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小鎮爾塔（三）
“情況基本穩定了，我從沒見過死過的人居然還能復活。”何芷汀擦了擦額頭的汗水，接過蘇宇遞來的一碗魚湯，“謝謝。”
“不客氣，嘿嘿。”
沒有人說話，只有柴火的嗶剝聲，現場的氣氛有些詭異。
這個被蘇宇從河底撈上來的人從某種角度上來說是個死人——哪有人能在水底待那麼久？
蘇宇也只是好奇心作祟，沒想到真能救個人。何芷汀習慣性地檢查了這人的身體，驚訝的發現雖然沒有呼吸，但這個人隱隱有一絲微弱跳動的脈搏，如果不是她醫術已經到了極高的境界只怕也發現不了。
這具“沉屍”身體殘缺，全身到處都是灼燒的痕迹，尤其是左臂——大部分丟失，應該是燒焦碳化后被流水衝掉的。至於身體其他部位，只是不至於截肢罷了，沒有能說是完好的地方。
救人自然是周子衿的決定。
在沙漠枯尋是效率最低的選擇，他需要一個變化，不管是好還是壞。
“其實我不救的話……”何芷汀小口小口地將滾燙的魚湯吞進肚子，驅散沙漠夜晚的寒冷，她對着眾人語不驚人死不休地繼續說道：“過一段時間他應該會自己醒來。”
畫面靜止了半分鐘，只有火焰跳動不息。這代表着什麼所有人都清楚，所有人也都不清楚。
“殺了吧？”蘇宇試探性地問道，“就當我沒把他撈起來。”
“流出去的血你能塞回去嗎？”李戰秋沒好氣地瞪了蘇宇一眼。
“你的意見呢？”何芷汀既然已經出手救治，自然不會同意蘇宇的意見，周子衿只好看向奚姚。
“我和你的意見一樣。”
“覆水難收，沒有自己扇自己耳光的道理。”周子衿斬釘截鐵地說道，語氣低沉，“大不了，以後有需要的話，再殺了就是。”
有什麼樣的需要？自然不言而喻。
氣氛再一次和夜晚的冷空氣同頻，呼嘯的冷風宛若鬼哭狼嚎。何芷汀湖水一樣寧靜的眼睛透過魚湯還殘留着熱氣看向周子衿，嘴角勾起一彎水波。
“唔……唔……魚？魚湯？！哪裏有魚湯？！”熊二先是鼻子嗅了嗅，繼而開始砸吧嘴，然後突然驚坐起身，一個大熊腦袋轉得和陀螺一樣。
他鎖定了架在火堆上的魚湯。
“要吃自己下河捉去！”
“沒你的份！”
看到熊二眾人就氣不打一處來，個子最大，飯量最大，結果最先倒下。真倒下也就算了，現在只能懷疑這傢伙是睡死過去了，難道是冬眠的另一種用法？
“我都瘦了一圈了……”熊二粗糙的聲音中透着可憐，兩隻大手在自己曾經壯實的腰部比畫了一下。他轉身走到河邊，藉著月光看着河水中自己的倒影：“都瘦脫相了……”
那聲音，聽着竟有幾分美人遲暮的意思。
見還是沒人理他，熊二只得拍了拍腦袋，有些落寞地向河中央走去。
“熊大，對不起，把你餓着了。我現在就去抓魚，讓你吃個飽。”
吼——！
熊吼響大漠，一頭巨熊在水深不過襠部的河水中將一對利爪舞得煞是好看，魚躍如投胎，古今奇景。
蘇宇突然想起了什麼，轉身大吼：“熊二——！留點兒，明天得做點兒魚乾路上吃——！”
幾人又交換了一下想法便準備早些休息了，這時何芷汀突然說道：“等等，他要醒了。”
眾人睡意頓消，都轉而看向周子衿。
“記住，我們是自己不小心才迷路的。”
“呃……水……”
何芷汀以荊棘作手將清水從上往下滴，那人雖然是水中“沉屍”卻像是幾日沒有喝水一樣嘴唇不住地開合，無意識地爭搶每一滴水，速度越來越快。
“啊……水……”
哈德連續喝了好一會兒，然後又像是做了什麼噩夢一般輾轉反側，手腳不停地亂伸亂踢，這一過程中周子衿幾人都充滿警惕地圍在他身旁。
“他……不會是瘋了吧？”蘇宇小聲說道。
“他沉入河底之前應該參加了很慘烈的戰鬥，可能延續到了睡夢中。”何芷汀小聲解釋。
“你好……？”周子衿嘗試喚醒狀似瘋癲男子，可惜效果不好。
哈德一邊做着瘋樣一邊通過聲響了解周圍這群陌生人的情況，直到十多分鐘之後，他終於確定這些人是外地人，而且人數不少，自己根本沒有直接逃走的機會。
他根本不清楚這些人為什麼要救他。但沒有辦法，他不可能永遠裝下去，很快就會暴露的。
哈德艱難地用僅剩的左臂撐起上半身，手指上金翅鳥留下的傷口鑽心一般疼，他一邊倒吸冷氣一邊打量着周圍。
四男兩女，都是靈師。四名男性，明顯都很擅長戰鬥；至於女性……也許實力更多在靈獸身上。哈德快速判斷了一下，目光最終落在熊二的奇特的熊人外貌上。
“看我幹什麼？！沒見過熊啊？”熊二齜牙，手中正拿着根魚刺剔牙。
哈德一時被嚇了一跳，這才發現自己這麼做簡直是把自己往絕路上逼，趕忙說道：“謝謝你們救了我。”
聽到哈德說的是不太標準的大唐官話，眾人都是稍稍鬆了口氣。
“我的名字是哈桑，你們……是外地人吧？”
“嗯，我們來自西南地區。”周子衿點頭。
“西南地區啊，我聽說過，很遠很遠。謝謝你們救了我。”
“你傷得很重，還中了劇毒。不過現在毒素已經清除，只是身體復原還需要一段時間。我們做了魚湯，一起過來喝一點。”周子衿招招手，蘇宇會意，將哈桑攙扶着來到火堆旁。
此時，何芷汀正安靜地收拾自己的藥箱，奚姚則在她的棋盤上打譜，熊二已經吃飽喝足打起了哈欠。
李戰秋盛過一碗魚湯遞給周子衿，然後像塊石頭一樣坐在一旁給火堆添着柴火。
“我叫青衣，哦，就是青綠色的衣服的意思。暖暖身子吧。”見哈桑手臂不太方便，周子衿笑了笑，揮手一根拳頭大小的石柱升起。接着，他從何芷汀那裏拿過一根草木莖幹製成的吸管放在碗裏，“試試，看高度合不合適。”
“謝謝。”哈桑輕輕吸了幾口，“高度正好，你很厲害，一定是個厲害的騎士。哦，不，靈師。”
“哈桑！我也很厲害的！”蘇宇指着在一旁休息的金喙魚鷹，“看！這是我的靈獸，威風吧？！”
“厲害！比我見過的金雕都要厲害。”
“騎士？在沙漠所有靈師都是騎士嗎？”周子衿心中暗暗發笑，這個蘇宇，還真有一套
“是的。”哈桑點點頭，“不，也不都是。有的也會成為修士。”
“受洗后那些被沙主選中人的會具有神秘的力量，所有人都甘願成為沙主的僕人，報答他的恩情。如果不是沙主，我們根本活不下去的。所有人都以成為騎士或者修士為榮。”
“這麼說，你也是騎士？”蘇宇好奇地問道。此話一出，除了熊二外的所有人都是一怔，然後又若無其事地繼續做自己事情。
周子衿將那木贈予的騎士徽章悄悄收進包里，也一臉期待地看向哈桑。
“我啊……”哈桑表情落寞，“以前是。”
“你們一定好奇我是怎麼受傷的吧？其實也不是什麼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