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不滅的燈籠

第十四章 不滅的燈籠

“孩他娘,我爹昨晚又來了,我這老是做夢也不是個辦法,你看是不是找個時間給爹修一下墳頭。”

“活着的時候折騰人,這死了還不讓人安生,修什麼修?家裏沒錢!他要來就來,你別管他了,他也就會扯着嗓子瞎嚎幾句!”

“就是這裏了。”鬼帶着田荷花左拐右拐,到了巷中的一間屋舍前停下身子。

“沒錢修墳,我進去了也不頂用啊。”隔老遠屋裏的談話聲便傳入耳中。

“她才瞎扯,我藏在牆頭裏的錢都被她掏出來了還敢說沒錢,我活着的時候不捨得花錢給我治病,這死了讓他們修個墳頭都不幹,真是養了條白眼狼啊,我怎麼這麼命苦啊……”鬼氣得直跳腳,捶胸頓足道。

看門敞開,田荷花走了進去,站在門口處連連搖頭,面色凝重,“不妙,不妙……”

“你是誰?”夫妻倆面面相覷,疑問道。

“大哥,大姐,小妹我懂些道術,走至此便覺陰風陣陣,屋舍上方黑氣盤繞,此乃大凶之兆,倆位近日之內必有血光之災啊!”田荷花言辭懇切,語調抑揚頓挫,說的頗像那麼回事。

夫妻倆愣了一會兒后,中年男子臉上浮現出緊張不安的神色,正在澆水的孩他娘揮舞着手中的木勺破口大罵,“哪兒來的神經病到這裏神神叨叨的,像你這種坑蒙拐騙的神婆子老娘我見多了,走走走,休得在這裏管我家的事。”

“你爹墳頭漏水,冷死他了,他托我告訴你修葺一下墳墓,再給他填倆件衣裳,他若冷的睡不着覺就天天來找你。”田荷花也不急不惱,衝著中年男子說道。

孩他娘臉色一變,咽了下口水后,舀起一勺水直潑向田荷花,“找你也沒個用,還要衣服,他想得美!”

田荷花閃身避過,“話我已帶到,怎麼做你們自己看着辦吧。”言罷轉身出了大門。

“哎,姑娘——”

“什麼姑娘。”孩他娘一勺子揮過去,“誰叫你一天到晚嚷嚷着我爹來找我了,我看是被她聽到了,專門跑來我家騙錢的。”

“麻煩你了。”鬼歉意的對田荷花笑了一下后,默默飄走了,輕飄飄的身影透出幾分惆悵。

“等一下。”田荷花沖他招了招手,“既然幫忙了,幫鬼幫到底。”

纖柔的手指虛空劃過,半空中顯現出若隱若現的咒文。

看到咒文,鬼嚇得向後倒退了幾步,咒文卻已經迅速鑽入他的身子。

“摸摸看。”田荷花拍了拍牆壁。

鬼伸手觸摸上牆壁,感受到掌心下的實質的觸感,不再是穿透牆壁而是遇到了一層阻礙,又驚又喜的看了田荷花一眼,愛不釋手的撫摸着牆壁。

“怎麼可能?這是怎麼辦到的?仙人啊,我遇到仙人了。”

田荷花忙擋住了他的磕頭下跪,笑道:“你倒是老頑童一個,我可不是什麼仙人,今晚你不用到你兒子夢中了,想打想罵直接上門,這回你兒媳準是相信這事了,記住六個時辰后就會恢復原樣。”

鬼抹着眼淚,忙不迭的點頭,“謝謝,謝謝……”

之前他還恐嚇田荷花,看田荷花露的這一手動動手指就可以把他收了,簡直就是關公面前耍大刀,人家不收了他已經是給足了面子,他竟然是如此的不識好歹,迫着田荷花去做吃力不討好的事。

鬼羞愧難當,心中不勝感激,口中嘟囔着,“好人,好人啊……”

“天要黑了,抓緊時間吧。”田荷花朝他揮了揮手。

往回走至家門口的時候,田荷花看到一輛通身漆黑的馬車徐徐而來,停在了她的身前。

陰媒提着大紅蓬鬆裙裾走下馬車,濃妝艷抹的臉上掛着幾分和藹的笑意,但讓人看上去總感覺出幾分陰森之來。

“何事?”田荷花揚了揚秀眉,牽引冥婚的陰媒怎麼找上她了。

“你我有過一面之緣,同是同道之人,今日我有一事想請你幫忙,此事非你不可。”陰媒抖開手中的綉帕,一陣奇異的香味飄向田荷花,“多有得罪之處,還望你能夠見諒。”

田荷花心神一凜,佯裝驚詫,怒指陰媒,“你……”

雙眸一閉,身子無力的癱倒,陰媒接着昏迷的田荷花扶進馬車中,馬車調轉了方向噠噠的向前駛進。

鼻間竄入新鮮空氣的一瞬間,田荷花暗暗呼出一口氣,縈繞在馬車內濃烈的脂粉味嗆的她快喘不過氣來。

“帶她下去換衣服。”生硬冷板的聲音,陰媒吩咐道。

“是。”嬌俏的聲音脆生生的答道,田荷花便被倆個丫鬟架進房間內。

褪了田荷花的外衣,丫鬟替她換上了鮮艷的喜服,襯得人膚色愈發的白皙動人,髮髻上別上幾株臘梅珠花,唇上點上少許胭脂,泛着一陣惑人的瑩潤光澤,仿若那上等的雞血石。

一番折騰后,田荷花被送進了少爺的房間裏,屋內飄着白紗,輕輕拂盪着。

看着躺在床榻上的田荷花,鄭老太太倒是滿意的緊,只不過怎麼把人弄暈了,不由問道:“她什麼時候醒來?是不是不同意做我鄭家媳婦,容我和她說說,只要她做了鄭家少奶奶,鄭家是絕不會虧待她的,無論提出什麼要求,只要辦得到都會盡全力的。”

“不瞞您說,她也是這方面的行家,要是他人軟磨硬泡,威逼利誘一番興許成了,她恐怕是不行。”陰媒搖了搖頭,“我們出去吧,就不知少爺這兒成不成了。”

若是少爺看得上她,洞房花燭夜,入了她夢中**一番,也算是生米煮成熟飯,成了少爺的人,再怎麼不願意,也奈何不得。

“但願吧。”鄭老太太拄着拐杖在陰媒的攙扶下蹣跚着走出屋子,丫鬟掩上房門,“啪嗒”一聲上了鎖。

房間內的燭台上燃着倆根攀龍附鳳的紅燭,滴着血一般的燭淚,明黃的燭火跳躍着。

原來是將她擄了來守活寡的,這鄭家少爺的眼光是有多挑剔,逼得陰媒選她這個大活人來充數。

剛剛穿喜服時,聽得倆個丫鬟聊談到自從少爺去了后,鄭家裏裡外外掛着的燈籠便是滅也滅不掉,不論是用嘴吹還是用水澆,那火就是一天到晚的亮着,而少爺房間內放的一荷花燈如何點也點不着,是以大家都說少爺陰魂不散,塵願未了,鄭老太太便忙着給少爺張羅婚事。

田荷花睜開眼睛直起身來,下了床榻,牆壁上掛着一些書畫,渾然天成,自成一派。

沒有墨水的硯台乾淨的不染一絲塵埃,看來有人時時擦拭,描金筆架旁放着一盞荷花燈,造型別緻,做工精美。

田荷花伸手摸向荷花燈,指腹還未觸碰到燈瓣,一陣陰風吹來,房間內的白紗狂亂飛舞着。

“燈很美,聽說是你自己做的,手藝真好,是想送給誰?”田荷花揮了下袖子將襲來的陰風擋回,拿起桌子上的荷花燈。

拂盪的白紗后飄出一個白衣男子,俊秀的面容毫無血色,蒼白如紙,眉宇間淡淡的憂愁似窗外化不開的夜色。

“既然來了,就幫你一把吧。”田荷花掂着手中的荷花燈,嘴角彎起一抹淡淡的笑意,親切而如沐春風,讓人不由自主的信服,又讓人感到她什麼都明了。

自己內心的想法彷彿毫無保留的敞開在田荷花的眼前,掩藏在黑暗中的陡然暴露在陽光下,但是少爺卻沒有感到難堪,沒有意料的羞憤,原來很多事情並沒有想像中的那麼難。

約莫倆盞茶的時間后,寂靜的鄭府傳來一陣巨響,嚇得不少人雙手一哆嗦,拿在手中的東西乒呤乓啷摔了一地。

田荷花收回抬起的右腳,跨過被踢倒的木門走出房間。

“這麼暴力。”少爺驚了一下,沒想到溫溫柔柔的一個人竟然一腳踢飛了上等結實的雕花木門。

“我也不想的,可是我沒法像你一樣穿牆。”田荷花攤手無奈的笑了下,抬眼看去,鄭老太太和陰媒正匆匆趕來。

丫鬟和家丁們都縮着身子看田荷花,心道不會是中邪了吧,不然文文弱弱的一姑娘怎麼一腳就踹飛了房門。

“完了,完了,肯定鬼上身了。”

“好嚇人啊,她會不會過來找我們。”

“她手上竟然拿着荷花燈,拿出來了!”

……

“吵吵鬧鬧的,成何體統。”鄭老太太捶了捶拐杖,皺眉道。

“太太。”丫鬟家丁們趕緊站好身子,齊聲叫喚了一句。

“奶奶,您孫子讓我告訴您他好得很,不用擔心他的終身大事了,他不需要,讓您好好照顧自己。”田荷花對着鄭老太太說道,見大家都一臉懼怕震驚的看着她手中的荷花燈,田荷花笑了笑,“這個燈少爺想送給一個人,辦完了這件事,少爺自會去投胎了。”

看向陰媒,田荷花說道:“少爺讓你不要再找亂七八糟的女人塞過來了,他是有心愿沒完成,但不是娶個鬼妻的事情。”

“我的羽兒啊……”鄭老太太眼眶含淚,問向田荷花,“是哪家姑娘?”

既然是對羽兒重要的人,她知道了也好照顧照顧人家。

“少爺說只要他過得幸福便行了。”

鄭老太太瞭然的點了點頭,她家羽兒一如既往的心地善良,怕誤了人家姑娘的名聲,希望喜歡的人以後可以找到個如意郎君。

“羽兒現在就在旁邊嗎?”鄭老太太沉痛的問道。

“嗯。”田荷花看了一眼身旁神色哀傷的少爺點了點頭。

“好,好。”鄭老太太朝田荷花彎了下身子,“今夜多有得罪,姑娘以後若有何難處,看得起我鄭家的話就只管來找老身。”

“奶奶客氣了,我先離開了。”

田荷花帶着荷花燈離開了鄭家,跟着少爺來的了一家藥店的門口。

店中一穿青衫布衣的葯徒正動作利落的收拾着東西,聽到腳步聲,抬起頭來看到一身喜服的田荷花呆怔了一下后問道:

“姑娘需要些什麼草藥?你若是晚來一步,藥店就關門了。”

“關門了我也給你敲開。”田荷花上下打量了葯徒一眼,陽光健朗,平凡的五官讓人看了卻倍感舒服,尤像撥開雲霧的太陽。

“姑娘是需要什麼急救的葯嗎?可有配方,我立刻給你抓藥。”葯徒忙提起小秤砣。

“還記得鄭公子嗎?”田荷花問道,將手中的荷花燈伸給葯徒,“這是他給你的,會噴煙火的荷花燈。”

手中的秤砣落地,葯徒神色恍惚的接過荷花燈看了半晌后,苦笑一聲,“沒想到少爺他真做出來了,可惜現在已經用不到它了。”

“為什麼?”田荷花疑惑。

“雲小姐前倆日成親了。”

雲小姐曾經在出遠門的時候看到過一種會噴煙火的荷花燈,後來一直想再看到這種美麗的燈,他無意間聽到后便暗暗記住了,可惜買不到這種荷花燈,他又不會做。

現在雲小姐已經嫁為人妻,他有了荷花燈也沒法和她一起點燈了。

“這樣啊,既然是少爺的一番心意,也莫要浪費了。”田荷花看着荷花燈輕嘆一句。

“你和少爺是什麼關係?”既然少爺將荷花燈託付給了田荷花,想必是極其親密之人,他跟着師傅進入鄭家多次,只覺田荷花面生的很。

葯徒將目光落在田荷花的喜服上,聽聞最近鄭老太太正在給少爺張羅婚事,難不成眼前的姑娘是給少爺娶的妻子,想到這個可能,心裏不知為何感到不舒服,奢華的喜服萬般刺眼。

葯徒甩掉心中怪異的感覺,笑了一下解釋道:“我只是有些好奇。”

或許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此時的笑容有多彆扭和苦澀,不知是為何,是因為雲小姐嫁為人妻亦或是其他。

“我是一個道士。”在葯徒驚詫的目光下,田荷花指了指荷花燈,“走吧,去河邊。”

水面波光粼粼,皎潔的月亮倒映在水面上,岸邊楊柳依依,夜風輕拂。

倆人停下腳步,葯徒蹲下身子從懷中掏出火摺子,拔開蓋子吹了吹,猶豫了一下后問道:“少爺有沒有什麼話托你帶給我?”

“讓你少吃點糖,對牙齒不好。”田荷花將身旁少爺的話傳給葯徒,彎身把荷花燈放進水中。

火星碰到燈芯的一瞬間,一小簇火焰燃了起來,片刻后,花蕊中燃放出煙花,如同流星拖曳的尾巴,點點銀白的星粒噴向半空,劃過道道流水的弧度,最後消融在水中。

小而精緻的景象別有一番獨特的風味,沒有瞬間的震撼,卻是一點一點的化入人的心裏,久久回味着。

荷花燈閃爍着煙花在水面上慢慢的漂浮遠去。

“燈如其人。”葯徒的視線追隨着荷花燈的遠去,一滴清淚自眼角滑落,抹掉了又有淚水溢出,像開閘的水閥,怎麼抹也抹不完。

少爺伸出手指,晶瑩的眼淚直直穿過了他的指尖滴落在地。

“雲小姐嫁人了,我很傷心。”葯徒吸了吸鼻子。

“我知道。”田荷花讚歎了一句,“剛剛的荷花燈真美。”

對着少爺無聲說了一句,“他心裏有你。”

“謝謝。”少爺最後看了葯徒一眼,身形化散開。

葯徒似乎感覺到了什麼,心裏突然空蕩蕩的像是被人挖走了一塊,抹不幹的眼淚傾涌而出。

“回去吧。”田荷花拍了拍葯徒的肩膀。

“田姑娘,我心裏好難受。”葯徒捂着胸口啜泣道。

“實在捨不得就把人搶回來。”田荷花看向鄭府的方向,燈籠都熄滅了吧。

反應過來田荷花說的是雲小姐,葯徒破涕為笑,“那不成了土匪。”剛剛那一瞬間他腦海中浮現的竟是少爺的面容。

房頂的屋瓦發出細微的響聲,倆道身影一前一後極快的從房頂上掠過。

“怎麼了?”葯徒順着田荷花的視線看去,一片漆黑的夜色,伸手不見五指。

“我有事先行一步,聽少爺的話,記得少吃點糖。”田荷花說完足尖輕點躍上了屋頂。

黑衣勁裝的樣式是魔教中人,照這身形速度,出動了墨字輩的弟子,前方的那道身影詭異,身上的氣息不似人類,魔教怎麼接了驅魔降妖的任務,還如此棘手。

“玉郎,今夜怎麼這麼晚才來?我都快想死你了。”錢夫人摟住破窗而入玉郎的腰身,身子頓時軟成一灘春水。

玉郎低頭吻上了錢夫人的紅唇,錢夫人嚶嚀一聲,伸手急不可耐的褪着自己的衣裳。

墨十三半蹲在屋頂之上,皺眉四處張望了下,該死的!又追丟了!

“什麼人?”墨十三冷聲問道,手握在劍柄上。

“夫人!”見到田荷花,墨十三低呼一聲,立即屈膝半跪,“參加夫人!”

動作間是莫大的恭敬,當初他們跟着教主還有夫人在雪海森林中出生入死,回到教中后,誰敢說夫人配不上教主,他們第一個跟誰急。

“十三,你剛追的誰?”

“錢首富夫人的情郎,可惜被我跟丟了。”說到此,墨十三握緊了劍柄。

“無須自責,因為你追的不是人。”田荷花踏過屋頂,墨十三忙跟上她的步伐。

陣陣放浪形骸的叫聲傳來,田荷花轉頭問:“聽到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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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教主寵田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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