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回 賢皇帝仁孝送狸奴 訪佳人誤入逍…
且說仁宗來到楊太后居住的寶慈宮,早有宮娥欲進去稟報。
仁宗抬手攔住她,打開竹籠,將玉靈兒放了出來。
別看這隻狸奴乖巧懂事,膽子可不小,停在遠處觀察片刻,
便如進了自家領地一般,大搖大擺的徑直往裏走去。
宮娥見狀,滿心歡喜,遂小心翼翼,躡手躡腳的跟在後面。
此時的楊太后正一手放在憑几上,懶洋洋的斜倚在坐榻上唉聲嘆氣。
忽見一隻三色狸奴不知何時溜了進來,不由得坐起身子,從旁邊的玉碟里取出一塊點心引逗它。
玉靈兒聞着香味,蹭蹭竄到太后懷裏,拿小鼻子使勁嗅着。
隨即伸出小舌頭一個勁猛舔。直逗得太后哈哈大笑。
不由得伸手去撫摸它光亮柔軟的毛髮,這才發現原來還是只異瞳狸奴。
兩隻圓溜溜的大眼睛在燭火的照耀下,閃爍着寶石般的光芒。
“這是哪個宮裏偷跑出來的小可愛,真招人稀罕。
老身若是能有這麼一隻溫順的靈物相伴,漫漫長夜也可輕易打發了。”
楊太后將柔軟溫暖的玉靈兒抱在懷裏,看着它身上奇異的花紋,以及眉間的一撮黑麥相間的毛髮感慨道:
“看你這眉間的毛髮倒頗似那陰陽魚的樣子,莫非是太上老君見我寂寞,特意遣你下凡相伴么?”
“太後娘娘,是官家不忍您整日裏落寞寡歡,特意出宮尋來孝敬您的。”
這時,仁宗皇帝與宮娥一起從帷幕後走出來,親昵地挨到楊太後身邊坐下。
“小娘娘,我還給您帶來了范大夫進呈的美酒一壺。您不妨先品鑒一下滋味如何?”
“范大夫?你是說那個建議你阻止大臣妄議章獻太后的范仲淹莫么?
他倒是一個耿直之輩。想我那劉娥姐姐護佑官家多年,
縱然垂簾時有為政之失,也着實不該成為那些大臣口中眾矢之的。”
“小娘娘說的是,我已詔令朝廷內外,從今往後,不得擅議太后是非。
您放心便是,來,快嘗嘗這美酒如何?”
楊太後端起酒來,輕抿了一口,又咂咂嘴:
“嗯,果然不同宮裏的那些個御酒,醇香中透着一股葯香。
只飲了一口,便覺五臟六腑都透着通泰。
但不知那范大夫打從何處尋來的?可有名字?”
“小娘娘,這便是父皇生前心心念念讓洛大師釀製的顏如玉酒了。
只是不知大師為何並未將此酒進奉御前飲用,而是在他胞弟的逍遙樓里叫賣?”
“哦,此事哀家也有耳聞,想那洛大師乃一代釀酒名家。
為人低調內斂,霜風傲骨,許是先皇故去,不願再與皇家有過多交往吧。”
楊太后一邊與仁宗搭話,一邊興緻勃勃吩咐玉蝶道:
“老身今日得了我兒送來的靈貓,打心裏覺得舒爽。
去,吩咐小廚房備上幾樣官家愛吃的菜品,今日可要好好喝它幾杯。”
玉蝶見太后露出了久違的笑容,欣喜地答應一聲,便下去忙了。
楊太后回過身來問仁宗:
“皇兒啊,你聘這狸奴時,可是給人家備下了聘禮?”
仁宗被問得發懵,支吾老半天,也不知她在說些什麼,遂一臉誠意地詢問原因。
楊太后見狀,輕撫着狸奴的毛髮,面露喜悅道:
“這聘狸奴啊,就如那民間娶媳婦是一樣的,鄭重着呢。
或是包紅糖,或是一袋鹽,又或是一條用柳枝穿着的肥魚。
不過似這般透着靈性的,聘禮還要越發豐盛一些。
不如就由老身來替你準備,三樣都多備上一些。你尋個好日子,給人家送去。”
其實楊太后若是知道這隻狸奴是仁宗花重金購得的,還不當場數落他一頓才怪。
“哦,兒知曉了,小娘娘,這隻狸奴喚做‘玉靈兒’,是它的主人給起的。”
“嗯,這名字好,想必起這名字的必是位冰雪聰慧的姑娘吧。”
一提到那位姑娘,仁宗眼前不由浮現出懷婉那步履款款,似風擺楊柳的婀娜身姿。
多一分,便成妖冶。少一分,則韻味盡失。
楊太后見他略有失神的樣子,遂孩子氣般打趣道:
“皇兒該不會被老身說中了心事,中意那個姑娘吧?”
仁宗聞言,麵皮瞬間微紅,又不知如何作答。
遂一把將玉靈兒抱在懷裏,親昵地摩挲着,未置可否。
待仁宗處理完朝堂之事,已是六日之後。
便命閻文應帶上楊太後為玉靈兒準備的聘禮,前往極醉樓來尋懷婉,順便還想品嘗一下輞川宴。
不想劉管家卻告訴他,兄妹二人去為靜貞師太踐行了,皆不在店內。
仁宗聽罷,內心不免一陣悵惘若失。
在閻文應的建議下,放下聘狸奴的那些個物什,去往逍遙樓。
打算為太后再沽一壺顏如玉酒回去。待主僕二人剛到店門口,
早有歌姬扮成的酒保過來熱情的將二人迎了進去。
待進入店門一看,有一主廊約百餘步長,皆垂掛着絳紗燈籠。
左右天井兩廊皆是一間間的小閣子,十幾位濃妝艷抹的妓女或倚柱而立,搔首弄姿。
或前傾身子扶着欄杆,露出雪白的酥胸挑逗。
只要客人肯付銀子,即可請姑娘們陪酒取樂。
仁宗選了一處靠窗的散座,要了一壺北苑先春茶。
又要了一隻爐焙雞、一盤蒸鰣魚、一盤鵪鶉茄、一盤筍鮓,並幾樣時令果子,細細品鑒起來。
兩名穿紅裹綠的“小鬟”懷抱琵琶,不請自到,前來‘擦坐’。
一個彈琴,一個唱曲,倒是平添了幾分情致。
酒足飯飽,閻文應招手喚來小二道:
“這頓飯食我們公子進的香,再來上一壺顏如玉酒,
帶回去給老夫人飲用,記得要用精緻上好的瓷瓶來裝。”
小二答應一聲,麻利地轉身去了。
這邊洛懷澤正在一間雅室被幾個歌姬簇擁着閉目享受,聽到小二的話,不耐煩地擺擺手:
“這顏如玉酒只剩那麼一壇,可是留着給我表舅祝壽用的。
你告訴那位客人,想喝,等下輩子吧。掃興。”
小二聞言,無語的轉身退了出來,將懷澤的話轉告給仁宗聽。
當然,“想喝,等下輩子吧”這句話,他是萬萬不敢講的。
仁宗聽罷,以為這是店家有意抬高價格。
無奈已答應太后,要為她再尋一壺酒來,又豈能言而無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