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回 互唱和二賢舒胸臆 登姑蘇閑話…
一席話感動得范仲淹涕淚橫流,站起身,望着金母橋下的流水,心情久久不能平復。
許久,方才轉回身道:
“記得年兄曾與臨安府寫過一首《望海潮??東南形勝》。
將那裏之富庶繁華、西湖之盛世美景描繪得宛若仙境般美妙。
蘇州乃愚弟故里,此觀風樓上,尚有韋應物、白居易、劉禹錫之大作。
今日愚弟興之所致,也賦詩一首,以謝天恩。
言罷,筆走龍蛇般提筆在廊壁上書道:
高壓郡西城,
觀風不浪名。
山川千里色,
語笑萬家聲。
碧寺煙中靜,
紅橋柳際明。
登臨豈劉白,
滿目見詩情。
柳永見他落筆成文,頓時詩興大發,接過他的筆道:
“賢弟文思敏捷,生情並茂,將富庶之蘇州盡現筆端。
愚兄也覺技癢,特獻詞《瑞鷓鴣??吳會風流》。
吳會風流。
人煙好,
高下水際山頭。
瑤台絳闕,
依約蓬丘。
萬井千閭富庶,
雄壓十三州。
觸處青蛾畫舸,
紅粉朱樓。
方面委元侯。
致訟簡時豐,
繼日歡游。
襦溫袴暖,
已扇民謳。
旦暮鋒車命駕,
重整濟川舟。
當恁時,
沙堤路穩,
歸去難留。
范仲淹閱罷,連連豎起大拇指贊道:
“好一個‘雄壓十三州’,年兄之詞將波瀾壯闊之太湖,雲霧間起伏之姑蘇台,及朱樓畫舫刻畫得宛若蓬萊仙境般令人神往。
同時也道出了愚弟之心聲。但願天隨人願。
不過你我今日一別,竟不知何年何月方能再相見了?”
柳永背剪雙手,佇立在他的身旁,極目遠眺,不免遐思幽遠,長嘆一聲道:
“想我半生飄轉,擁歌狎妓,除了會填幾闕拙詞,竟一無是處。
此番前去睦州赴任,雖有心做名廉吏,無奈對官場中事一竅不通,還望賢弟多多指教才是。”
范仲淹見他虛心求教,遂言道:
“這為官之道么,說簡單也簡單,說難也難。各中滋味還要你細細體味。”
“哦,賢弟不妨說得明白些?”
“說其簡單,只要你將民生放在第一位,將百姓納於心間。
行起事來必會磊落坦蕩,不怕阻撓,不顧萬險。
上不諂媚,下不假官威,利益誘不動,金錢如糞土。
同時,還要發揮己所之長,弘道講學,教化一方。
之前我也曾在睦州任上呆過一陣子,現任知州呂蔚還是我一力舉薦的,素與我交好。
此人剛正不阿,廉潔清明,但凡遇到懸疑不絕之處,盡可向其討教。
稍後我為你修書一封,稍與他便是。”
柳永聞他一席為官之道,心中頓時感慨萬千,拱手作揖道:
“聆君一席話,真情動肺腑。願你我兄弟之後賴鴻雁傳書,互報平安。”
范仲淹與柳永依依惜別後,轉身又投入治水的重任中。
柳永則帶着孟瑾、洛懷川去姑蘇台遊玩。
姑蘇台又名姑胥台,在蘇州城外西南隅的姑蘇山上。
三人順着九曲彎路拾級而至高處,舉目四望,但見湖光山色如畫。
四周林木蔥鬱,煙嵐雲岫,清幽怡人。孟瑾許久未見到如此美景,自是心情大好。
提起裙擺,穿梭流連在野花芳草間,一串串銀鈴般的笑聲回蕩在山谷間。
柳永望着眼前嬌俏的身影,面上不由浮現出一抹濃濃的笑意,對着身後的洛懷川道:
“以後我也喚你川子吧,不知你如何看待吳王夫差?”
洛懷川踩着腳下的土地,正在腦補着此處那兩株被夫差鑲金嵌玉的梓樹與楠樹之昔日盛狀。
被他猛地一問,方才回過神來道:
“吳、吳王為人暴戾,剛愎自用,不聽諫言,致使人心向背。
又視、視人命如草芥,驅疲兵作戰,掠他人國土,奪人之妻女。
雖、雖有伍子胥之死諫,卻置若罔聞。
然太宰嚭(pǐ)之流諂媚安私,卻頗得王心。吳國不、不亡,天理難容。”
提起悠遠的歷史,柳永也是傷感無限,背剪雙手,眺望着遠方道:
“是呀,遙想當年館娃宮、響屐廊、玩花池、琴台是何等富麗堂皇,最終也逃不過化為灰燼,沉埋於歷史。
夫差已成為過去,卻與後人留下無數唏噓感慨。
想那伍子胥不但修築了大城與姑蘇古城,為避免吳地之水患,便利當地漕運與灌溉,
又親率民眾開挖胥江,若非有他,又何來今日之姑蘇繁華?”
“希夷賢弟說的對呀,為臣當如伍子胥,事君只管盡忠,何顧逆君致禍?
好在官家仁德勤政,真乃我輩之幸啊。”
洛懷川望着眼前這位精神矍鑠的大詞人,言語間似乎堅定了誓做一位賢臣的決心,心中也為他感到欣慰。
遂言道:“七、七哥日後必是一位體恤民間疾苦,深得百姓愛戴之名宦。”
柳永贊同地點點頭,忽見遠處開有一叢十分嬌艷的野花,忽然靈機一動,走過去採摘下來,三下兩下編成一個花環。
見孟瑾正臨溪掬水,遂悄悄繞到其身後,將花環戴在她的頭上。
口裏還不忘贊道: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我家娘子任是怎樣皆美。竟比那西施還要美上三分。”
孟瑾被她一說,頓時嬌羞地別過臉去,撩起清水濺到他身上,嬌嗔道:
“輕薄,川兒還在,也不怕人笑話。”
“娘子如此花容月貌,今日相公我便輕薄一回又何妨?”
洛懷川見二人你情我儂的樣子,不由得暗為孟瑾高興,總算沒錯付了人。
心裏這樣想着,口上忍不住順口溜達出一句:
“欲把西湖比西子,
淡妝濃抹總相宜。”
柳永聞聽他出口成章,言語不俗,驚訝道:
“好詩呀,好詩!川子,未想你竟是深藏不露。
只可惜少了兩句,但不知能否再做得出后兩句?”
洛懷川被他一誇,方才想到自己魯莽了。
不過既然柳永問了,也只好裝作副一蹴而就的樣子道:
“水光瀲灧晴方好,
山色空濛雨亦奇。”
“嗯,有意境,不過好雖好,只是有些詩不對景。
應將西湖改做太湖,再將這兩句調到前面,便更貼切了。”
其實柳永哪裏知道,這四句乃彼時未出生之大文豪蘇軾任杭州通判期間,讚美西湖美景所做的《飲湖上初晴后雨》。
三人就這樣在蘇州留戀了三五日,這才繼續前往睦州赴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