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美嬌娘鶯聲道許慎 俏懷月下廚犒…
“清明,你的差事越發當得沒大沒小了,雖然這些年伺候老太爺有些功勞,可二爺畢竟是你的主子,以後再敢不敬,看老爺我怎麼拾掇你。”
言罷,揮揮手,示意他下去。
隨後問向孟瑾:“小妹,品出這茶滋味如何?”
“嗯,大哥,我看此茶湯色雪白,入喉清爽醇厚,雖偶有些許淡雅苦味,然入口即刻便覺津生,確為茶中上品。”
“那小妹可知此茶典故?”
孟瑾聞言,微微一笑道:“大哥也未免太過小瞧人了,小妹之前雖從未品嘗過御貢白茶之滋味,但對其來源,卻略知一二。
史載,東漢時期,有一位喚做尹珍的青年,懷揣家鄉自製之‘荼(tú)’,不遠千里前往拜謁著名儒學大師許慎,卻不料遭其門童百般刁難。
尹珍長途跋涉,水米未進,此時更覺腹中飢餓。褡褳里又無有旁的吃食,遂只好席地而坐,取出‘荼’,嚼之以充饑。
片刻,濃郁的茗香便瀰漫整個許府,正掩卷沉思的許慎聞之,大為驚駭,遂問其源,下人皆搖頭不知。
許慎遂踱步而出,見門外有一拜謁者竟如此狼狽,問明緣由后,不但痛斥門童一番,
自己還親自向尹珍致歉后,將其引入書房,二人一起沖‘荼’相觀。”
“哎呀,咱家小妹不但琴藝精湛,還如此廣博多聞,願不得爹娘在世時,將你捧為掌上明珠呢。”
洛孟堂討好地言道。
眼前這位洛家大小姐,比二位哥哥小了許多,如今才年方一十四春,僅比大哥家的懷亭年長了一歲。
要說一般商賈巨富之家皆重男輕女,洛老太爺卻獨獨喜愛閨女。見夫人頭兩胎皆生的是少爺,屬實令他失落萬分。
千求百求,才乞得天遂人願,中年果得一女。自是惜如珍寶,兩個哥哥對她也是寵愛有加。
但府里唯有一人不將孟瑾放在眼裏,便是二嫂子蘇覓柔,二人之間曾有過幾次不小的衝突。
蘇覓柔乃淮南郡壽縣人士,蘇家在當地也不算什麼高門大戶。
因其姨母嫁與了大理寺丞呂蒙亨,蘇家於是便也躋身名門望族之列。
如今他的表哥呂夷簡又做了同平章事、集賢殿大學士,位同宰相,蘇覓柔越發覺得自己身價倍增。
在洛家作威作福,那是常有的事。有時撒潑犯起混來,老太爺也拿她無有辦法。
孟瑾見二哥恭維自己,撇撇嘴,並未答言,而是反問道:
“平日裏很少見二哥來大哥這裏走動,今日是哪陣歪風將你吹這來了?”
洛孟堂被妹子這一問,有心開口提出自己的想法,又怕挨一頓責罵。
不過一想起臨來前,娘子蘇覓柔給他下的死令。
告訴他務必將釀酒的方子爭到手,最不濟,也要將酒樓的經營權奪過來一半。否則,她便帶著兒子洛懷澤還鄉,另謀發展。
想到此處,膽子瞬間大了起來,對着二人道:“既然大哥、小妹都在,我也便打開天窗說亮話。
爹在世時,酒樓的生意皆是他老人家與大哥共同操持,從未讓我沾過邊,對此我也不說什麼。
如今情況不一樣了,故而我有兩個打算,與大哥、妹子合計一下。”
“哦,二哥,你這榆木腦袋也有開竅的一天了?小妹倒想聽聽,你欲何為?”
洛孟瑾看着一向不願擔事又懼內的二哥陡然說出這番話來,便知道背後的始作俑者定是二嫂子蘇覓柔。不由得面帶韞色地問道。
洛孟堂看着她,心裏雖然有些打鼓,還是把心一橫,索性豁出去了道:
“據我所知,爹臨咽氣前,將極醉酒的釀製方子交與了大哥。
又將極醉樓的生意一併交由他打理,我覺得這樣對我很不公平。
怎麼著我也是爹的兒子,理應一人一份。最不濟,也要一同打理酒樓的生意,才算公平。”
洛孟津聞言,沉吟半晌,抬手攔住欲要發作的孟瑾:
“老二,說爹不讓你參與生意,這其中的原由想必你自己心裏清楚,大哥也不想當著小妹之面揭你的短處。
這些年你雖未參與生意,但每至年下,爹與你我兩家的紅利皆是等同的,大哥絲毫不曾比你多得一分。
至於極醉酒的方子,乃是洛家祖訓。自古傳男不傳女,傳長不傳幼。
這一點,弟妹或許不曉得,莫非你也忘記了不成?還是揣着明白裝糊塗?”
“大哥,你別管明白糊塗的,直說吧,今日這事你打算如何解決?兄弟我可要聽個准信。”
“老二,你若是做生意的料,這極醉樓大哥倒樂於交到你手上,我也藉此躲個清閑,好好陪陪你嫂子。”
“大哥,兄弟雖然不才,不是還有你侄子懷澤從旁幫襯嗎?爹在的時候,不也稱讚過他在經商方面頗有天賦嗎?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孟瑾聽着心裏這個氣呀,忍不住打斷他:“二哥,我算聽明白了,你這是變着法的要分家呀?
方子的事,你想都別想。至於酒樓么,也少打歪主意。你之前做下的事,即使大哥不說,小妹也有耳聞。
再說了,懷澤是有點小聰明,可若是用在正道上,還頂不上懷川半分。”
孟瑾這一句話屬實令洛孟堂心裏不悅,當即反唇相譏道:
“就那個病秧子,話都講不利索,如何迎來送往,又如何與人打交道?妹子,二哥對你向來不錯,
你可不能因為你二嫂子的緣故,與大哥一起擠兌我。實話對你說吧,二哥如此行事,還不是因為有苦衷。”
話音未落,洛孟堂已然擠出兩滴眼淚。直弄得洛孟津重重的嘆了一口氣,思忖半天,方才言道:
“老二,瞧你說的這是什麼話?非是大哥防着你,而是你之前參與生意,凈搞些弄虛作假的勾當,差點毀了極醉樓的牌子。
不過今日話既然說到這份上,大哥便再信你一回。反正大哥最近正在研製“顏如玉”酒的方子。
若你與懷澤一道過來參與,我也能全力以赴。你呢,就負責食材採買這一塊,懷澤暫時幫我打理酒坊。
待你二人歷練一陣子,徹底熟悉之後,再做下一步考慮,如何?”
孟瑾還要攔着,見大哥朝她一個勁使眼色,遂不再言語。
洛孟堂見心愿達成,方才站起身,喜滋滋地回西跨院報信去了。至於一家三口又暗中謀划什麼,咱先按下不提。
單說洛懷川打從針灸治療口吃的穴位后,雖自覺略有起色,還是要配合著練習誦讀,效果才會更好。
這日天將微亮,他便爬了起來,與狄青、大哥松泛松泛筋骨之後,便拿着《論語集解》,坐到那株桂花樹下,用起功來。
待讀到上面的字時,才發現,字認得他,他不認得字,更別講誦讀了。
原來宋時都用繁體字,與現代的簡體字大不相同,懷川不由得犯起愁來。
正當他拿着書捲髮呆時,打遠處走來一位女子,手裏拎着一個大食盒。
只見她頭挽三鬟髻,插着一支用珍珠製成的髮釵,周圍還環繞着幾枚玉質花鈿。
上身着蝴蝶紋淺碧羅衫子,下身穿鬱金色蓮花綾裙。外罩對襟半臂天水藍褙子。舉手投足透着賢淑與溫謹,正是二老爺洛孟堂家的小姐洛懷月。
懷月見懷川看着自己發獃,忍不住張開柔荑般的素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表弟,你是否也覺得表姐這身衣裙好看?我哥卻說花里胡哨的,像極了一隻翠鳥,你說氣不氣人?”
懷川聞聽此女子喚自己為堂弟,又言說她的哥哥,想來便是二叔家的堂姐無疑了。
於是站起身,懂事地接過她手裏的食盒:
“就、就你哥那那眼光,如何懂得欣賞?照小弟來看,堂姐這身裝扮,色彩搭配不艷不、不俗,端莊中透着典雅,實、實乃恰到好處。”
懷月被他說得心花怒放,抿着櫻桃小口,笑意嫣嫣道:
“堂弟,自打你被雷劈之後,府里的人皆說你不但變聰明了,且越發成熟穩重。今日一見,果真如此。
若擱在往日,堂姐我倒是難得一聞呢。走,我給狄表哥、堂兄做了美味的吃食,算你一個好了。”
言罷,拉起他,邊向左邊的霽月亭走,邊抬手招呼狄青、洛懷亭過來。
懷亭見狀,收起齊眉棍,朝狄青一眨眼,戲謔道:
“表哥,懷月隔三差五便來送吃食,看來對你是情有獨鍾。不過小弟見你對她忽冷忽熱的,這心裏究竟如何思慮的?”
狄青嘆口氣:“懷月是個好姑娘,不像她娘見天的只曉得算計。還有他弟弟懷澤,更非啥好鳥。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面對如此溫婉可人的女子,說不動心是假的。
不過目前表哥一事無成,連個保障也與不了她,又豈敢懷非分之想?走了,莫讓懷月等久了。”
四人圍坐在亭子當中的石桌旁,見飯食早已擺好,乃是兩碟素蔬,一盤五香糕,外加兩大碗水滑面。雖略顯清淡,卻是搭配的品相十足。
洛懷川見菜色青翠,忍不住拿銀箸夾了一口看似以菘菜、豆芽、芹菜為材料腌制的小菜,果然脆而可口。
不由得贊道:“原來菘、菘菜還可以做得如此爽口。”
“這可是表哥最愛吃的撒拌和菜,以麻油入花椒,佐以醬油、醋、白糖些許,咱府里也就表妹做得出表哥愛吃的味道,是吧,表妹?”
洛懷亭不懷好意地拿懷月打趣道。
欲知狄青與懷月是否有緣走到一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