太陽,關了門是如此的昏暗。
依依見着蘭花和大嫂子,低着頭坐着針線,屋裏也不捨得點燈,遂道;“大嫂子,我們搬個小板凳去外面坐吧。外面太陽正好,而且現在家裏也沒什麼人,坐在院子裏想來不礙事的。”
大嫂子抬了下頭,看了眼窗戶外面,站起了身道;“依依說的不錯,這屋子太暗了,蘭花,我們去外面坐着,吹吹風,屋裏太悶了。”
“好的,嫂子,我看呀,是依依自己坐不住,才唆使我們去外面呢,是不是呀,依依。”蘭花一臉笑意看着依依,一張笑臉頓時生動起來。
依依見得蘭花一臉玩笑的樣子,心想蘭花也不是真靦腆。一旦熟悉了,連玩笑也敢開了。看着蘭花一臉搞怪的表情,依依覺得自己也不板著臉了,故意裝着一臉不高興的樣子,拉住蘭花的胳膊,“誒呀,被你看破我的小心思了,看我怎麼收拾你。”說著,還朝着蘭花的胳肢窩襲擊去,這一招可是依依從以前的閨蜜那裏學的。
記得那時候,依依一旦在學校板著臉,閨蜜就這樣對付她。偏偏她還怕的不得了,每次到最後,依依就只能乖乖求饒,給出個笑臉。現在就是不知道,閨蜜聽到自己自己不在了,她又會哭成怎樣,那是依依唯一一個在乎的人了。
蘭花第一次被人這樣對待,一時間,癱軟在炕上,一味的求饒,“好嫂嫂,好依依,我知道錯了,我笑得肚子都疼了,大嫂嫂,救我。”
依依見得蘭花滿臉通紅,花枝亂顫,最是年少青春的時候,不復平時羞澀的樣子,遂聽了手,故意加重語氣道:“大嫂子,你可聽到了,可是蘭花自己認錯了。她做錯事在先,可不怪我的。”
蘭花見依依停了手,平復了笑意,卻聽到依依這般顛倒黑白的話,拉着自己嫂子的衣服,撒嬌道:“嫂子,你聽聽,小嫂子說的,還都是我的錯了,我可不依的。”
陳劉氏看了蘭花一眼,眼睛裏水靈靈的,光彩照人,想着年青真是好呀,自己當年也是這般過來的,和小時的好友打打鬧鬧,現在,卻什麼都要顧着,什麼都不敢做。不過,想到肚子裏的孩子,丈夫、婆婆待她都不錯,一切都會比以前好的。
這樣想着,陳劉氏的臉上也漾起了笑容,手點着小姑子的額頭:“你們兩個呀,都不是好的。兩個潑皮猴,還不快收拾東西去院子裏,等你們玩鬧好了,太陽都要下山了。”
依依聽了,臉上一笑,挽着蘭花的手道:“大姑奶奶,您先出去,讓我們兩個小丫頭,收拾完了,再去伺候姑奶奶去。”
蘭花和陳劉氏都沒聽過這樣俏皮的話,一時反應不過來,不過以前鎮子唱戲的時候,她們都去聽過,知道這是丫頭對小姐說的話。
還是陳劉氏反應快,掀了帘子出去前,對身後的兩個“小丫頭”道;“那快點兒,不要讓小姐我等着。”還沒說完,陳劉氏自己就先笑場了,一時間小屋子,熱鬧的緊。
等到依依把小凳子搬到外面的院子裏,蘭花也把針線籃子拿出來了。
太陽不大,照在身上暖和的很。依依看到籃子裏放着一些鮮艷的綵線,問到:“這是什麼?用來刺繡的嗎?”
“這是打絡子的線,納一雙鞋底要花兩三天才五文錢,打個絡子一會兒就好了卻也有三文錢。我一般都是打絡子的。”蘭花解釋道。
“這麼便宜呀。納雙鞋底才五文錢呀,那可是費了老多的時間呢。”依依很吃驚,兩三天才只能掙五文錢呀,太少了吧。
“是呀,這銀錢太難掙呀。你說,我去年納了近百雙鞋子,才掙個幾百文。還是打絡子合算,一年也有個一兩銀子多。不過,也是太費線了,這些線團可貴了,單一個顏色,小小的一團就要兩三文呢。”想到掙不到什麼錢,陳劉氏頓時萎靡不振,到時候孩子生下來,花錢的地方可不少呢。
依依看到大嫂子,一臉不快的樣子。不過,她也沒有辦法,就算是有想法,還是要去鎮上看看,才知道好不好使呀。
依依看到蘭花也一臉苦惱的樣子,想來也是想為了家裏多掙點銀錢。她拿起籃子裏的絡子一看,發現這些絡子都是十分簡單的款式,大多是同心方勝款式。
依依一下子想起,閨蜜最是喜歡看,看得人都痴了。她說,在那大觀園這個幽微靈秀地,那些女子個個都有着精湛的技藝。除了會詠詩,作畫,她們對女紅也是十分精通的。黛玉會“裁衣”、“繡花”,湘雲會刺繡別緻的扇套兒,探春會做鞋子等等。
閨蜜一想到自己什麼都不會,受了刺激,硬是拉着依依去學打中國結。依依被逼無奈下,不僅學了中國結,還跟店裏的老太太學了不少絡子的款式,什麼攢心梅花、一炷香、朝天凳,依依還是記得的。
依依回憶着,想了一會兒,拿起紅線,十指翻飛,不一會兒就打好了一個絡子。
蘭花看着依依一臉認真的樣子,不好意思打擾依依。依依眉頭緊鎖,好像在想着什麼,手上動作很快,看得人眼花繚亂。
可是,當蘭花看到,依依手上的成品時,吃了一大驚,秀口微張:“這個,也太好看了,這是?”
“攢心梅花。”依依靠着回憶,打了個梅花樣式的。打好了,心裏舒了口氣,自己還是記得的。
陳劉氏也吃了一驚,不過她想的更遠一些,這樣式,她還從沒有見過,那打出來賣,一定能賣個好價錢。她暗暗看了一眼依依,難不成被大山撿回來的依依是有錢人家的女兒嗎?如果那樣,大山也太好運了。
這邊,高興壞的蘭花,已經纏着依依教她打新的絡子。這村裡能捨得買線團的人家可是少數,會打絡子的姑娘也就蘭花,和村長家的珍珠吧。那珍珠仗着自己長得好看,家裏條件也比較好,向來不去理會村裏的人。蘭花也就從來沒跟珍珠討論過針線什麼的,她只會打一種絡子,現在看到從沒見過的絡子,可激動了。
許是蘭花心靈手巧,沒一會兒,蘭花就會自己打絡子了。雖然打得還不是那麼好看,不過拆拆編編,也能打出一個像樣的絡子。
依依看着一直忙活着手上紅線的蘭花,接機說道:“這樣的絡子,你可以拿到鎮上去賣,或許能賣到五、六文錢一個呢。”
蘭花和大嫂子聽了,眼睛裏都閃着光芒,一齊看向依依:“真的嗎?能賣到五文錢嗎?”
看着她們一臉的不信,依依說道:“沒有人會這樣的絡子,而且這款式比別的也好看多了,到時候就可以叫綉庄老闆加價的。”
“不過,”依依頓了頓,“這種事,要一個懂的女人去說,若是讓家裏的男人去怕是說不清呀。可是,女子一個人出門,好像、、、、、”依依故意停了下來,看了看大嫂子。
聽了依依的話,大嫂子一臉不以為意,笑容滿臉的說:“這又不是什麼大事。雖然婦人不好一個人獨自去鎮上,但可以叫相公陪着去呀。再說,這鄉里鄉村的,又沒有說女人不能出門。就是那鎮上,也還能看到年青姑娘出門來呢。”
依依一聽,心中暗喜,這個時代對女子好像沒有太大的禁錮,那以後做生意什麼都好做呀。依依一臉的鎮定,自然地問下去:“那鎮上,不會離這兒很遠吧,不然去一趟都要費好多時間,不值得呀。”
大嫂子還沉浸在打絡子能多掙點錢的思緒中,想着以後叫蘭花教教她,那她也能掙好多錢呢,對依依的問題依然不以為意:“這兒到鎮上呀,如果走大道,走是要走上一天的,但是我們村上,隔幾天就有牛車呢,做牛車小半天就到了。”
依依一臉吃驚的樣子,接着問道:“怎麼這麼遠呀,那以後家裏要是缺什麼,去鎮上來回就要一天呢。那,坐牛車貴不貴呀?”
“可貴了,要五文錢呢。”大嫂子一臉的可惜,好似割了她的肉似的。
依依一臉贊同,“那有的人出不起錢,難不成還走着去嗎?回來可就是半夜了吧,那可危險了!”
大嫂子覺得和依依很聊得開,就放下戒備,也沒多想,道:“那出不起錢的,只能從山上翻過去了。就順着你們屋子後面的那條小徑,一直向上走,山頂上會看到一個小亭子,再順着那條路下山就到鎮上了。早上走,快中午的時候就到了,比走大道快多了。”
“的確呀,會快很多,不過,想來也累得慌吧。”依依還想問一些別的事,這時,卻聽到一聲尖利的哭喊聲。
依依立馬站起身子,聽着那聲音是女子的聲音,如此的凄慘,她要去看看。
想着,依依便起身向門口走去,想去看看。
“蘭花,攔着依依,不能出去。”大嫂子一見到依依想出去,也沒了剛才聊天時的閑適,一臉的肅容。
“為什麼?那女子叫的那麼凄慘,肯定被人欺負了。我們不去看看嗎?”依依一臉的不解。
“小嫂子,那是隔壁的事,不關我們的事。不用去管的。”蘭花好言勸道。
依依並不理會,她聽着那女子哭得越來越大聲,好像還含含糊糊喊着:“你打死我好了,我要回家,我要回去。你們這樣是要坐牢的!要下牢的!”
依依聽得心裏很慌,她做不到就這樣坐着聽着那女子絕望的哭喊,她似乎還聽到棍子抽打在身上的悶響。
不行,依依一定要去看看,正想轉身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的手被大嫂子死死抓住。
沒想到大嫂子雖然懷孕了,可力氣還是那麼大,依依覺得自己的手腕瞬間紅腫起來,可是她怎麼掙也掙不脫。依依看向大嫂子,問道:“為什麼,她哭得那麼慘,被打得那麼慘,你們都不管,都是女人呀!”依依說到最後,都快喊起來了。
蘭花一臉為難的看着一臉憤怒的依依;“小嫂子,那個女人是隔壁陳大牛買來的。都是因為那個女人要逃跑,才被打的。只要不逃跑,就不會打她了。”
依依聽了,看了一眼蘭花,覺得自己忽然不認識的眼前的這個人。什麼叫不逃跑,就不會被打了。
被賣了,就再也回不了家了嗎?
被打了,也沒有人來幫她。
依依忽然覺得自己的心好冷,自己的身體也好冷。
後來,依依出不去,外面也再沒有傳來那女人的哭喊。可能被拖回去了,可能被打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