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溫柔的夫人
楊牧回到龍京府的時候,已經很晚了。
家家戶戶的煙囪里升起了炊煙,百坊鬧市燈火通明。
楊牧行走於街道上,看到官府欽差四處提刀奔走,人流密集,心中暗自奇怪。
難不成是有什麼賊人出逃了么。
還是大魔頭被救出來了?
剛剛駱璇女俠才說了,基本是不可能救出來的。
正當他疑惑之際,一位官府欽差看到了楊牧,目光在他的臉上停留片刻,大喊一聲:
“就是他!”
周圍的人頭齊刷刷看了過來。
“我?”
楊牧徑直愣住了,呆在原地。
實在沒想到,他們的目標竟是自己。
他這是犯了什麼事了?
還是被王凌雲那伙人針對了,要搞自己?
“我可是良民,沒犯啥事啊,我還做了不少好事,扶老奶奶的事情也沒少做。”
楊牧立馬錶明自己的身份清名,以及最近自己做的一些事情。
欽差大哥見他突然說這些,神情有些莫名其妙,但是也沒管,朝他點點頭,道:
“你應該就是柳夫人說的那位公子吧,你已經消失了大半天了,我們找你好久了。”
“柳夫人在找我?”
楊牧眼中恍然,好似明白了自己誤解了。
於是再次確認一遍。
為首欽差點頭道:“沒錯,公子消失的這段時間,柳夫人上報府尹,呈上畫像,特地來尋找。”
“所以還請公子趕快回府吧。”
楊牧得知了這個消息,不再停留,加快了腳步,匆匆回府。
伴隨熟悉的紅漆麒麟出現在眼前,武寧伯府重新出現。
只不過這朝廷追贈的牌匾終於發放了下來,上面的字跡已經變成了“武寧侯府”。
兩位留守門口的魁梧家丁看到楊牧的身影出現在街口的時候,神情大喜,喊道:
“快看快看,先生回來了!”
“速速通知夫人!”
另一名家丁連忙跑進府邸,穿過前廳、客堂,步入前院的園林和走廊、客居室,四處傳報:
“先生回來了!”
後院距離前院還是有一段距離。
柳寧夜徘徊於後院的庭院裏,臉蛋上浮現憂色,聽到家丁的通報,面上先是一喜,而後問道:
“身上可有大礙?”
“先生完好無損,平安歸來。”
家丁彙報道。
柳寧夜點點頭,很快收斂起情緒,表現出沉穩的姿態,提起裙角,快步走出,朝大門方向走去。
另一邊,楊牧直奔內院,正巧遇上趕來的翹首婦人。
“夫人。”
“公子。”
兩人異口同聲喊道,柳寧夜一對妙目先是打量了,確定沒有缺胳膊斷腿,神情關切道:
“公子沒事吧。”
楊牧嘴角含笑搖頭:“沒事,略有波折,總體無礙。”
柳寧夜輕拍胸脯,鬆了口氣,揚起的漣漪盪了盪,心有餘悸道:“我還以為你被魔修帶走了,生死不明,這才報了官府,喊人尋你。”
“現在好了,你沒受傷就行。”
“冉虎大哥的狀況怎麼樣?”
楊牧對於冉虎的安危還是很關心的。
畢竟對方為了自己,擋住了兩名魔修,一個說不好,很可能會命喪黃泉,那些個魔修都不是善茬。
柳寧夜神情凝重,嘆了聲氣:“他的傷勢比較嚴重,被陰煞之氣侵蝕了肉身,全身多處骨頭被打斷了幾處,現在住在百春堂裏面養傷,性命無憂,但恐怕這一個月都很難下床了。”
“這樣...能保住性命就好。”
楊牧聞言,也是放心了下來。
能在這些魔修手上撿回性命,已經極為不易。
柳寧夜語氣認真道:“這些魔修朝廷絕對不會姑息,龍京皇城司已經派出了天品衛調查,務必要將這魔宗連根拔起。”
隨後,她打量了一番楊牧身上破損,髒兮兮的儒衫,朝身邊的綠珠交代道:“先給公子準備熱水,先去洗漱一番,準備好衣物。”
“是。”
一旁的奴婢得應,作輯退下。
柳寧夜極為關切道:“具體的事情,等公子你修整之後再說,也不遲。”
“好。”
楊牧也覺得自己身上臭烘烘,實在不像話。
今天跟隨駱璇一路逃亡,風塵僕僕。
墜入懸崖,衣服都被藤蔓勾破,還練拳練了一身汗,汗臭味逼人,是該洗洗。
...
楊牧回屋之後,享受的洗了個熱水澡,換上一身衣物,打算挑燈看一會兒書的時候。
門口響起咚咚敲門聲。
竟是一位佳人站在門邊。
“公子在屋裏嗎。”
夫人的聲音溫柔端莊,婉轉如清泉流響,深夜前來,居然帶着一絲緊張。
不過楊牧還是覺得有些唐突,畢竟對方能隨意出入他的房間,先進門,再敲門,這樣的規則也是獨具一格了。
“夫人既然進來了,就不必敲門了。”
楊牧笑道。
柳寧夜整理了儀容,端着一盤點心出現在他的卧房中。
這種事情不都是下人做的嗎?
夫人居然親自來送。
楊牧稍稍有些詫異。
“你今天應該都沒吃東西吧,今晚順路,妾身就給你帶了一些。”
柳寧夜淺笑着將食盒打開,將一疊綠豆糕和豌豆黃放在了桌上。
“謝謝夫人。”
楊牧也不客氣,抓起一塊綠豆糕,放入口中,細細咀嚼起來,伴以涼茶下咽。
他今天也確實一天沒吃東西,處於懸崖下邊的時候沒覺得,如今回來洗漱一番,確實有些餓了。
幾盞明亮的油燈照亮了整個房間。
柳寧夜坐下,見到楊牧面色紅潤,氣勢有些變化,眉宇和身形都有改變,比之前更加陽剛帥氣。
“公子明明遭受大禍,怎的氣色比之前更好了?”
她如此疑惑問道。
楊牧近距離端詳夫人容顏,神情也有些恍惚。
只見夫人晚上換了一身輕紗霞白相交的襦裙,柳眉將眼角勾勒的極為修長,晚上並未化妝,一頭烏髮只是簡單的盤在腦後。
胸前領口挺高的,但依舊隱約浮白,身上的端莊婉約氣質透着一股不屬於這個年紀的絕艷。
根本不像是二十七八的婦人。
那雙楚楚恰似勾月的亮眸,像是水中明月一樣,想而不得,盪起多少男人的心弦。
如果夫人不是寡婦,取此賢妻,應當是不錯的吧。
楊牧的腦海里莫名浮現出這樣的想法。
良久才想起夫人問的話,連忙回道:
“算是有所奇遇吧,遇到了高人。”
“沒有這位高人,恐怕我也活不下來。”
後面的功夫,楊牧大抵將遇到駱璇,包括如何落崖,還有遇到天地靈寶的事情告訴了對方,將駱璇的部分省略了一番,靈簽的部分自然是沒提。
當柳寧夜聽到楊牧直接跳崖的時候,眼睛睜大,顯然想不到楊牧膽子這麼大,敢這樣賭。
“所以,你這是因禍得福,還多了一個無根道體的體質?”
“是啊。”
楊牧點點頭。
“你確實要感謝一番這位叫駱璇的姑娘。”
柳寧夜似是想起什麼,關心道:“你從懸崖之上跳下去,落在縫隙之中,沒有摔着吧。”
“沒有,好着呢。”
楊牧站起來,展示一番自己的手臂,轉一圈道。
“我看看。”
柳寧夜站起身來,湊過來查看衣袖下的壯碩手臂,以及胸口和背部,看看有沒有傷到筋骨。
這副舉動看似親密,實則恰到好處,保持了一定距離,符合禮儀。
但楊牧自認是一個男人,如此近距離的接觸,哪裏受得了。
幽香入鼻,香味撩人。
目光總忍不住朝眼前的浮白看去,察覺到這般不禮貌,只能看向別處,掩飾尷尬。
他總感覺今天的夫人有些反常。
很溫柔,很認真。
好似怕他跑了一樣。
柳寧夜確定楊牧確實沒有受傷,不是因為硬撐后,整理裙角后重新坐下,試探問道:
“眼下登聞鼓院的案子也已經立下,不想這兩日便會出結果,如果公子當真恢復了舉人身份,日後會如何打算?”
“是追求功名,繼續科舉,還是進入書院深造,得大儒推薦,入朝做官?”
楊牧想了想,回復道:“回歸本心,或許才是修行一途的本質。”
“無論是功名利祿,還是為政一方,亦或是斬妖造福百姓,都未必符合每個人的心底想法,是個人所喜歡的。”
“在我看來,修真修真,修的便是道德本真,即見本心,正所謂見心明性,知行合一。”
聽到這個出乎意料的回答,柳寧夜展顏一笑:“知行合一,這番話倒是新穎,那公子追求的是什麼?”
“能夠珍惜世間易逝的一切,也要保護身邊的人,便已足夠了。”
楊牧如此答道。
他若是能順利恢復舉人的功名,就能安心修行,一步步朝着大道走去,未來能守護住老婆孩子熱炕頭,就已經很滿意了。
但願不會出太多意外。
“公子讀多了聖賢書,說話倒是文縐縐。”
柳寧夜微微頷首,覺着有道理,不過終究不是讀書人,對這些話只處於一個半懂半不懂的狀態。
“聖賢書也沒什麼好,我其實也沒有讀進去過。”
楊牧嘆氣道,並不覺得所謂聖賢的道理有多好。
“仗義多是屠狗輩,負心多是讀書人,百無一用是書生,若不是我無靈根無骨相,我也不會去讀書,當然有些書多讀讀,還是有好處的。”
他十分老實的說道。
要做就得做掄語這樣的書生,這才厲害。
柳寧夜聽后,卻是勸道:“有書讀,能讀進去已然很不錯,前途仍是一片光明,你看妾身,儒武道都走不通,只能找個術士大師,學點御獸的本事,雖生活富裕,但守着這偌大家業,卻也沒什麼意思,日日夜夜提防賊人惦記,人累心累,白白受了污名。”
“若妾身能讀書修行,自然就不會理會他們。”
楊牧聽罷,也很受觸動。
於是安慰一聲:
“無論如何,生活總歸要繼續。”
“楊某不敢忘記夫人府口施捨粥米之恩,日後滴水之恩,必將湧泉相報!”
柳寧夜眸中微微動容,似能看見楊牧眼底的銳氣。
她苦笑一聲道:“不怕公子笑話,如今的武寧侯府,並沒有想像中的樂觀,若是離了武寧侯,你還會留在府里嗎?”
“是武寧侯家族那邊出了什麼意外嗎?”
楊牧皺眉問道。
柳寧夜搖搖頭:“兩家已然鬧掰,只剩下苟且的利益,所以退婚是遲早的事情,只是時間問題,他們也在等一個時機,一個不會傷損面子的時機。”
“也就是說,柳府會...”
“沒錯,屆時柳府就是柳府,不會再攀附任何人。”
得到這樣的答案,楊牧並不慌張和憂慮,反倒是信心滿滿,道:
“夫人放心,一切有我,舉人只是一個開始,武寧侯如果不義,那也無需慣着,誰離了誰還活不了似的。”
聽到這話,柳寧夜懸着的心,總算是放下了。
如今柳府的情況並不樂觀。
只是頂了一個武寧侯的名頭罷了,實際上,她無法調動武寧侯家族那邊一點一滴的權力。
那些韓家的武官弟子,基本無視了她。
在武寧侯家族那邊,她只是個名義上的家母,掛個名,僅此而已。
眼下因為面子上不好退婚,但未來誰又說的准呢。
楊牧是一個人才,這一點柳寧夜早就已經確定。
對方早已不是半月之前的那個私塾先生。
而是名動龍京的詩魁。
自己身上這條無形的桎梏,不可能牽住對方多久。
恢復舉人功名之後,以他的才氣,一飛衝天是遲早的事情。
...
楊牧作別夫人之後,坐在椅子上無聲的思考着。
兩人始終都沒有聊過什麼男女情愛的事情,反倒是對未來的事情做了不少規劃。
最主要的是,楊牧認為眼下的自己,身份還不夠格。
對於吃軟飯這種事情,楊牧其實並不抵觸。
重要的是如何硬氣的把軟飯吃了,這才是真本事。
若是恢復了舉人身份,兩人的關係就變得微妙了。
他是離開柳府呢,還是留在柳府呢。
恩是要報的,他自認不是一個薄情寡義的人。
其實這個問題,其實楊牧自己都沒想清楚。
最好的辦法,自然是直接將對方娶進門,這些煩惱自然就沒了。
但也只是想想就好,對方目前也未必對自己有意思。
如果真娶了,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