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獨鍾
陳翊的成人禮定在了周六。
按照白長黎的意願,下午安排他的同學,以及一些商界名流來下午茶小聚小酌。
晚宴不必鋪張,只安排一場家宴即可,白長黎父母過世得早,又是家中獨子,倒是一直視夏鴻如家人般親近,而陳菁雲那邊,就只有姐夫俞凡和侄女俞南風來往密切。家宴自然是有他們兩家的份。
俞南風那天特意精心打扮了一番,她的身形凹凸有致,穿上一襲祖母綠的絲絨連衣裙,陽光打下來,映着她耳邊與頸間珍珠的光亮,襯得她的膚色明麗而柔美,像極了維米爾畫作下恰到好處的光影與膚色的糅合。
下午三點多,白宅的花園裏賓客滿座,秋天的景緻自然不如春夏那般爭奇鬥豔,但能看出花匠們費了一番功夫來打理這枝枝蔓蔓,薔薇藤開得正濃艷,一路攀爬到了牆外,
但俞南風最愛的,還是那每年秋季都開得最盛的洋桔梗,今年的也毫不遜色,尤其是美人懷裏的那幾株——
是小阿音?
俞南風雖然有一時愣神,但還是很快認出了白家的小女兒。
接管公司之後,也有小半年沒見過白音了,記得上次見她時,身形頗有弱柳扶風之姿態,與人相處也總是一副拘謹之態,話不多但舉止言談卻也禮貌得體。
今天的白音一定是細心打扮過了,微卷的發梢比她一貫的黑長直更添幾分靈動,為了搭配這襲純白色歐根紗的傘裙,還特意戴了一個發箍,和一雙淺色鏤花手套,與長裙呼應着顯得嬌美可人。
十五歲的女孩已初見長成之姿,此刻的她,懷中抱着幾株紫色的洋桔梗,熙攘之間,她的眼波在人群中宛轉着,這場景就像是一幅待定格的油畫般,令人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阿音!”俞南風招了招手。
女孩的眼神立刻被她吸引了過來,不急不緩地朝她走來。
“南風姐?你來得好早。”
白音並沒有像尋常少女那樣,立刻綻放開笑容,反而是嘴角慢慢地牽出笑意,眼裏仍舊是一片淡淡然的秋水。
“這不是想早點來看看你們?順便還能嘗嘗你們家的甜品,我可是日思夜想着呢!”
“南風姐現在居然變成吃貨了?!”
剛打趣了兩句,不想卻被身後的一聲意料之外的戲謔接過了話頭。
來人正是夏鴻的兒子夏明徹,今天這樣的場合,他還是我行我素地穿着休閑的衛衣配背帶褲,一手攜着畫具,一手攥着幾株白色的洋桔梗。
“明徹!你這兔崽子!”俞南風沖他不滿地眨了眨眼睛,“你還學會先發制人了?吃這塊誰能比得上你啊?!”
“瞎說!你哪隻眼睛看到我今天專門來吃的?!”夏明徹笑起來的時候,朗月星目,與陽光也更相襯。
他身邊還有一個看起來與他們年齡相仿的女孩,雖然打扮得靈巧精緻,卻與場合不相陪襯,畢竟不會有哪個女生帶着貝雷帽、穿着JK格裙來參加宴請,妝面也是馬馬虎虎的新手水平,單看五官的話,也是個清秀靈動的姑娘——
“南風姐,這是阿音的朋友,程靈溪,今天來和我們一起玩!”
俞南風沖這女孩婉約一笑,伸出手來,
“你好啊,我叫俞南風,他們的表姐,雖然比你們大了許多,但他們跟我相處一直都是沒大沒小的,你別拘束,就跟他們一樣叫我南風姐吧?”
這個叫做程靈溪的女孩,雖然表現得有些緊張,但還是十分利索地伸出手來與俞南風相握,甚至還主動晃了幾下,
“謝謝南風姐!剛剛我還在想是誰今天穿得這麼好看的裙子,原來是氣質這麼出挑的大美女,現在看來,明明是人更好看!”
她咧開一個燦爛的笑容,俞南風心想:這女生看着年齡不大,嘴倒是挺甜!
“那當然嘍,我們的南風姐什麼風格都能駕馭,今天這珍珠配飾是點睛之筆,有《戴珍珠耳環的少女》那味道了!”夏明徹藉機又奉承了一番。
“行了行了大藝術家,光說不練假把式!既然你這大畫家發話了,那不如直接給我畫一幅‘戴珍珠耳環的姐姐’吧?”
“……那可不太好辦,我今天可是已經有模特了預約了啊,你得排隊。”
說罷他就走到白音身邊,將手裏的花束交給她,原來手裏的花是道具啊!
白音原本在一旁默不作聲,但此刻臉上卻也盈出了些笑意。
程靈溪在一旁忍不住戳穿:“明徹,話要說清楚,不要主次顛倒!明明是你預約我們阿音做模特的好嗎?”
夏明徹丟給了她一個“就你話多”的眼神,俞南風捂嘴忍俊不禁,當即給他使了個眼色——
“我剛還在想,難得阿音打扮得這麼漂亮,原來是託了你的福啊?”
說話間這幾人就搬來椅子坐好,開始作畫了,夏明徹拿出削好的素描筆,淺淺淡淡地在紙面上勾勒起大致的輪廓,身邊的程靈溪好奇地打量着他的一舉一動,眼神時而困惑又頓悟,這場景在俞南風看來,彷彿是在欣賞另一幅畫。
她順便去旁邊甜品區端了一盤巧克力來,順帶觀望着室內白長黎夫婦的舉動,回來就跟做畫模的白音閑話起來:
“阿音,這個姑娘跟你很合得來哦?”
白音大概是照顧明徹作畫的緣故,並沒有看向她,只是言簡意賅地回答:“靈溪喜歡熱鬧,我們就請她來玩了。”
“不錯嘛!聽說之前你很少會帶朋友來家做客的,這是好事情啊!”
白音微微點頭。
“不過我想,她會來還有另一層原因,是明徹吧?”俞南風壓低了聲音,一副瞭然於胸的表情。
白音微微詫異地瞥了她一眼,“南風姐看出來了?”
“青春期女孩的心思多好猜啊?我也是從你們這個年齡過來的,有什麼看不出來的?”
俞南風說著又吃了一塊巧克力,同時將盤子遞到白音面前,白音搖了搖頭拒絕了,又接着問:
“那你既然也知道她對明徹有心思,還放心他們走這麼近啊?”
“?”
“別裝傻,誰都看得出來,明徹從小就對你有意思,那你呢?你什麼意思啊?”
“我沒什麼意思啊。”
“你…你該不會不知道?”
“知道,但是……我還不想考慮。”
“這樣啊……”
俞南風以為白音可能是害羞了,畢竟青梅竹馬總是要有一個過渡階段的嘛。
當初她第一次來白宅,遇見了夏鴻帶著兒子在花園裏玩,一來二去這個小明徹便跟她熟絡起來,但是這些孩子裏,白音是最小的,卻也是最難“相處”的,她總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只信任明徹,畢竟她和陳翊都是後母那邊的孩子,有些隔閡也正常,後來大概是看到自己對他們三個都是一視同仁,也並沒把她當特殊的人對待,這個女孩才肯接受自己,並叫她一聲“南風姐”,
“我可告訴你阿音,明徹這個兔崽子呢,雖然在我面前猴精猴精的,但是憑他的顏值和才華,在你們學校的追求者肯定少不了的,我可奉勸你一句——千萬別大意失荊州!”
“南風姐,你一會兒是不是要找我爸爸?”
白音這話題轉的讓俞南風有點猝不及防——她看出來了?自己一直在看那兩人何時得空,便木木地回了一句:
“啊…對,畢竟很久沒見了,還是挺挂念小姨和姨夫的。”
“我聽說,鑫榮最近的情況依然不太好,是因為這個嗎?”白音漫不經心地低頭聞了一下懷裏的花,
但俞南風此刻內心卻十分警覺且詫異:這問題問得也太犀利了點吧?
自從他的父親俞凡做了甩手掌柜,俞南風也算是受命於危難之時,先是放棄了畫廊的工作,硬着頭皮來接管公司,她從小就自命不凡,本來就看不上自己父親唯利是圖又弔兒郎當的個性,所以去年畢業后與自己室友經營着一家畫廊。
雖然收益甚微,但是好在她的運營和管理得以讓畫廊逐漸在豐海小有名氣,但是今年年初,鑫榮終於因經營不善而面臨倒閉的危機,父親從此一蹶不振整日酗酒逃避,她原本對此毫無感念,但奈何這企業當初也有母親的心血,她實在不忍心看着它就這樣倒在父親手裏,只能選擇割愛而放手一搏……
只是一開始就遇上了一堆爛賬,花了小几個月的時間整改,總算把大致的問題和方向拎清楚了,正是重振旗鼓進行宣發,缺乏資金引流的時候,才只能來求助慕白這棵大樹……
“你是怎麼看出來的?”
“按場合來講,今天的主角應該是陳翊,南風姐怎麼也應該先去找他敘舊才對,他一直在招呼他的同學,剛剛才閑下來,但你反而沒有在意他,卻從一開始就在注意爸爸那邊,所以我剛剛問了你是不是要找他,你又給了肯定回答,那看來一定是有更重要的事了。”
這小阿音的邏輯真是有些出乎她的意料,她以為十五六歲的女孩,就應該像她表面上這樣,打扮得美麗俏皮、無憂無思、與朋友打趣玩耍……
況且白音向來都是寡言少語,情緒都很少流於表面,這忽然提起來她認為“大人”才會關心的事情,這操作着實有些‘深藏不露’了。
“行啊阿音,平時沒看出來,你現在的小心思這麼細膩啊?”
“沒什麼,就是一直站在這裏,有點無聊,打發打發時間而已,大人們的工作,我什麼都不懂……”
見俞南風的眼裏露狐疑,白音轉頭提醒道——
“對了,我剛剛看到陳翊去二樓了,南風姐要去找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