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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4
葡萄說的沒錯,程子浩這樣的人一旦發動攻勢,真的是叫人很難抵擋。
這一個月下來,辦公室的花束從未斷過,各式各樣的大捧鮮花,香氣四溢,沁人心脾的,惹得一堆女同事羨慕不已。
這天,又是一大捧藍色妖姬。
都說女人愛鮮花,這一點都不假。鍾清從快遞手中籤收過後,抱在懷裏細細聞了聞,低眸時瞧見花束中的卡片,她還沒來得及打開,便被同事章今遙奪了去。
章今遙針對鍾清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挑着眉昂着尖下巴挑唇道:“不如我來幫你看看啊!”
說話間,章今遙已經將卡片打開,鍾清捏緊了手指,萬一那卡片寫了什麼露骨的話,那她可真是……無地自容了。
“咦,我還以為是什麼情詩情句呢!”章今遙嗤之以鼻,“鍾清,你這男朋友可真夠有意思的,哪有人卡片上單畫了向日葵?”
章今遙把卡片扔回給鍾清,踩着高跟鞋趾高氣昂的離開。鍾清吊著的一顆心,卻穩穩的落了下來。向日葵?除了鍾清,怕是別人都無法理解這幅向日葵的由來吧。
鍾清的好脾氣,從好的方面解釋,那便是溫柔大度,然而從壞的方面理解,那便是懦弱怕事。別人的得寸進尺亦或是冷嘲熱冷,她時常是照單全收。若是對方太過分,鍾清的腦袋裏也會產生抵觸的情緒,但只是短短几秒,便會在對方的盛氣凌人中消失殆盡。
事實上,鍾清這樣的性格,是在與遲磊結婚後才漸漸顯露的。在遇見遲磊之前,她的性格甚至可以稱得上是活潑開朗的。與遲磊那一年的相處,幾乎用盡了她所有的自信與朝氣。
遲磊娶她——並非心甘情願。他曾經將這場婚姻解說為“無端端飛來橫禍,”娶了她,又不愛她,甚至連看她一眼都嫌惡,不能離開,所以胸腔中的怨氣只能化作惡毒的語言,一次次用在她身上。
記憶中結婚那一年,他主動打電話給她的次數屈指可數,哪次不是她厚着臉皮去找他,求他陪她去吃飯逛街,就像正常小夫妻那般,可是得到的卻永遠是他冰冰冷冷的一張臉。而鍾清對遲磊的愛意與包容,偶爾回想起,幾乎連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那樣的卑微,那樣的逆來順受。
第一次見到遲磊是什麼樣的情形?
那時,遲磊經營一家小型珠寶公司,與鍾氏的規模相去甚遠。他到鍾氏大廈來商談生意,鍾清恰好在鍾立信的辦公室內。秘書小姐帶他進來時,她正赤着腳盤着腿窩在沙發上吃雪糕。而她剛剛大學畢業,周圍都是些衝動型的陽光少年,當遲磊第一眼掃過她時,那深不見底的眸色與深不可測的心思帶來了萬分的吸引力。她愣在那裏,嘴裏還叼着雪糕,吃相差極了,更別提淑女二字。遲磊不着痕迹的微微蹙起眉尖,一瞬便鬆開,這微小的動作卻被鍾清收在眼底。她這一生都沒有那麼尷尬的時刻,立即穿好鞋子跳下沙發,一手捏着雪糕的木柄,伸出另外一隻手去:“你好,我叫做鍾清,很高興認識你。”
當時遲磊是什麼表情呢?
他一言不發,輕輕挑了挑眉。
一旁的秘書小姐連忙上前介紹:“這是我們程總的女兒!”
二十一歲的鐘清尚神采飛揚,笑起來時甜美可愛,只是那時還不懂如何讀懂人的神色,所以,當看到遲磊眸中一閃而過的亮光時,只知道心中一樂。
如今回想起來,怕是那個時候,遲磊便已經着手計劃的第一步。而她呢,自作多情,引狼入室,落得個如此下場,能怪得了誰?
回憶翻騰而至,鍾清不禁輕聲嘆息,胸口處似被重石堵住一般。指間的卡片被捏得幾乎發皺,那金燦燦的向日葵映入眼帘,鍾清眉目間的愁意一點點消失,漸漸地,嘴角浮現笑容。
程子浩與遲磊是完全不同的兩種人。
程子浩溫柔卻不溫吞,對她的關懷幾乎到了無微不至的地步,可他的溫潤又處處流露出強勢的一面,這恰如其分的補救了鍾清性格中致命的缺點。
他告訴鍾清:“被人欺負時,不要總是垂着頭,要抬頭勇敢的看回去,讓他們知道你的容忍並非是毫無限度,你沒有義務無限制的退讓。第一次見到你時,我就在想,這女人的笑容真美。我希望以後,有我為你遮風擋雨,你的笑容可以如向日葵般張揚又明媚。”
恰恰是因為從前的太過不幸福,更加對比出程子浩對她的難能可貴。甚至,這二十八年來,鍾清第一次有種被人捧在手心的感覺,儘管她知道到目前為止,自己並沒有愛上程子浩,但是,她並不排斥去嘗試接受他,她希望這個男人,可將自己從過去的陰霾中帶出來。
——
程子浩約她吃飯。
是去一家法式餐廳,環境雅緻,氛圍清幽,入口處身着華美禮服的女人彈着悠然的鋼琴曲,餐廳頂蓋極高,華麗的吊燈散發著幽幽的光芒,廳內有小型噴水池,波光蕩漾,反射着燈光,五光十色。
侍者帶兩人去早早備好的座位,程子浩為鍾清拉開座椅,鍾清輕聲道謝。侍者遞來兩份精緻點菜本,鍾清細細翻看,許久未吃這些東西,幾乎都要忘記曾經最愛吃什麼了,想了一想,最後點了鵝肝醬煎鮮貝、海帶芥末沙司、外加一份法式薄餅,合上菜單后,程子浩問她:“點好了?”
“唔。”鍾清答道。
程子浩適才開始點餐。
鍾清心中暗自思量,即便是程子浩不是鬼為f&c珠寶的掌門人,單憑他自身的優秀卓然,想必也會有各式各樣的美女前赴後繼。
沒想到又碰到黎顏玉和遲磊,愈是想躲避就愈是無法逃開,當真是狹路相逢。
黎顏玉視線掃視在程子浩身上,疑惑道:“清清,你男朋友啊?不應該為我們介紹下么?”她已經兀自伸出手去,“你好,我叫做黎顏玉,是清清從小一同長大的朋友。”
鍾清手中還執着銀制刀叉,程子浩拿起一旁的手帕擦拭了手指,起身與黎顏玉握手,一觸即離,笑容紳士而疏淡。“你好,程子浩。”
隔壁座位的桃木凳再次因移動而發出輕微的聲響,鍾清全身都緊繃,背脊僵硬,挺得極直。
“程總,久仰大名。”遲磊已趨步走來。
兩人皆是珠寶界的大亨,報刊雜誌時常拿二人做比較,相互間自然早已有所了解,只是一個在s城,另一個在c城,始終沒有正面交鋒過。
“遲總,彼此彼此。”
遲磊只唇角有微弱笑意,眸光冷淡,他看了眼僵在座位上的鐘清,沉聲道:“我還不知,原來程總與鍾清是相識。”
鍾清雙腿發麻,撐着桌子站起身,對上遲磊冷漠的一雙眸子,不難看出,他的厭棄有多深。
程子浩不動聲色微微眯了眯眼睛。
黎顏玉笑容宴宴:“清清,沒想到,你動作也蠻快的么,上個月見到阿姨,她還說想給你張羅着相親,沒想到今天見到你,已經有了男朋友,還是程總這樣清俊非凡的績優股!”
手被黎顏玉拉起時,鍾清垂下眸子,視線落至黎顏玉的白嫩手指上,那璀璨奪人眼球的鑽戒真真刺得她雙眼發疼。她差點便站立不住,抬頭看了眼黎顏玉。黎顏玉笑容端正甜美,可鍾清卻覺得是那麼的虛偽。
不希望自己表現得太失態,鍾清亦擠出一個笑容來,她移開木椅,走到程子浩左側。她鼓足勇氣去握住程子浩的手,他的身體有那麼一瞬的僵硬,鍾清的眸色幾乎帶了哀求,程子浩隨即沉下眸色,微微一笑,反握緊了她的小手。
他的掌心傳來溫熱的觸感,鍾清提起唇角,轉身,視線掃及遲磊與黎顏玉,“我還在考慮該怎麼告訴我媽呢。你們也知道我媽的性格了,如果讓她知道,我運氣這麼好,釣到這麼優秀的金龜婿,她肯定立馬殺過來,巴不得我明天就嫁人!”
黎顏玉先是一怔,隨意又甜甜的笑了,“也不怪阿姨着急,畢竟你離婚都五年了,還一直單身,更何況我和遲磊又準備訂婚呢!”
程子浩感覺到掌中握着的小手霎時沒了溫度,鍾清豈會聽不出黎顏玉話中的意有所指。程子浩比之前更緊的握住鍾清,微微一笑道:“我和清清倒不打算訂婚,直接結婚我比較放心,像她這麼好的女人,不娶回家,我還真擔心哪天會被別人覬覦了。”
黎顏玉臉色刷的變了。
鍾清抬頭望着程子浩,他回望着她,眸子裏滿是寵溺,她心裏涌過一陣陣暖意,完全沒注意到此刻,遲磊的眸色幾乎冷到了極點,寒到了極致。
“遲總,我和清清還有要事要辦,改天有機會,再宴請你們。”鍾清的身子仍舊控制不住的輕顫,程子浩擔心她撐不了多久,只得迅速帶她離開。
——
在法式餐廳鍾清沒吃上幾口飯,這會兒肚子餓得不得了,程子浩問她想吃什麼,她想了想:“去吃火鍋吧!”
於是兩人去吃火鍋,她點了香辣鍋,紅通通的一層辣椒油浮在上面。她吃得急,又辣又燙的,她覺察到眼眶熱熱的,坐在對面的程子浩又一直看着自己,於是連忙垂下頭吃青菜,直至程子浩遞來手帕,她猝然停住動作,又覺得自己很丟人,程子浩溫潤的聲音傳來,帶着叫人安定的力量:“下次咱們吃菌湯鍋,這香辣鍋實在是太辣了,我的眼淚比你掉得還凶呢!”
鍾清接過手帕,快速拭去眼角的淚滴,程子浩就是這樣的善解人意,知道怎樣做,才能讓她不那麼的尷尬。
吃完火鍋,時間已經很晚了,程子浩送她回家。一路上,鍾清腦海里各種各樣的情境交疊出現,一會兒是黎顏玉的戒指,一會兒是遲磊的冷嘲熱諷,她頭疼欲裂,在程子浩停下車子的那一瞬間,她彎身埋頭在雙膝間,靜默。
程子浩點燃一支煙,香煙燃過半支后,鍾清抬起頭,正視他。程子浩一愣,隨意將未燃盡的煙支彈出去。
鍾清深吸口氣:“你不介意我離過婚?”
程子浩面色認真卻不肅然:“這個問題不管你問我幾遍,我都是一樣的答案,我並不介意,每個人都有過去,你有,我也有。”
置於膝上的手指蜷緊,鍾清咬了咬唇:“那你會不會背叛我?”
須臾的沉默。
程子浩在思考鍾清話里的隱意,而鍾清聽不到回答,只以為程子浩不敢作出承諾,一時間心灰意冷,乾乾的笑兩聲,卻也掩不住心底的尷尬,沉默的氣氛叫她局促不已,她脫口道:“你當我什麼都沒問過吧。”而後推開門,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