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1章 傻根

第1071章 傻根

“壯壯!”

沈紅衣顧不得大白兔撒一地,腳邊全是哄搶的人,拔腿抽身,遂撒丫子奔向那被小夥伴稱呼為“傻根”的少年。

靠近后,將他緊緊摟在懷裏,高興到熱淚盈眶。

傻根不知所措,但能感覺到這位姐姐沒有惡意,也沒抗拒,任由她抱着,一臉傻相。

李建昆視線聚焦在少年身上,上下打量着,心頭同樣激動不已。

沒錯了。

正是壯壯!

儘管有些不同。

比如胖了些,高了些,看起來憨了些。

但這眉宇,絕對不會有錯。

沒有東洋邪術的修飾,這世上不會有這麼相似的人。

興奮的神情毫不遜色於李建昆和沈紅衣的,還有一人——趙四。

他不好去打攪沈紅衣,以及踱步走過去的李建昆,湊到能和李首富稱兄道弟的哼哈二將身旁,笑嘿嘿地搓着手。

陳亞軍沒好氣道:“你現在就要?”

趙四腆着臉道:“那肯定最好。”

陳亞軍:“支票收么?”

八十年代末,我國已建立起以匯票、本票、支票和信用卡,“三票一卡“為主體的新的結算制度,允許票據在經濟主體之間使用和流通。

一九八七年,南方的經濟特區中,已出現ATM機。

趙四搖搖頭道:“我要現金。”

真給他一張百萬支票,他都不敢去銀行兌。

陳亞軍罵罵咧咧道:“你沒長眼啊,我們像是帶了一百萬現金的樣子嗎?”

一直在傳新版的鈔票要出來。

最大面額變成一百元。

然而,到現在還沒見動靜。

全是大團結的話,一百萬得裝一麻袋。

陳亞軍卻是不願意再看到他,跳上一輛吉普212,刷刷幾筆,簽下一張支票,拍在跟過來戳在門旁的趙四懷裏,道:

“換身行頭,打着公司負責人的名頭去銀行兌。”

趙四接過支票瞅了瞅,遂抬頭望向陳亞軍,道:“你簽字啊?要不、讓李首富簽吧。”

“瑪德,這點錢,犯得上我大哥簽字?”

陳亞軍怒聲道:“要是兌不出來,你陳爺再賠你一百萬!”

他們的東歐貿易,如今已發展到千萬級的規模。

趙四着實權衡一陣子后,好生將支票收起來。

遂也沒聲道別。

在陳亞軍一臉厭惡的表情中,竟徒步出屯,眨眼間便消失不見。

一來,實在迫不及待。

彷彿絕色美人當前,已連續誘惑他多日,再也憋不住一秒鐘。

二來,不願摻和接下來的事。

這窮山惡水的地方,都是野蠻人。

像他平時過來收山貨,等於提供一條變出活錢的渠道,倒還好說。

眼下情況不同,他帶着一幫人過來,想“搶”走人家的孩子。

他用屁股想都知道,這事不好弄。

什麼叫野蠻人?

橫起來天王老子都不怕。

搞出什麼麻煩,保管最先吃虧的就是他。

再說李建昆這邊。

沈紅衣用雙手捧着壯壯的臉,眼淚婆娑道:“你仔細看看,我是姐呀,姐!你真不認識我了?”

壯壯一頭黑人問號。

李建昆暗嘆一聲,這事來時的路上,趙四也提到過。

說這孩子有些憨。

趙四前不久第二次帶報紙過來比對的時候,曾找機會,偷偷和壯壯搭過話,他完全不記得以前的事。

年前在丰台的那個小鎮子上發生的事,倒是給李建昆和沈紅衣都打過一劑預防針。

所以現在才好接受一些。

否則沈紅衣恐怕不只是哭鼻子那麼簡單。

李建昆伸手揉了揉壯壯的腦瓜,思索着到底是哪出了問題。

正在這時,耳畔傳來喝止聲。

只見他們對面,一個中年婦女快跑上前,先是一把推開沈紅衣,接着麻利將壯壯扯進懷裏。

李建昆眉頭一挑,一步跨出。

卻被沈紅衣攔下。

中年婦女此時拉着壯壯上下打量,生怕他有個好歹。

那份疼愛,倒是裝不出來。

“大姐,我們沒有惡意。”

沈紅衣抹乾眼淚,擠出一絲笑容道:“他,是我弟弟,親弟弟。”

嚯!

聽聞此言。

中年婦女面色大駭。

趕忙將壯壯拉扯到身後藏住。

湊過來看熱鬧的屯裏人,也都大為驚訝。

同時臉上皆露出恍然之色。

終於明白了這幾個金貴人,跑到他們屯的目的。

屯子就這麼大,大家知根知底,這孩子是怎麼來的,在屯裏不是秘密。

胡家兩口子都快奔四了。

一直沒孩子。

一年前,胡大勇突然從外面帶回來一個半大小子,說是他兒子。

懂的人都懂。

這類事在本地也不是頭一起。

十里路外的高家屯裏,有戶人家由於父母沒出五服,生下五個痴傻兒子,討不到媳婦兒,高老漢後面從外面帶回來一個女人。

綁在菜窖里。

每年都要生個孩子。

也不知道是誰的。

不過這女人現在已放出來,不會跑,瘋了。

她那些孩子倒都健全。

屯裏人即使有些想法,也不好說,因為高家五個傻兒子,甭管誰家有事,只要喊一聲,都會去幫忙,賣十二分力氣,當自家的事干。

當初傻根被帶回來時,靠山屯裏的人便議論過。

說這孩子一準是大戶人家的。

白白凈凈,眉清目秀,除了憨外,一點毛病沒有。

不過憨也有憨的好處,不調皮,格外聽話。

胡家兩口子喜歡得緊。

胡大勇以前隔三差五才進趟山,有了這孩子后每天都去,家裏肉食沒斷過。

屯裏人小聲議論着。

“這可咋搞?”

“找上門了。”

“人還怪好的。”

“大勇對咱們不好嗎?胳膊肘不能往外拐啊。”

“可人家畢竟是親姐弟。”

“證據呢?”

原本方寸大亂,不知該如何應對的胡家女人,捕捉到一些話頭后,連聲道:“你說是就是啊,你有什麼證據?”

“大姐,我如果拿出證據來,你讓我把弟弟帶走,花了多少錢,我一分不差補給你,怎麼樣?”

胡家女人:“……”

這樣的農村婦女,哪是沈紅衣的對手,分分鐘敗下陣來。

甚至不敢接茬。

遂轉過身,拉上壯壯,逃也似地往家的方向跑去。

是屯裏為數不多的幾間磚石房之一。

沈紅衣自然不會放棄,緊隨其後。

李建昆寸步不離跟在她旁邊。

留下司機守車,哼哈二將也跟了過來。

吱——

哐!

哐!

胡家院裏院外,兩扇門,相繼關死。

“大姐,你不能這樣啊。”

沈紅衣戳在院門外喊道:“我知道你和大哥對我弟弟好,不是壞人。

“麻煩你站在我們的角度想想。

“我們才是他真正的親人……”

沈紅衣唾沫都說幹了。

然而,屋門沒有任何打開的跡象。

附近圍着一圈人,似乎整個屯裏的人都聚集過來。

也不知道過去多久,後方傳來一陣躁動。

“大勇回了。”

“今天還怪早的。”

“早個屁,三娃進山報信了沒看到。”

人們讓開一條路。

一個戴麂皮帽、腰間纏着褐色毛皮、拎着一桿土銃,背上背着一副碩大牛角弓的魁梧男人,一言不發走到院門前。

餘光似乎瞥了眼李建昆等人,又似乎沒有。

吱呀——

屋門應聲而開。

胡家女人快跑出來,將院門也打開。

遂拉着丈夫的手,將他往屋裏拉。

在屋門合攏之前,李建昆留意到胡家女人一副天塌下來的神色,同時與胡大勇眼神對視了一下。

不寒而慄!

趙四說的那個傳言。

李建昆信了。

這樣的眸子,沒有經歷過生死危機,手上沒有時常見血的人,不會有。

比如早幾年有些退伍的人,平時結交下來倒沒什麼,但偶然間一個眼神,能讓人汗毛都豎起來。

“報警吧。”李建昆在沈紅衣耳邊說。

這如果爆發什麼衝突,先不提屯裏人。

他們幾個還不夠這個胡大勇虐。

沈紅衣沉吟道:“我還是想先和他們談談。”

“問題是,人家得願意和你談呀。”

正在這時。

吱呀——

屋門開了。

胡大勇跨過門檻,朝院外說道:“都散了,散了吧。”

屯裏人紛紛離開,熊孩子們也被拎走。

足見胡大勇在屯裏的威望。

李建昆有所耳聞,在東北某些山區,通常有守山人這個角色,都由老獵人擔任,在當地非常受人敬仰。

他們不僅擅長打獵。

還傳承着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頗具神秘色彩。

趙四說過,胡大勇是當地守山人的徒弟。

“你們,進來。”

沈紅衣臉上一喜,說了“謝謝”后,率先走進院裏。

胡大勇帶上屋門,指指屋檐下的幾個馬扎,示意他們拿着坐。

陳亞軍上前拎來馬扎,每人發一張。

“你叫什麼?”

胡大勇望向沈紅衣問。

“沈紅衣。”

“他呢?”

“沈壯。”

這個胡大勇性格倒是直率,不像他媳婦兒。

這麼問,顯然沒打算隱藏壯壯的來路。

同時也並不懷疑沈紅衣的話。

“能不能、把他給我們養。”

胡大勇喉結滾動道:“我們會待他像親生兒子一樣。”

這年頭,在農村地區,“抱養”孩子,不算稀奇事。

不過,通常只是抱養剛出生的孩子。

且多半是親戚之間。

沈紅衣苦笑道:“大哥,我們家只有一個男孩。”

胡大勇沉默少許后,冷聲道:“可你們把他弄丟了!

“在我這裏,絕不可能發生這種事。

“誰敢有這個苗頭,我先弄死他!”

一陣北風吹來。

哼哈二將不禁了打了冷顫。

李建昆嘴角泛起苦澀。

沈紅衣道:“那是個意外,有人在放學的路上綁走了他。”

胡大勇:“他現在都不認識你。”

沈紅衣:“綁他的人打傷了他腦子。”

胡大勇沉吟道:“我不想和你爭什麼,我不會說話,也沒文化,講不來道理。

“我只知道,我婆娘現在離開他活不成。

“把他給我們養。

“有什麼條件你們提,只要我能辦到。”

哼哈二將詫異盯着他,都有種感覺,現在讓這個胡大勇去殺個人,他都會幹。

沈紅衣柳眉微蹙。

李建昆望向胡大勇道:“你這不是耍無賴嘛,人家的孩子,你憑什麼不還給人家,都說過了,你們花多少錢,我們補給你,包括壯壯在你家的其他花銷。”

胡大勇問:“你是他哥?”

“不是。”

“出去!”

“??”

李建昆也生出火氣,緩緩從馬紮上站起來。

這時,胡大勇突然掐指塞進嘴裏,吹出一個嘹亮的口哨。

說時遲那時快。

只見一抹黑影,箭射般竄進院子。

“汪汪汪!”

黑影定住后,是只兇猛的大狗,足有小牛犢子那麼大。

極通人性。

它似乎連誰對它主人有敵意都能看出來,衝著李建昆狂吠。

猩紅的舌頭吊得老長。

拉扯着涎液的獠牙,森白而鋒利。

李建昆眉頭緊鎖,被逼得一步一步退向院門。

等他跨出門檻后。

院內再次響起一聲口哨。

大黑狗不再吠,在院門旁乖巧趴下來,與它主人一樣兇猛的眼神,不時瞥向院外的李建昆。

李建昆真想跳腳罵娘。

大約半小時后。

沈紅衣和哼哈二將一起走出院子。

李建昆向他們投去詢問目光。

哼哈二將同時搖搖頭。

沈紅衣滿臉苦澀道:“他們確實很愛壯壯,但對我們來說,這也是最麻煩的地方。”

李建昆道:“我說了報警嘛。”

沈紅衣搖搖頭道:“你沒看出來嗎,這個胡大哥性格有些極端。”

李建昆皺起眉頭。

確實。

沈紅衣繼續說道:“剛才他談的條件你也聽到,他能為妻子和壯壯做任何事。

“如果我們報警,你覺得以他的性格,有沒有可能和警察對着干?

“他家連槍都有哩。”

有可能嗎?

真不好說。

這年頭的人膽子本就大。

這個胡大勇顯然比一般人膽子更大。

如果真發展到這一步,後面會亂成什麼樣,都有可能。

連壯壯的安危都無法保障。

李建昆眉宇間皺出一個“川”字。

陳亞軍插一嘴問:“所以,現在咱們該怎麼辦?”

金彪指指西邊的日頭。

太陽快要落山了。

李建昆心情煩躁,揮揮手道:“走吧,先找個地方落腳。”

這個季節,據說這裏夜晚的氣溫,會低至零下二三十度。

沈紅衣跟在他身邊,思忖着說:“他不是這裏守山人的徒弟嗎,或許我們可以嘗試下請他師傅出面。”

李建昆微微頷首,是個思路。

這種守山人的傳承,應該比較嚴格,徒弟對師傅也應該相當尊重。

再者說,守山人在屯子裏的威望,肯定也是數一數二的。

不過,這樣的話,得先做通他師傅的工作。

菩薩保佑,他師傅千萬別和他一個德行。

ps:冇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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