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章 煙城

車出了豫城市區，天完全黑了下來。車內沒有開燈，車在行駛，我們都很沉默。腦海，不斷浮現着鄭州的街巷，高樓，鬧市。車過菏市，我的心已經平靜，平靜中開始入睡。恍惚中車子一陣搖晃，我被驚醒。車停了，裏面的燈亮了，到啦？怎麼回事？勝利也醒了。看看還在高速路上，四周漆黑，車燈照着，前方朦朧中一輛大巴，停着，車頭抵着一輛反方向的貨車那裏，那貨車司機正在和大巴司機嚷嚷，不知說的什麼，像是哪裏的方言。原來下雪了，天黑路滑，兩車差點撞上，若非他們剎車及時。還好，沒什麼事，一場虛驚。不過，我們再也睡不着了。

拂曉，車到了膠東半島，到了煙城。這個很早就在地理課本上知道的半島城市，種植有聞名於世的煙城蘋果。到煙城，一定要嘗嘗煙城蘋果，看一看蘋果樹，我這樣想。不知車過沒過市區，窗外已經起伏着丘陵，丘陵上披着白雪，車也起伏着，起伏着，像波濤，起伏着，起伏着，尋找着岸。終於到達了一個丘陵，停住。天已大亮，丘陵上斜斜座落着一座小城，裏面曙紅sè樓房錯落，車開到裏面，在大道上停住，前面已有六七輛大巴雪地里停着。雪地里站滿了人。到了目的地了，我們一個個下了車，從後備箱裏取出行李。一個個也站在了雪地里，雪還沒停，紛紛揚揚，還在飄着。跟車來的招募官過來，吩咐我們在那裏等着，說過會有人來安排宿舍。剛到一個陌生的地方，下着雪，我們也沒有走動。只是原地，抱怨着天氣。真冷，這裏比豫城冷多了。豫城已有chun的暖意，煙城還是寒冬。有來時穿的薄的，已開始咳嗽，打噴嚏。還好，我怕冷，我來時穿着毛衣套着襖，勝利沒有穿襖，只套個外罩。已連打三個噴嚏，還好密碼箱裏有襖，我建議他趕緊拿出來穿上，勝利說沒事，“啊——嚏！啊——嚏！”又打了兩個，感冒了，他只好打開密碼箱取襖，讓我擋着雪，怕雪花飄進箱子裏，我彎着身子，遮擋着雪花，勝利半開着箱子，拿出了襖，還好襖是昨天天暖，穿上又脫下的，所以放在上面，很快就拿了出來，他趕緊合上，拉上拉鏈上鎖。外套沒有脫，襖直接穿上。我們雪地里守候，姬明超看到我們，走過來了。他身上沒有雪，沒見王大鵬，我正奇怪。“李三石，李勝利。別這裏等了，還有十來輛車在路上，咱們去那邊天橋下避避。”說著，他用手一指，右邊二十米處，兩棟樓之間，有個十幾米長，三五米寬，三四高的天橋，下面站了不少人，有個人高高瘦瘦的，染着黃髮，正興奮地擺手向我們打着招呼。王大鵬。原來他倆在那裏避雪。我們也過去那裏。

雪還在紛紛揚揚地飄着，我們聊着，口裏吐着熱霧。我突然看到了一個熟悉的面孔。眼鏡。正朝這個方向走來，我趕緊把他叫住。眼鏡叫張曉剛。在體檢時見過一面，原來他也在這趟車。張曉剛，開城人。6月份將畢業的本科生，出來實習。看見我，又看到旁邊向他打手勢的姬明超，yin沉的眼鏡里，忽然照出明亮的光。他踏雪過來，我們一陣寒暄，寒暄過後，他開始沉默。我覺得他應該是個沉默寡言的人，不怎麼喜歡和生人說話。也就暫時不去理睬他了。雪小了，校園宿舍樓似的建築群及遠處高低起伏的披着白雪有着斑點的丘陵，開始清晰。這孤城，四處看不到人煙。我的心一陣凄涼，我感到了冷。這裏是偏僻的丘陵地區，這裏離城市一定很遠，很遠。我們怎麼出去……“老鄉！集合了。”勝利在旁邊推我，我回過神。這時，後面的大巴車已一一趕來，雪地上，一片sāo動。千把人亂鬨哄的站了一片，我們幾個趕緊加入。有人在議論，什麼路上積雪，路滑，司機走叉了路，什麼十一點了……左右一問，都是後面車上的。招募官都過來了，男女四個。還有煙城富耕負責接待的人五六個，戴着綉着富耕藍sè字樣的紅sè長舌帽子。他們前面說著什麼話，聽不清楚。過了會，那四個人走了。負責接待的五個人當中一個過來。“大家靜一靜！靜一靜！”一個紅毛喊了起了，拿着喇叭。四周一片安靜，等的久了，說的累了，每個人很想早點搬進宿舍，十分配合。“大家路上辛苦了！天氣寒冷，大家受冷了！等會開始給大家分宿舍，為了儘快搬進宿舍，請大家先排好隊，排成十隊，男女分開，各排五隊，前後左右對齊。”大家呼啦呼啦左右前後移動開來，地上的積雪，踩的一片泥污，有的地方雪已踩的融化。“前後對齊！……左右對齊！好！就這樣，就這樣！……向——左——轉！”就這樣，我們排成了十個縱隊。“搞的真像軍隊……”旁邊隊裏一個帥高個小聲私語。我看了看沒有言語。勝利站在我前面，姬明超站在勝利前面，王大鵬站在姬明超前面，而我在張曉剛前面。我們五個站在同一個隊裏。站好了隊，過來兩個紅帽子，發了臨時廠牌，也不過是一張蓋過印章待充實的粉紅sè硬紙卡片，姓名，照片，報名序號，入廠ri期，你自己辦理。我帶有筆，文字很快填上，沒有貼照片，照片在背包里，而排隊前，為了方便，我們都把行李放在一邊了。我向那邊瞄了一眼，背包還在密碼箱上放着，放心些許。“喂！兄弟，筆借我用一下。”旁邊那個帥高個朝我笑笑。我看了看他，把筆遞了過去。

十二點多，颳起了風，樓頂上的積雪，被風吹的揚揚洒洒，飄落在我們身上，我們開始瑟縮。又過來兩個紅帽子，把我們隊伍切割成一截十個，一截十個……終於分宿舍了，我們血液沸騰，感覺不怎麼冷了。我們幾個在第三隊，輪到我們已經下午兩點，我們被一個紅帽子領着，走了幾分鐘路程，到了一棟宿舍樓下，大廳里等着，宿管過來一一登記，然後一一給房間號發放鑰匙，幸運的是我們五個都分到了一個宿舍。一個宿舍十個人，還有另外五個人，也是豫城一塊來的，有待認識。宿舍已分好，在四樓412室。而且床位號也定了下來，勝利5號，我6號，張曉剛7號，王大鵬3號，姬明超4號，我們宿舍鑰匙也發到手裏了。我們先回到雪地里找到行李，雪停了，剩下的還有兩隊人在那裏等，從那裏經過，我心情些許輕鬆，忽而又些許悲涼。風還在嗖嗖刮著，我們幾個搬着各自的行李，呼呼爬到四樓，走在樓道里，暖和了許多，環顧四周我很驚訝，樓道里兩邊的牆根，每隔五六米有座暖氣管裝置，天花板吊了頂，頂上每隔三四米有兩個並起的led管狀照明燈，走到412，出了點汗。門上粘着個透明朔料夾袋，裏面橫放着一張a4紙，上面印着兩行字：您辛苦了，歡迎回來。空白處，還有印着一個笑。回頭看看對面宿舍門上，同樣有着。左右再看看，都有。“老鄉，看什麼呢？”勝利從後面過來，到了412門口。您辛苦了，歡迎回來。我笑笑。勝利看了看門，哈哈一笑，又搖了搖頭。宿舍是舊的，門鎖着。我拿出鑰匙yu試，姬明超後面，伸手把門擰開。行李還放在門口，他人先進去了，“憋死我了！憋死我了！”，聲音未落，他已跑到洗手間。這時，我才想起要上廁所，一下車就憋着，這麼長時間，麻木了。勝利，張曉剛還有王大鵬，也一個個想起來了。還好，衛生間裏面左右兩個廁所，不到十分鐘我們都方便完畢。裏面已經來了兩個人了，門只是虛掩，不知姬明超怎麼看出來的。剛把行李放在床板上，每個肚子都咕嚕咕嚕起來，一片聲響。我們都餓了，還好路上我帶的火腿腸還有半包，正好一人一根。還有兩個熱狗，我招呼下床對面8號床正鋪床的一個白胖短髮的兄弟，他笑笑，說剛吃過了，卻遞過來幾個桔子。另一個黑瘦的兄弟，10床，我遞過去一根，他客氣着，但收下了，同時給我只醬雞蛋，我沒有收。我有些口渴，白胖的兄弟說挨着415大廳里有飲水機，我帶有杯子，還有勝利的。姬明超也去，泡麵，他就剩下一桶去。打了杯熱水，59度，沒開，但喝着正好。我拎着兩杯水回來，姬明超在那裏等着水開。勝利等我回來，說要跟我換床鋪，他分到上鋪，不習慣。而我分的下鋪。在學校里我們就是上下鋪，我上鋪，他下鋪。我的確是喜歡睡上鋪的。於是我把背包扔在了5號鋪，密碼箱仍6鋪床頭和勝利的挨着。歇了歇，另外三個人也先後到了。他們都帶着盆子，衣架，被褥。新買的，說是宿舍門口有賣的。被褥，八十塊一套。一個蓋的，一個鋪的。軍綠sè的，和對面床8號用的差不多。對面的白胖者叫孫琪，信城人。他是帶着被褥來的，現在已把床鋪鋪好，他正躺在床上歇息。床上用品除了王大鵬來時帶了一個毛毯，我們四個什麼都沒帶。我們五個決定下去購買被褥，10號的黑瘦子也要去，黑瘦之人，叫王盼想。下樓的時候，勝利與他聊時聽到的。開城人。他髮型平頭，濃眉，目光憂鬱，個子不高，有些黑有些瘦，穿着運動褲運動鞋，走起路來矯健有力，像個運動員。到了樓下，我們到了宿舍門口，在走廊里果然有人在賣被褥，只賣被褥，沒有別的。感覺不行，我們決定去別的地方買，問問路人，說有個地下超市，在五百米遠的餐廳附近。

天晴了，地上的雪濕濕滑滑的，路過一個斜坡，滑倒了兩個，一個我，一個張曉剛，我只是手着了地。張曉剛卻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還好穿的厚，地上沒有泥。站起來，拍拍屁股一點事沒有。“哈哈……”惹的幾個人笑了起來。路上又問了路人，拐過幾座大樓，眼前出現一座三層樓規模的餐廳，通風口呼呼向外冒着熱氣，一陣陣飯菜的味道飄了過來……我們進去看了看，裏面沒有吃飯的人，只有三兩個阿姨大媽用拖把清潔着地板，還沒到吃飯時間或者說吃飯的時間已過，現在下午三四點。我們不是來吃飯的，不過真碰上了也就吃了。我們的確餓了。但我們來尋超市，尋遍一樓餐廳，沒看到地下入口。“五點半開飯！先回吧，小伙！”一個阿姨走過來笑着說。“阿姨，我們來找超市，沒見入口。請問入口在哪？”我過去解釋並問路。“噢，你們去地下超市呀，入口在餐廳東邊，挨着餐廳的出口。”“謝謝。”我們幾個傻乎乎的，在餐廳兜了個圈，終於走進了地下超市。這地下超市的入口與一般的地下超市也沒什麼區別，只是偏僻了些。入口外面一片空地，往東，沒有了建築物，只見鐵條網狀的牆，遠處，荒蕪的丘陵。入口與樓梯口一樣寬度，但旋轉着一級一級而下，裏面沒有燈，光線很弱，第一層還是餐廳，地下還有一層，掛牌提示：地宇超市。繼續下去，裏面有了路燈，震動的，一閃一閃。“什麼鬼超市，向探地穴似的，”王大鵬緊張的說。“噓——”姬明超右手伸出食指放在嘴上。其實大家都有點緊張，陌生地方，些許詭異。下到裏面，大家終於放心。裏面商品排列齊整，燈光明亮，有幾個營業員來回走動，理着貨物。看見我們幾個，他們有些驚奇。怎麼沒有人來，我們很奇怪。不到五點半不能營業，一個營業員過了解釋，超市和餐廳一樣，按公司規定同一時間營業。哎——我們一聲嘆息。上去，上去。我們無奈。回宿舍吧。附近沒有商店，這荒山野嶺的。外面天冷，沒有心情去逛，我們只好趕回宿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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