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 悟佛法闡明色空理 聞蕭音仙姬…
但見洛懷川站於中間的高台之上,環揖道:
“今、今日乃極醉樓新開張的日子,承蒙諸位抬愛,使敝店蓬、蓬蓽生輝。
我知、知道大家是來品嘗輞川席的,但若想遂了心愿,尚、尚有一個要求,
即需為每一景緻題詩一首。敢、敢接下挑戰的,請皇極閣就座。
不敢應下的,請您移步高升,去往二樓、三、三樓。
品嘗本店新研製的菜系‘春色滿、滿園’‘群英薈萃’‘五、五福臨門’‘節節高升’。”
就看周圍的那些個食客,有的昂首挺胸,信心滿滿的直奔皇極閣而去。
絕大多數則拍着大腿,懊惱地往樓上走。
功夫不大,幾百個位置皆座無虛席。
王嫂見狀,簡直樂得合不攏嘴,招呼着新進的一大批廚子風風火火地忙活起來。
魏勝則指揮身着清一色新衫、新褲的夥計,里裡外外的招呼客人。
洛懷川恭敬地將靜貞師太請到一間雅室,又親自為她端上一杯香茶,方才恭敬地言道:
“上、上次大師曾讓小子講出對《心經》中四句話之感悟,小、小子回去細細體味之後,
深覺宇宙萬有一、一切色法無非假象,莫不當體即空,實無一物可得。”
“哦,既然萬法皆空,何者不空呢?”
“大、大師,因果不空。”
靜貞師太聞言,不免微微頷首,繼續追問道:
“既說世間萬象皆空,又如何看待眼前所做的一切呢?”
“雖言萬、萬物因緣則生,緣盡則滅,但其自、自性不動不搖,不來不去,能生萬法。
既然眼、眼前一切皆為自性中物,何不以無所住心行事,任運隨緣度、度日。”
洛懷川一番話,着實讓靜貞師太刮目相看,連連贊道:
“好一個‘無所住心’,小小年紀便能對佛法感悟至此,實屬大乘根苗,難能可貴。
既然小子守諾,貧尼亦言而有信,速帶我去后廚。”
言罷,帶着孫無擇,跟着魏勝徑直去了為她專門準備的小廚房。
待三人離去,懷月捏了一把懷川,輕聲道:
“行啊,堂弟,隱藏得夠深。說,還有多少是表姐不知道的?”
“堂、堂姐,你先回答我,小弟再告訴你。”
“那要看你想知道什麼?”
懷川湊到她近前,悄聲問道:“你與那、那無擇哥哥究竟什麼關係?”
懷月被他問得面上一紅,口裏答道:
“這個么,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的那種關係,懂了吧。”
“懂,也不懂,不過他娘如何會是個出、出家人?又報我爹什麼恩情?”
懷月見四下無人,遂拉着他坐下來:
“堂弟,其實無擇哥哥的身世蠻可憐的。
據大伯說,她娘原本就一心向佛,因兒時有婚約,被迫才嫁入孫家的。
過門之後,一心求法,不問世事。這可急壞了孫家爹娘。
好說歹說,方才與她達成共識,言說只要為孫家留下一點血脈,便還她自由。
可就在無擇哥哥出生那日,她娘突然血崩,險些殞命。
多虧咱爹為她請來了神醫吳郎中,又拿出一顆珍貴的老山參續命,方才將其從鬼門關拉了回來。
他娘因此越發看破紅塵,生下兒子未滿一年,便落髮出家了。
孫伯伯又當爹、又當娘,經年累月積勞成疾,在無擇哥哥八歲那年也去了。”
懷川聞言,內心不由得升起一絲酸楚,不無感嘆道:
“還真、真是個苦命之人,他學問大么?以何、何為生計?”
“無擇哥哥雖然腦子有點笨,不過勤奮刻苦。學問么,自然也是蠻好的。
這不正準備參加秋闈考試。至於生計嗎,僅靠幾畝薄田度日。
我說堂弟,你問這許多做什麼?跟府衙審案似的。
好了,你問的,我已經答了。我問的,你還未告訴我呢?”
懷川瞥了他一眼,站起身,背剪雙手往外走,邊走邊道:“無、無可奉告。”
直氣得懷月在後面一個勁跺腳。誰知洛懷川一出門,迎面正碰上魏勝引着手拎食盒的懷婉向這面走來。
一見他,頓時笑意盈盈道:
“二哥,我帶了娘特意與你做的撥心面,你平素最愛吃了。”
懷川將妹妹讓到屋內,打開食盒,見是一碗拌着紅燒肉的涼麵。
吃起來既美味,又解暑。遂忍不住問道:
“這面、面勁道且不說,竟還有一股槐、槐花之味。”
“這是槐芽冷淘,娘早起親自摘的嫩槐樹芽,搗碎成泥后,再混合上麵粉、鹽和水製成素麵,以井水淘過才得的。
娘說店裏的吃食再好,總不如自家的爽口。”
幾句話說得懷川眼淚在眼圈打轉,不禁又想起了自己在現代的母親,也做得一手美味可口的涼拌面。
懷婉雙手托腮,看着他吃,見此異樣,不明其意,還以為是他半月未歸,想家了。
遂又繼續言道:
“二哥,店裏的事劉管家都與爹、娘說了。他們對你可是讚譽有加,就差沒將你誇上天去。
適才我偷偷瞧了一眼靜貞師太的廚藝,簡直驚為天人,我也要學。”
“你、你一個女孩子家,學此作甚?做廚師很苦的,熬成名廚更是難比登天。
哥看你繪畫方面很有天賦,不、不妨專研下去,保不齊還有大、大出息。”
懷婉見自己的要求被二哥拒絕,瞬間撅起小嘴:
“哦,不過二哥,畫什麼我都沒感覺,要不你指導一下,究竟畫個什麼才好?”
懷川快速在腦海中收索一番,方才神秘言道:
“馬,便畫馬。據、據說當今天子一好占卜,二好畫馬。你也畫馬好了,培養下共同愛好。”
懷婉一跺腳,扭捏道:“二哥,胡說些什麼呢?
不過你這個建議倒是蠻可取的,小妹真還喜歡馬,可好歹總得有個參照吧。”
“咱、咱家不是有馬,你完全可以觀摩。”
“你該不會是讓我去馬廄吧?”
“不、不然呢?”
洛懷川忍不住停下來,問道。
“二哥,我要自己買一匹小馬養起來,也就八十貫錢,貴一點的也不過是一百多貫。”
“一百多貫,那、那是什麼概念?”
懷婉見他一副懵懂的神情,抿抿嘴道:
“嗯,大約一百多兩銀子吧,名馬還要貴一些。二哥,魏勝認識一個販馬的,便在大相國寺。
趁着靜貞師太備菜,不如陪小妹去一趟如何?店裏有劉管家照應着,沒事的。”
一提大相國寺,懷川猛然想起半月前與那位謝玄大師打下的賭約。
遂將店裏的事物囑咐妥當,與魏勝、懷婉三人準備直奔相國寺而去。
沒想到劉管家老遠追了出來:
“哎呦,我的小少爺,你可快回去看看吧,皇極閣里出大亂子了。”
懷川聞言,不由得心下一驚,蹬蹬蹬幾步上了台階,待來到皇極閣一瞧,
可不,一桌二十位的宴席,此刻卻擠了有六七十位。
什麼文人雅士、鄉紳巨賈、達官顯貴,此刻你不讓我,我不讓他。
爭的是面紅耳赤,甚至一個位置都被炒到了幾百兩銀子。
劉管家見他停在原地不動,以為他也不知曉如何處置。
要說這些位爺非是有權,即是又勢,更有朝中在職的高官。憑哪個,極醉樓都惹不起。
只好攤開雙手,重重嘆了口氣。懷川見狀,拍拍他的肩膀道:
“原、原來是這事,稍安勿躁,看、看我的。”
言罷,摘下腰間的一個小鈴鐺,叮鈴鈴搖了起來。
正喧嘩的眾人不明其意,紛紛扭頭看向他。
這時,輞川別業中,猛地裊裊升起一縷縷煙霧,不消片刻,便瀰漫了整個山景。
隨着一陣悠然邈遠的蕭聲,打從皇極閣上方飄然降下一位女子。
只見她高綰仙人髻,左右插白玉嵌翡翠碧玉花簪及雙鸞銜珠釵各一對。
又以幾枚累絲嵌寶花鈿做點綴。綠牡丹紋纈裙下,照着一腰八彩織金暈襇裙。
穿花鳳紋的套色黃絹帔子隨意搭在粉頸上,整個身子在飄渺的雲霧裏忽隱忽現,好一似月里嫦娥步下凡塵。
蕭聲時而婉轉悠揚;時而如怨如慕;時而若虛若幻,只聽得眾人清心悅耳。
一幅空明澄靜的境界逐漸展現在諸人面前,牽動着情思飄向寥廓、悠遠的蒼穹。
頓時,在場的所有人皆屏住呼吸,有的甚至使勁揉着眼睛,不敢相信眼前見到的一幕。
扯着身邊那位的衣袖問道:
“馬掌柜,這東京城裏的名妓便無有你不知曉的。
說說看,這位姑娘是哪樓頭牌?姓甚名誰?”
馬掌柜墟起眼睛,仔仔細細辨認好半天,還是搖了搖頭:
“眼前這位仙姬清麗出塵,不沾一絲煙火之氣,我敢斷定,絕非風月場中之人。莫非……”
旁邊另一位也加入二人的話題:
“莫非你知曉此女的來歷?還不快與諸位說來聽聽。”
“你們可知道洛掌柜的有一位待字閨中的胞妹,喚做洛孟瑾的?
以品、貌、才俱佳而名動京城,求親之人趨之若鶩。”
可因洛老太爺一直身體抱恙,故而耽誤了姑娘的大好姻緣。
似這樣冰清玉潔的美貌佳人,我等之輩今日能一睹芳顏,便已知足了。”
三人的談話灌入屋角一位身着淡青色直裾的中年男子耳中。
只見他目不轉睛的望着霧靄雲山中的女子,眼中透露出一絲難以抑制的慾望與貪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