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陰影之下
王振武意外故去，對於丹陽這個平靜的小鎮來說，的確是一件大事。
兩日後的王氏武館，滿堂皆白。
昔日總是回蕩着武師和弟子們練習呼呵聲的院落，此刻站滿了前來祭奠的丹陽百姓。
王家人還有武館的武師和弟子們，都披麻戴孝地跪在靈堂上。
悲傷的哭嚎聲不斷從靈堂斷斷續續地傳來，讓排隊等候弔唁的人們不勝唏噓。
“你說王師傅這好好地一個人，怎麼說去就去了呢？”
“聽說是端午那日與姚師傅切磋導致的意外，姚師傅今早還特地領着弟子上門致歉來的。”
“聽說姚師傅這幾日也是追悔莫及，其實他倆也算是棋逢對手，多少有些惺惺相惜，往常兩家武館兩家弟子比試切磋一番也算熱鬧，若不是端午那日一時氣急，怎會如此啊？”
趙文彥站在隊尾，默然而立。
其實他是不願出席這種場合的，因為白事，總是會讓人不自覺地感到悲傷。
就在他步入堂中，上香祭拜了一番之後，這個時候院落內突然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
兩名捕快迅速自分開的人群走進院落，然後向著剛剛走出靈堂的趙文彥面前。
年長的捕快拱手向趙文彥拱手低聲道：“趙老弟，徐捕頭出事了。”
年長的捕快姓何，平日裏與徐展關係不錯，與趙文彥也算是有過幾面之緣。
“我什麼來的？叫你們別去惹那些人，金陵的太守大人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你們跟着去趟這渾水作甚？作甚！”
“現在可好，徐展重傷，跟着去的兄弟兩死一傷，你叫我怎麼和太守大人交待？”
衙門內堂，一臉陰沉的縣令老爺正聽着圓滾滾的肚子向著一眾捕快大發雷霆。
一旁的師爺雖然滿臉堆笑地勸慰着，卻毫無作用。
當老何領着趙文彥走進衙門的內堂時，趙文彥並沒有先和正在大發雷霆的縣令打招呼，而是來到地上擺放的那兩具屍首前，先後掀開蓋着屍體的黑布。
兩名捕快皆是被人一刀斃命，一人傷在脖頸，一人被刺穿胸膛。
看兩人傷口，對方使用應該是相當鋒利的兵器，奪人性命只在方寸之間。
又快又狠，就連官差的身份也沒有一絲顧忌，對方最次也是一個經驗豐富的厲害殺手！
縣令又訓斥了面前一眾捕快后，便看到正蹲在屍體前的趙文彥之後，於是急忙來到了趙文彥的身邊，負手輕聲道：“趙壯士，別來無恙啊。”
趙文彥聞言起身，拱手向著縣令行禮：“草民見過縣令大人。”
縣令見狀，笑着擺手示意趙文雅無須多禮，隨後他便示意趙文彥隨自己走進衙門內宅。
作為丹陽的行政長官，縣令比普通人知道更多的事情。
比如在自己管轄範圍內，有一個曾經只差半招擊敗白衣劍神的刀客。
並且他還用嘯天狼為首的數十名山匪屍首，證明他令人畏懼的強大實力。
而在任期內解決了肆虐周邊各地多年的嘯天狼一眾山匪，還讓縣令被太守大人親自遣人嘉獎。
要想當好官，自然要會用人。
內宅的客房中，縣令將趙文彥領到了床鋪之前，沉聲說道：“縣裏的郎中都已經來過了，本官已經遣人去金陵請名醫了。”
趙文彥向著縣令拱手致謝，然後伸手掀開了蓋在徐展身上被褥。
被鮮血染紅的紗布下，趙文彥隱約能看到徐展胸口兩道猙獰的傷口。
看着趙文彥逐漸冰冷的面龐，縣令輕聲說道：“背後一劍，胸膛兩刀。”
“據那個僥倖活着的捕快說，對方突然襲擊，並且上來就是死手，只怕是早有預謀。”
“趙壯士，小徐這孩子最近在查什麼，你我應該都清楚。”
“這件事牽扯很深，金陵那邊的太守大人也只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官大一級壓死人，我也只能讓他們盡量不要去管此事。”
“我知你曾混跡江湖，武功很高，但是這件事，我勸你別管。”
“只要這孩子能挺得住，我一定遍請江南名醫來給他診治。”
趙文彥沒有接話，而是檢查了徐展的傷勢后，又將手輕輕搭在他的手腕上。
片刻后，瞥了一眼那張蒼白的年輕面龐，趙文彥起身向著縣令拱手道：“我知道了，在下告辭。”
隨後，趙文彥便即刻轉身離去。
目送着趙文彥消失在視線盡頭，縣令輕輕地搖頭，嘆息了一聲。
當趙文彥返回典當鋪時，鋪前正站着兩個女子。
一臉歉意的米清雪看到趙文彥回來，笑着想要說些什麼，卻被身旁那名滿臉悲憤之色的青衣女子搶先一步開了口。
“趙文彥，你是不是連徐展也不想管了？”
趙文彥聞言看向青衣女子，輕聲問道：“凝雲，都你知道了？”
青衣女子名肖凝雲，是城東肖鐵匠的獨女。
面容俊俏、身材窈窕的她，倒是沒有遺傳肖鐵匠那五大三粗的模樣。
而她也早已和徐展私定終身，只待徐展選好日子上門提親而已。
這些事，趙文彥都是從她的好姐妹米清雪口中聽說的。
後來向徐展確認的時候，徐展還疑惑趙文彥是從何得知這件事的。
肖凝雲雖然性格躁了一些，不過卻是個好姑娘。
“都知道了？我怎會不知道？”
肖凝雲向著趙文彥沉聲喝道：“你知道那晚你拒絕他之後，他有多難過嗎？”
“他一直當你是最為敬重的人，沒想到你卻如此薄情寡義。”
“若是你肯留下來，小雨姐怎會那麼年輕便撒手人寰。”
“若是你肯幫他，徐展又怎會變成今天的模樣？”
“我真是替她們姐弟倆不值！”
一旁的米清雪還要拉住肖凝雲，不過肖凝雲卻掙脫了米清雪的手，憤怒地衝到了趙文彥面前。
從懷中掏出一張泛黃的紙張，眼眸泛淚的肖凝雲冷聲道：“你不是整日做生意賺錢嗎？這是我家鐵匠鋪的地契，我現在要當了，你收不收？”
米清雪聞言一愣，然後上前猛地拉住了肖凝雲，她輕聲向著肖凝雲責怪道：“小雲，家裏地契是能拿來隨便開玩笑的嗎？”
不過就在此刻，趙文彥向著肖凝雲問道：“我收，你要什麼？”
米清雪一愣，然後她慌忙向著趙文彥苦笑着說道：“趙哥哥，你這個時候就別添亂了。”
肖凝雲也是一愣，不過她隨後急忙打斷了米清雪的話，沉聲說道：“我要你宰了害徐展的賊人，你做得到嗎？”
伸手接過肖凝雲手中的地契，趙文彥將地契收入懷中，輕聲說道：“好，成交。”
肖凝雲一愣，然後不敢置信地與身旁米清雪面面相覷。
米清雪看着沉默走入典當鋪中的趙文彥，總感覺他身上此刻的氣勢，有些似曾相識。
就好像那日夜空之下，他在嘯天狼面前說的最後一句話一樣。
“好，既然你想死，我成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