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人力資源市場
晚上我給家人打個電話,父母聽說我還沒找好工作,有些着急。妹妹在家,聽我說富耕公司在豫城招幕,建議我若沒有合適的工作先去干幾個月,鍛煉鍛煉也好。富耕公司這段時間每天都在招募,報名地點設在農業路。第二天,正月十五,我去報名。上午九點就到了,報名地點在雲鴻商務樓二樓,報名的人很多。排成兩隊,我排隊到十點才進去,後面還有一長隊人。進去,裏面有三間大小,一面牆上貼着一張富耕公司的簡歷,佔據半面牆。地板上平行於窗戶並排放着五六張桌子,五六個男女坐在那裏登記,登記完,到最裏面牆角里一個人等着給你照相。報名極其簡單,有身份證,年齡不小於十八周歲,不超過三十五周歲就行,無論男女。根本不問學歷,我在登記本上寫上基本信息,姓名,xing別,出生年月,籍貫,電話號碼,學歷不用寫。然後,照張相,等會照片出來,給你幾張,給個報名序號,交上五十元體檢費,到樓下排隊,等車去體檢。在一樓大廳里,擠滿了人,裏面擠不下,門口到大街上也滿是人,報名和報過名的人。認識的人彼此討論,陌生的忍也慢慢彼此招呼,你言我語,嗡嗡嗡嗡,人聲鼎沸。皆與富耕有關。我在一旁觀望,沉默。
等到下午一點,接大家去體檢的車隊來了,十來輛麵包車,死塞活塞,每輛輛塞滿十幾個人又疾馳而去,我不幸沒有擠上,和我一樣還需等候的還有幾百個人。坐公交車去,還要等一個小時車才會回來接咱。身旁的一個小個子有些氣憤地說。你知道體檢地點?知道,在長城路與崇山路交差口。那好,坐公交車一塊去吧。同時還有四五個人,也要一塊去坐公交。我們一夥,在農業路,坐上d16路,十幾分鐘到達長江路,長江路下,等了五分鐘站上e02路,e02人差不多滿了,都是去長城路的體檢的,路上大家彼此說了些關於富耕的話題,二十多分鐘終於到達。一下車,我們傻眼了,眼前人山人海,都是去體檢的。怎麼回事,不是一百多人嗎?一打聽,原來,不光豫城裏,別的地方,新成,開城,洛城,許城,等還幾個市都有為富耕招幕的,都統一在豫城體檢面試。走,往裏面擠找找我們的人。一個戴眼鏡的說,我們一塊坐公交車的有個戴眼鏡的。有理,我們要找到招募我們的負責人,那是一個胳膊上戴着紅綉章高個子,他坐上第一隊車了,他們應該到了。擠進院子裏,果然找到他了,一米仈jiu的大個子,胳膊上戴着富耕招募字樣的紅綉張,三十來歲,還拿着紅旗,何等眨眼。那一百多人在他身後排成縱隊,左右各有幾個領隊,胳膊上各戴着紅綉章,舉着不同sè彩的旗幟,後面的隊伍甚至更長人數更多,但沒有他看着威武。我們幾個很快入隊,等了一個小時,後面的人陸續趕來。又一個招募官過來,一人發了一張體檢表格,照片處已粘好了一截雙面膠,我們把照片拿出一張貼上,然後寫上姓名,xing別,出生年月,籍貫,電話號碼……我沒帶筆,小個子也沒帶,眼鏡帶了,等他寫完,我和小個子拿過來一一也寫上。這時,大家都在填寫,借筆,說話呀,嗡嗡嗡嗡,一片嘈雜。別嚷嚷!小聲點!大個子在紅旗下一聲大喝。大家安靜了一會,又開始嗡嗡。大個子又yu發作,另一個招募官過來說該我們體檢。大夥嗡的一聲,拔腿而去,都擠着往前去,到樓上體檢。來給大家體檢的護士都是從豫城某正規醫院請來的。注shè器針頭都是一次xing的,這值得放心。只是體檢的結果到底如何就不得而知了。反正只要能進廠,給不給體檢報告就無所謂了。只抽了血,別的自己寫。身高,視力,隨便寫吧你。大家體檢結束已是六點。正準備回去,一人又發了一張簡歷表,說還要面試,還要驗身份證,去黃山路,省人力資源中心。天開始黑了,遠處的夜空升起了一朵朵煙花,元宵來臨,而我中午飯還沒有吃。勝利又打來了電話,問我幾點回去,一塊吃飯,過節了。我讓他先等着,我想八點能夠回去。到黃山路,到省人力資源中心,已經七點。朦朧中,大夥在外面站着,排着隊,看着遠處的煙花的開落,都很沉默。省人力資源中心,因為富耕,特意延長了下班的時間。我們在裏面等了半個小,終於開始了,天不早了,也許是人力資源中心的人也想早點回去過節,面試的時候,讓大夥排成長隊,同時挽起袖子,他們的人從旁走過,看一下手臂沒有傷疤紋身就過,若真有解釋清楚就行了。然後,簡單地問一下你的學歷,譬如,你說小學畢業。他會問你,家裏幾口人或十八加八十等於多少。若你說是初中學歷,他會問你,英語字母,后六個是哪些。若你說是高中,他會問你,巴金的代表作品是什麼。若你說是大學,他就不問了,那麼多專業怎麼問。旁邊那個眼鏡說是,大專畢業,機電專業,他就不問了。到我這,我說漢語言文學,他卻感興趣了,問起了《金鎖記》問起了《傾城之戀》,若非我熟悉張愛玲,就要被他問住了。哎,連漢語言文學的都進來當普工了,他喃喃的說。我覺得有必要進來鍛煉,所以我悲涼亦欣然。過後,又驗了身份證。大夥出來時剛好八點。我正準備撤離,小個子過來要和一起吃飯,小個子叫姬明超,新城人。在填體檢表的時候就知道了。彼此還要了電話號碼。看他個子不高,穿着樸實,人看起來厚道。所以認他做個朋友了,但畢竟剛認識,還沒怎麼交往。所以,我要回五龍口。他說,今天剛從朋友那過來,朋友住在火車站附近,離這裏較遠,想找個地方住,我說幫你找個旅館吧,出了人力資源中心,走過黃山路,到附近找了半個小時沒有找到旅館,看看八點半了,勝利又打來電話,嵇明說算了,還是回火車站吧。剛找到公交車站牌,一路開往五龍口方向的車過來,我沒有上車,不放心他一個人,萬一等不到去火車站去的車怎麼辦,他才十九歲。還好,不到五分鐘,過來輛火車站方向的公交,看他坐上了車,我放下心。我又等了等,沒有去五龍口方向的車了。八點四十多了,一輛出租車過來,我打的回去,到五龍口。已經九點。
五龍口,夜空中幾朵煙花還在開落,圓圓的月亮已經升起。夜sè清清冷冷,籠罩着稀疏的街道。我下了出租車,回到小旅館,勝利正在門口等我。老鄉,怎麼樣啊。勝利看到我興奮的說。報上了,人真多!咱先下去吃飯。我說。去哪吃?先去街上看看。老鄉,啥時去呀?他們這幾天打電話通知,說要先去深城培訓三個月。還要跑到深城培訓?去深城好呀,現在天冷,到那三個月,正好五月份回來……我們邊走邊說著,到了五龍口中街,街上人已稀疏,飯館裏的人卻很多。街道兩旁,大小所有的飯館都沒了空桌,來這個城市務工的人,做買賣的人,三三兩兩,四四五五,划拳拆掌,大口喝着酒,大聲說著話,慶祝這元宵,這異鄉。我們找到飯館,找不到位置。勝利不想在飯館裏吃了,想買涼菜。我說天太冷,買只燒**,附近有家燒雞店,勝利點頭。我讓店員包着燒雞,勝利已搶先付錢,這個勝利。路邊我買了一份酒鬼花生米,一個涼菜,幾個燒餅,兩個食品透明朔料袋裏裝着。商店裏我又買了兩瓶罐裝啤酒,一大瓶雪碧。還要買別的,勝利不讓,要了兩個一次xing朔料杯子。我們把這些飯菜酒食掂到我那間小旅館裏,兩個兄弟,吃着十五聊着十六,過着所剩不多的元宵佳節。
天太晚了,我沒讓勝利回去,他所居住的小區,離這旅館步行二十分鐘路程。勝利還不想住這,兩個爺們一張床,還好兩個被子,一人一個,但我打呼嚕,而且打的非同凡響。這勝利兩年多沒聽過,已不習慣了。以前學校宿舍,我在他上鋪睡,他開始聽不慣,我呼聲如雷,他睡不着,半夜睡醒就再也睡不着,而聽了半年後卻習慣了。後來畢業了,有幾個月聽不到我的呼嚕聲還失眠過。但初十那天晚上我睡在他公司小區打呼嚕,他卻不適應了,很久才入睡,差點失。他兩年多沒聽過,已不習慣了。老方法,讓他提前一個小時去睡,我看書。以前我就是這樣在宿舍里住的,一般比別人晚睡一個小時。果然,還有效果。不到一個小時勝利就睡著了,看看十二多了,我也睡了。過了元宵節,天氣稍暖,我依然穿着襖毛衣和保暖內衣,走起路來,企鵝一樣笨拙。但我的心情比較輕快,不用cāo心找工作了,只需等候哪天去深圳的通知。想像着南海邊此時的氣候,不用穿襖,也不用穿羽絨服,只需穿件毛衣,或者裏面只穿保暖衣,那走路的感覺應該像豹子一樣敏捷。無事,我街上走走。在一家店裏,買了一個裝衣服的布密碼箱,咖啡sè有灰sè格子,和我穿的襖sè調相似。這是我買的第一個密碼箱,之前用的密碼箱是爸爸去寧水去邊城前在廣城打工時買的,全朔膠密碼箱。那個朔膠密碼箱,跟着我好多年,學生時期幾年,然後社會上一兩年,現在已經老弱病殘,且待在家裏幫我保管着一些重要的藏書。所以這次出來,沒有帶密碼箱。非是喜新厭舊,出門在外,習慣有密碼箱伴隨的我不能沒有密碼箱啊,我要買個新密碼箱,想買個和家裏那個相似的,可是五龍口街上所有的箱包店裏都沒有,都是布的,天冷,穿的又厚,不想再跑市區,就五龍口街上買了。挑撿的時候,我還算仔細,發現一款同樣顏sè同樣款式同樣大小同樣品牌的密碼箱其價格卻不一樣,一個標價七十九,一個標價九十九。怎麼回事,我拿起來比較。一個輪子有軸承,一個沒有,營業員看我疑惑過來解釋。有軸承的輪子耐磨,拉着輕便,我花了一百元,買了那個有軸承的。回到小旅館,我就把兩個包里的衣物拿出來,都裝在裏面了。提包不用了,類似於蛇皮袋,不雅觀,摺疊摺疊,裝在背包里。
過了兩天,負責招募的一個女的打來電話,說,深城廠區已滿員,我們要轉去煙城廠區。公司大,建的廠區多,遍佈全國。說,煙台那邊還在聯絡協商,何時動身等候通知,不會太久。怎麼辦?接着等吧,煙台煙城,大海,蘋果樹,半島……小旅館費用一天二十元,十天半月,就是一個月我還是撐得起的。出來時,我帶着寧波辦的那張工資卡,裏面還有兩千多呢,可我要省着花了。
勝利每天都過來趟,他們公司還沒開始忙,老闆這幾天正忙着考駕照。一輩子沒開過車,老了退休了辦起公司,還要當司機。司機老是留不住,去年年底新招了個,現在還沒回來,估計不會來了。公司連老闆不到七個人,本來六個人,司機沒回來,就勝利,兩個女孩,還一個男孩過年回家剛剛回來。所以,這幾天,不能出差,只是附近公園裏廣場上做些買賣。湊熱鬧圍觀的人倒不少,但真正肯掏腰包拿錢買貨的極少。可能是像勝利他們這種靠演講做銷售的公司大夥見多了,由於閑着無聊,也就過來圍着看看熱鬧,看看而已。誰在乎你演講的好壞,甚至內容,可你還在辛苦地練着並提高着技巧。勝利做講師,初衷是興趣愛好,要練好演講。但幾個月後發覺自己是被興趣所欺騙,又被老闆所利用。整個冬天,為了尋找客戶,打開銷路,老闆帶着他們冒着嚴寒去偏遠的縣城鄉鎮,做演講,誇靈效,把保健品賣給那些沒見過世面的人。勝利的事,我了解着,我解構着。勝利終於厭倦了做講師的工作,自己的人生價值在這裏終不能實現。他演講再jing彩,再慷慨激昂,再有激情,可每當月初拿着上個月的一千五百塊錢的工資的時候,聽起來再動聽的職業,也會像秋風一樣凄涼。老闆說再過兩個月給勝利漲工資,漲到一千七,但那不過也就是一千七。沒有提成,幹着業務員一樣苦的活計,在這個省會城市裏生活,夠花嗎?為了節省,勝利住在公司,和同事合夥做飯。房間不夠,勝利住在大廳里,很是寬敞,可是沒有了私人空間。還好每天總是奔波,幾個同事睡得都早,勝利總是很晚才睡,看書,寫ri記。這是他學校里養成的習慣,大多數的同學一走出校園,就不再讀書。而他是愛讀書的少數。走出校園越遠,卻越喜愛讀書了。勝利寫ri記,不知是否以前寫過我,但這幾天我來省城他一定會寫。我打破了他已平靜下來生活,他不能再繼續做講師了。勝利做講師,收入微薄。不走,過了年還來。其實還有一個原因,公司里有一個他所喜歡的女孩,就是我來他公司的時候,給我們開門的那女孩,叫葉雙。在公司做售貨員。家是商丘的,來省城一兩年了,開始在超市當售貨員。進來也是想做講師,提升自己的口才和膽識。由於公司人少,需要有口才能為商品會做宣傳的人——講師,還需要有耐心在台下與顧客溝通並銷售商品的人——售貨員。勝利一人做講師就夠了,其他都是售貨員。勝利忙不開或有事不在時,葉雙頂替。葉雙個頭中等,扎着馬尾,身材略瘦,穿着不算時尚,相貌不算漂亮,但一顰一笑間,別樣動人。是勝利喜歡的類型。年前勝利表現的明顯,但沒有追,覺得還需要時間,把時間放在年後。而過年回家,葉雙在家裏定了親,二十幾歲了,家裏催着,不能等了。勝利過了年早早的來,等着她。她也早早的來,算是了結。難怪,勝利沒有叫她一起出來吃飯,也難怪,勝利要離開那裏了才給我說起。勝利要離開公司,老闆竭力挽留,把勝利叫到辦公屋裏說了很多話,但勝利一定要走。老闆面sè深秋,些許傷感。兩個人雖說一個老闆一個僱員,但平時感情倒像朋友。兩人有話題可聊。老闆六十多,退休了,還想着做事業。開了公司,還抽空讀書,習字。這xing情幾分相投。但老闆,終究是老闆。老闆與僱員之間存在着永恆的矛盾。勝利要走,臨別,老闆揮筆題贈了八個大字:虛懷若谷,大智若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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