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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8
病房門哐當發出一聲巨響,鍾清靜靜地待了一會兒。櫃面上還放着遲磊拿來的黃色鬱金香,她面無表情的轉過頭,手指捏着包裹花束所用的彩紙上,一點點收緊。
經過遲磊和黎顏玉兩人的打擾后,她躺在病床上愈發的煩悶,可右腳傷口仍隱隱作痛,走路極不方便,去個洗手間都要扶着牆壁一步步挪過去。而能讓程子浩着急趕回公司的必定不是小事一樁,鍾清又不好去打擾她。直愣愣的在床上躺了一會兒,她翻身時又不小心碰到右腳,疼得直抽氣。
等痛勁兒過去了,鍾清打電話給葡萄,一連幾個電話打過去,才終於接通。
設計部最新的企劃案一出來,部門的人都炸開了鍋,葡萄掩着耳朵從聒噪的辦公間內走出來,隔着大大的落地玻璃看見裏面爭執不已的同事,不禁搖了搖頭。“姐,怎麼了?不會是又出事了吧?”鬼才會相信她不小心被燙傷那麼大一片皮膚的言論,更何況葡萄已經從andy那裏逼問到真相。“難不成是黎顏玉那個賤*人又去找你麻煩了?”
“黎顏玉和遲磊都來過了。”鍾清蔫蔫道。
“這兩人還有完沒完了?!”葡萄咬牙切齒。“別讓我遇見那賤*女人。”
葡萄回想起當年自己給黎顏玉那兩耳刮子真是太便宜她了。她跟遲磊倒是般配,一樣的那麼卑鄙。五年前,鍾清拿到離婚協議書,卻仍舊固執的對遲磊抱有一絲幻想,不肯離婚,不知是不是老天作弄,她竟然懷孕了。葡萄當即勸她打掉,可鍾清不肯,直到黎顏玉拿着流產手術同意書和二十萬的支票出現在兩人面前,她說那是遲磊給的,只要鍾清同意離婚並且拿掉孩子。遲磊保證鍾立信的罪名不會再增加一條。因身體虛弱再加上嚴重的精神刺激,鍾清差點就暈倒了,葡萄忍無可忍,重重的甩了黎顏玉兩而刮子。
沒想到,賤性難移。
“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真鬧大了……吃虧的不還是我們?”
“姐,那是以前!現在有程子浩給你撐腰,誰敢動你!”
“我不想給他添麻煩。”
葡萄不認同:“為自己的女人解決階級敵人,那是他的義務以及榮幸。”
一聽她的比喻,鍾清噗嗤笑了。頓了一頓,說,“葡萄,我想回家了,你過來接我吧?”
葡萄眼珠子骨碌碌轉了幾圈,揚着嘴角賊兮兮的笑:“ok,沒問題!”
——
當所乘坐的的士拐過紫荊路口時,鍾清逐漸意識到葡萄的陰謀。
“你這丫頭,程子浩給了你多少好處?”這算不算賣友求榮?
“哎呦,姐,就當提前適應下同居生活么!”葡萄賤賤的笑。
“師傅,麻煩您按照原路返回。”
“哎哎,結賬的是我,師傅,別聽她的!”葡萄攔住鍾清,“姐,這馬上就到了,又不是第一次來,怕什麼生么!”
鍾清扶額,照着葡萄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性格,怕是她想躲都躲不掉。
葡萄一手扶着鍾清站穩,一手拿出程子浩給她的鑰匙打開房門。葡萄卻是第一次來,瞧見那乾淨整潔的樣子,不禁嘖嘖稱讚。鍾清笑:“你當所有人都具有你這種野生環境生存能力呢?”
“我這是不拘小節。”葡萄不以為然。
葡萄公司事情還沒忙完,給鍾清安排妥當后又匆忙趕回去。鍾清窩在沙發里看電視,天色漸晚,窗外夜色朦朧的,窗戶開了細縫,幾近透明的窗紗被風吹得拂拂擺擺。她沒什麼胃口,只吃了幾塊兒餅乾代替晚餐。
到十點的時候,鍾清扔下遙控器,掏出手機編輯短訊發給程子浩,其實只是簡單的詢問他何時回來。可心卻彷彿高懸在天頂上。
大約是遲磊的冷淡給她的心理帶來的影響太大了吧。剛結婚那會兒,她幾乎每晚都窩在客廳里等遲磊回家,說是在看電視,可沒有五分鐘便回過頭去瞅瞅房門有沒有動靜,一晚上下來,脖頸都酸疼。即便是新婚,遲磊回家也很晚,回來后兀自走進客房裏,心情好的時候也會聽她說上幾句話,大多時候,他都視鍾清為透明物一般,即便是同她講話,也恨不得是句句刺得她心臟出血。再後來,鍾清常常都等不到他,獨自一人窩在沙發里心灰意冷的盯着無聊的電視節目,再醒來已是翌日清晨。
發出去的短消息始終沒有得到回復,鍾清盯着手機屏幕,手指緊緊蜷在手心。這樣盯得時間久了,眼睛又酸又累,漸漸地便睡了過去。
終於與歐洲供應商談判完畢的程子浩打開靜音狀態的手機,發現了鍾清的短消息。“我在家,什麼時候回來?”
一天的疲勞后看到這麼簡短一句話,心尖上漸漸湧出暖意,他揚起唇角,準備撥電話過去,看了眼時間,才發現已經是午夜了。這會兒怕是鍾清已經睡下了吧。
他迅速整理完文件,疾馳回家。剛進了門,便瞧見側身躺在沙發上睡態不佳的鐘清,茶几上還有未吃完的餅乾,他蹙了蹙眉,走過去,怕傷了她的腳,於是輕手輕腳抱起她。
將鍾清放在床上后,程子浩去盥洗室沖了澡。他穿着睡袍出來,卻聽見她清涼而蕭瑟的聲音:“程子浩——”
鍾清驚醒,坐起身,撫着胸口喘氣。程子浩大步走過來,攬着她時,她愣了一下,隨即詫異道:“什麼時候回來的?”
“剛剛。”程子浩拂開她額前濡濕的發,“又做噩夢了?”
“嗯。”
“夢見什麼了?”
“我……夢見……你消失了。”鍾清心跳得極快,她咬着唇,回憶着方才夢中的情形,仍然心有餘悸。被拋棄過一次,她害怕再有第二次。
程子浩溫溫一笑,手臂橫在鍾清腰間,將她擁在懷中,下巴抵在她發頂上。“今天的談判太棘手,沒來得及查看手機。放心,我不會消失的。”程子浩拉起她冰涼的手擱在自己臉上,“感覺到了沒,我就在你身邊。”
鍾清抿起唇角,抬頭看他,程子浩的笑容溫暖如三月春風,她不確定的問:“以後也會在我身邊?”
“會,一直都會。”程子浩的聲音帶着些沙啞,似風拂過竹葉沙沙作響,鍾清怔然的臉頰漸漸浮現溫暖的笑意。程子浩漸漸被她這樣美麗的笑容所蠱惑,低下頭去,先是在她額際印上一吻,而後唇滑至她的鼻尖,舌尖輕輕舔過,她突地咯咯笑出聲,程子浩黯啞着嗓子問她:“笑什麼?”
“好癢。”
“是嗎?”
“嗯。”
“這樣啊。”程子浩勾起唇角,盯着鍾清含笑的眸子,雙手倏然移到她身上,隔着薄衫撓她痒痒。鍾清最怕的就是這個“刑罰”,程子浩是打定主意要欺負她,她被他的上下其手摺磨得苦不堪言,笑聲連連。
撓着撓着程子浩身體裏的邪火就被勾出來了,尤其是此刻兩人的姿勢要多曖-昧有多曖-昧。他在鍾清的上方,因為怕傷到她的右腳,一手撐在她的身側,兩人的身子還有點距離。
在程子浩越發炙熱的目光中,鍾清的笑聲漸漸小下來。而程子浩此刻隱忍的表情,她太熟悉不過,畢竟畫面……看得有點多了。
因為職業習慣的關係,鍾清腦袋裏的第一反應是女主角半推半就or主動勾引的場景。還沒等她思考出自己應該如何“婉拒”時,程子浩的唇已經壓下來。
鍾清猝不及防,程子浩吻得纏綿又細緻,舌頭在她的口中來回掃蕩,又拖出她的小舌嘬,鍾清被吻的舌根都發麻,身子也有些軟了。大腿處已經抵上了一根熱熱硬硬的物體,鍾清覺得自己很無辜,天地良心啊,她可真沒引-誘他,可他這硬得也實在忒快點——
照這趨勢下去,勢必會走火。鍾清將手掌抵在他胸-膛上,剛打算施力推開他,程子浩已放開她的唇,將頭埋在她肩窩處。
“程子浩。”
“別動。”程子浩悶悶的聲音傳來,“我怕控制不住自己。”鍾清立刻乖乖的靜下來。
過了會兒,程子浩的呼吸仍舊很粗重,鍾清輕輕戳了一下他,他身體立刻又是一僵。
“深秋洗冷水澡的滋味實在是不好。”程子浩扯着嘴角無奈的笑笑,聲線聽起來仍有些緊繃感。第一次是因為她喝得酩酊大醉,又認錯了人,而他呢,卻趁人之危要了她。事後,他卻沒有一絲後悔,他想要她,那是很久之前便有的想法。然而這次,兩人卻都是清醒的。“我知道,你的心理建設仍舊需要時間。所以,沒關係,我等得起。”
好半晌的靜默后,程子浩的呼吸漸漸平復。
鍾清轉過頭去,將臉埋在枕頭裏。程子浩撐着手肘坐在她旁邊,探手將她的頭轉回來面對着自己。他發現鍾清的眼眶有些紅,指腹摩挲她的眼角,其實並沒有淚水。
“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從嫁給遲磊到離婚,然後是渾渾噩噩的五年,鍾清覺得這些日子幾乎是黑白色的,她對未來不再有期待,對生活也不再有激情。而程子浩卻彷彿是從天而降,帶給她前所未有的溫暖,他那樣優秀,那樣俊雅,卻又對她照顧的無微不至,體貼到讓她難以相信自己會有這樣的好運氣。
“我覺得不可思議,就好像無意中撿到一張張彩票,卻發現自己中了五百萬大獎的感覺。”
程子浩黑瞳中閃過一絲亮光,而後又彎起唇角,手指繞起她散落的一絲黑髮。“被你認為是特等獎,那我是不是更應該開心?”鍾清抿着唇,雙頰微紅,目光直視他。程子浩笑着用手指上纏繞的發刮她的鼻尖。
“阿嚏——”鍾清禁不住打了噴嚏。
程子浩的笑容更盛。
——
g城某家百貨公司周年慶典。
當程子浩與遲磊再次狹路相逢時,儘管遲磊隱藏極深,程子浩仍從他的眼底瞧出了些壓抑的怒氣。
“程總,中盛珠寶剛剛進入g城市場,往後,還要請你多多關照了。”遲磊揚了揚酒杯。
從字面上聽起來,這話確是恭維,可這話一經遲磊的倨傲自信渲染,便意味深長起來。
程子浩是舉杯,“遲總客氣了,中盛短短几年之內就有如此大的發展,我想沒有人敢否認您遲總的經韜緯略。”
簡短的一句話,聽起來再普通不過的讚美,可遲磊卻心知肚明,這是程子浩的還擊,f&c在珠寶界叱吒風雲二十年,而遲磊接手中盛珠寶不過只有五年的時間,差距自然不可小覷。
高腳杯想觸碰時發出清脆的聲響,兩人皆是微微一笑,然後仰頭飲盡。
遲磊沉默須臾,沉聲問道:“程總,聽聞你和鍾清是——戀人關係?”
程子浩揚了揚眉,不置可否。
遲磊地臉色少見的陰沉,聲音也冷上幾分,他垂眸瞧了瞧手中的高腳杯,說道:“你對鍾清了解過多少?你知道她是什麼樣的人?什麼樣的身份?”
“比你想像的多。”
“比如說呢。你知道——她曾經是我的女人?”
“這並不是什麼秘密。”程子浩此刻的語氣平淡又坦然。第一次他向鍾清表露心意時,鍾清便是用離異這個理由婉拒他的。只是程子浩當時並未料到,鍾清的前夫就是眼前的遲磊。
遲磊哼笑。“沒想到程總你這樣的天之驕子,看女人的眼光倒是挺別緻。”
程子浩不咸不淡的笑笑,不語。
他不說話,遲磊便摸不透他的心思。
“我跟鍾清剛認識的時候,她大學才剛剛畢業沒多久,成天跟在我後面,噓寒問暖,問東問西的,哪怕是我不理她,她一點都不在意,一心一意的想跟着我。”遲磊的唇角浮現意味不明的笑意,“還記得我提出離婚那會兒,她哭得跟淚人似的,抱着我的腿不讓我出門。這些……她都告訴你了?”
很可惜,程子浩並不像遲磊設想中的那般出現失態行為,這讓遲磊隱隱覺得挫敗。
過了會兒,程子浩將手中的高腳杯置於茶桌上,斂起笑容,正色道:“遲總,你說得那些過去,對鍾清而言,真的只是過去而已。現在,她是我的女人。”他頓了一頓,起身,抬腳離開前意有所指的對遲磊說,“那些曾經你記得這樣清楚,真正走不出過往的人——究竟是誰呢?”
程子浩離開后,遲磊久久保持着同一個姿勢。
雙腿疊放,一手擱置在歐式沙發沿上,一手死死地捏着高腳杯身。
而後,只聽見啪嗒一聲,透明的玻璃杯碎裂在他的掌心,霎時間鮮血渲染,嫣紅的血液映在他黑不見底的瞳中,化作燎原怒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