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前朝風雲
寧王府。
待常厲宣讀完聖旨后,方梧顫顫巍巍起身接旨。
“這話已經帶到,咱家先回宮了。”常厲甩了甩袖子正準備轉身。
“先前還多謝公公提醒。”方梧將一個精緻的小盒子悄悄塞在常厲手中。
“舉手之勞。”常厲掂量了一下隨後笑眯眯的出了王府。
待府門關上,方梧的臉瞬間拉下來,受閹人鼻息的滋味實在難受。
“王爺,既然被禁足那不如好好休息幾日。”王妃走過來安慰他。
“沒了應家,本王在洛陽果真寸步難行。”方梧此刻陷入死局只能被動等待,“若是鬼影一事被我查出或許能得皇上信任,但必會成為太子眼中釘。”
“那現在也是王爺預料到的?”王妃問。
“一半一半。”方梧皺眉,藉著禁足或許能想出今後應對的辦法。
“王爺,暗衛回來了。”管家從後院小跑過來報信。
“那妾先回去了。”王妃適時的離開。
王府後院。
跟隨暗衛回來的,還有失蹤多年的湯寧也是現在太傅蘇哲身邊侍衛蘇景。
“王爺,屬下前來複命。”湯寧跪在方梧面前,自從江南門一事後重傷失憶,此間已經過去六年。
“當年究竟發生何事?”方梧屏退他人隨後扶起湯寧。
湯寧將當年滅門的事情原原本本複述了一遍,現在他十分確認黑袍人便是九王世子。
“看來當年父王提起的藏寶圖定是被他們拿走了。”方梧有些頭疼,但轉而想到這麼多年寶藏一事不了了之,又有了新的想法,“湯寧,你繼續回到蘇府為我打探消息。”
“屬下遵命。”
宮城。
葉言之召集當夜出現在御書房和秀敏宮的所有侍衛、太監和宮女等,通過這些人面部表情進行了初步判斷,隨着她一個個叫到面前有人已經站不住了。
“大人,奴婢有事稟報。”忽然一宮女指着身邊人大喊出來,“我那夜子時前後瞧見小珠偷溜出房間,直到兩個時辰后才回來。”
“時間對得上。”常厲先看了一眼葉言之卻見她一言不發,他便指了那宮女,“將那人押來問話。”
“是。”禁衛立即將那宮女押到前面。
“兩位大人饒命……”宮女話到嘴邊忽然噎着,隨後嚇得崩潰大哭。
葉言之看她反應也知道就算此人與本案無關,也一定做了什麼死罪難逃的事情。
“葉大人,你怎麼看?”常厲有些安耐不住,只覺得葉言之在故作高深。
“查。”葉言之的目光穿過人群,在後面還沒問話的人中一定還有貓膩,便徑直走了過去,可還沒邁出幾步便被人打斷。
院門走過來一身着官服的女子,約莫四十歲。
“司徒尚宮?”常厲認出了來人,“你怎麼來了?”
“把人帶上來吧。”尚宮司徒影雲身後還跟着數人,其中兩人押着一個滿身是血的宮女看髮髻還是名女官。
“尚宮大人究竟為了何事而來?”葉言之對着突然出現的尚宮起了疑心。
“我也是剛剛才知曉有人做出穢亂之舉。”司徒影雲命人將那女官與剛剛宮女押到一處,“宮中嚴禁宮女與侍衛私通,未曾想她供出了其餘兩人。”
“尚宮大人,我沒有……”宮女抱着司徒影雲的腿大聲辯駁,“那日我只是起夜,沒想到……”
“把那侍衛找來。”司徒影雲將宮女一巴掌打蒙了。
之後半炷香后才見一侍衛走來。
“你可認識此人。”司徒影雲問那個侍衛。
“小珠……”侍衛看到宮女時臉色驟變。
“我不認識你……”宮女見那侍衛走來往後躲了幾步。
“小珠你可不能不認我,剛剛統領說了只要說出實情可以繞我一命,也能……”侍衛跪在地上,“也能給你全屍……”
“混蛋。”葉言之起身踹了那侍衛一腳。
“此事似乎與葉大人所查無干,我可否將此人帶回”司徒影雲朝着葉言之拱了拱手。
“有關無關都是可能涉案之人,待我將皇上交代的事情查清,再處置此事也為時不晚。”葉言之覺得其中有古怪,這人不能隨便被帶走。
“那我便等葉大人查清后再拿此人,可不能讓她跑了。”司徒影雲讓步的極為迅速,說完后便離開了庭院。
“繼續審吧。”葉言之重新坐下來。
“快到宮禁時間了。”常厲指着院內的刻漏,“葉大人咱們還是明天繼續問吧。”
“多謝公公提醒。”葉言之將沒問到的名單收起,隨後目光再次有意無意掃過眼前這些人,“明日一早剩下的人再來問話。”
東宮,書房。
“你要跟我借人?”方辭單獨見了葉言之。
“兄長莫要擔心,這是皇上默許的。”葉言之點了點頭,“那些人一定認識宮中禁衛,此刻也只有玄羽衛才能暗中行事。”
“言之,你對破案有幾成把握?”方辭問。
“五成,對於斷案我肯定比不上刑部與大理寺,但在識人方面定比他們要強很多。”葉言之坦言,“今日已經打草驚蛇,為了防止涉案之人被滅口我已經讓禁衛嚴加看管那些宮人,現在還需兄長借人給我,另有安排。”
“連我都不能說?”方辭笑着走到葉言之身邊,隨後拿出令牌遞給她,“這是玄羽衛副統領的腰牌,我很早就為你準備好了。”
“多謝殿下。”葉言之舉起雙手接過令牌,“屬下就先去安排了。”
“去吧。”方辭送走葉言之,隨後吹響口哨,一道人影從院外輕功飛進來。
“殿下。”舒儒朝着方辭行禮。
“盯緊葉言之,務必早一步抓到幕後之人。”此刻方辭心裏也在犯嘀咕,想起那日父皇驚恐又憤怒的眼神,他不由的開始擔心。
第二日。
原本方憂體內毒素已經被壓制,卻在早朝時忽然陷入癲狂,先是拔劍差點砍傷常厲,又指着方辭大喊着“終琴”兩個字。
“先送皇上去寢宮。”葉岸及時出現暫時穩定局面。
“退朝。”常厲扶了一下歪了的管帽隨後立即退出了大殿。
方辭知道此事一出必會鬧得沸沸揚揚,立即派人對消息嚴防死守。
西市。
茶樓里坐着一個熟人,多日不見蹤影的九王世子正品茶觀景,街上行人來去匆匆一片繁華。
“主上,宮裏傳來消息藥效發作了。”長劍客推開門走進來。
“方辭是不是忙着封鎖消息?”九王世子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
“主上所料不錯。”長劍客已經按照之前的部署開始散播太子即將篡位的謠言,“不出三日,童謠便會唱遍洛陽。”
“不要太集中。”九王世子點了點頭,“又是一出好戲,可惜他看不到了。”
宮城。
葉言之還不知道宮外騷動,但宮內的事情果然如她所料,幕後之人在昨夜對涉案宮女下手了。
“言之,人已經救下,但……”阿箐晚了一步,那人已經被割喉,還處於失血昏迷的狀態。
“不怪你。”葉言之知道是自己在東宮耽擱太久,“溪念和宮巳已經在查其他線索,這裏就交給你守着。”
“嗯。”阿箐伸出手,掌心放着一枚三角形的護身符,“這個給你。”
“你信這些?”葉言之雖然這麼說但還是接過來小心地收好。
“我們一人一個。”阿箐從腰間拿出自己的護身符,“溪姐姐說西郊的護國寺求的護身符可靈了,她和宮姐姐也求了一對。”
“那以後我就靠它保護了。”葉言之笑着摸了摸阿箐的腦袋,只是此刻不便多留,還有一些事情要去問常厲。
天權殿外。
常厲正吩咐內侍為皇上準備午膳,餘光瞄到葉言之正往這走來,立即擺出笑臉相迎:“葉大人,您來的不是時候。”
“我已聽說早朝之事,這次來是找你的。”葉言之知道常厲從皇上還是皇子時就一直跟隨左右,“你可知終琴是何人?”
“這……”常厲臉色慘白似乎聽不得這個名字,“還請葉大人小聲點,莫要再皇上耳邊提起此人,請隨我來。”
葉言之與常厲走到大殿後側,此處是死胡同。
“終琴便是太子生母,二十多年前的綉妃。”常厲取出一份舊名錄,“皇上昨夜吩咐,這份名單內可能有認識終琴之人,只是……”
“公公有什麼話還是早些說了吧。”葉言之接過名冊,看標題應該是二十多年前秀麗宮宮人名冊,先前在檔案庫查找時也看到一本一樣的。
“事情涉及亂黨,葉大人還是小心為妙,這是皇上原話。”常厲說完后以一種意味深長的眼神看着葉言之。
“遵旨。”葉言之收起名冊轉身離開。
“眼下重提舊事也不知道會如何發展,說到舊事……”常厲忽然腦海里浮現出一位宮中舊人,又想起剛剛的葉言之,“雖說都是葉家人,可這舉手投足還有那眉宇間相似度……”
“公公,皇上的午膳已經到殿外了。”小太監跑過來。
“皇上……”常厲繼續自言自語,此刻卻想通了,“與其說她長得有幾分像那人,卻更有幾分像……”
“公公,你在說誰像誰?”小太監是常厲乾兒子自然與他親近。
“這話不可說了,隨咱家去給皇上送午膳。”常厲雖有懷疑但還需驗證,待這陣風波平息再告知皇上。
秀敏宮。
到了約定的時間,溪念和宮巳趕到集合地點。
“可查到什麼了?”葉言之手裏還拿着宮人名冊。
“當日吃食、衣物、甚至是宮內外一草一木都沒有毒素殘留。”溪念已經將整個殿內殿外翻了個遍。
“我們也沒有排除是皇上被長期下毒,對之前三個月也進行了排查,但還需要幾天時間。”宮巳這邊人手不足。
“早些時候常厲找到我,給了一本名冊。”葉言之將之與偽造名冊對比后得到一份名單,“消失的十幾個人不是死了就是下落不明,既然這次事情和當年亂黨有關,或許還有一些人藏到現在。”
“那不是只要查到終琴有關的人就能找到線索?”溪念問。
“與她同一批進宮的人我已經查了,好消息是只有一人有嫌疑,壞消息是此人已經更換姓名,應該是打通了某些關節才沒有留下任何記錄。”葉言之指着名單上與終琴同鄉的宮女汀雲,兩人雖然相差五年進宮,但終琴還在尚宮局時一直都是汀雲的下屬,期間還一起在多個部門任職。
“那為何當年沒被懷疑?”宮巳疑惑。
“她就是現在的司徒尚宮。”阿箐從已經蘇醒的宮女那得到消息,“可惜她不識字,以後也說不出話來。”
“怎會如此!”宮巳一拳打在柱子上。
“既然已經直到幕後之人,當務之急是給皇上解毒。”溪念看向葉言之,此刻她似乎再想什麼。
“我去找一個人,你們盯緊司徒影雲,千萬不要告訴任何人。”
鳳鳴齋。
今日是小暑,天氣愈發炎熱,應萱靠着屋內一盆冰塊解暑倒是有些愜意。
“少主,禹兒來了。”獨孤雁站在門外傳話。
“讓她進來吧。”應萱轉過頭看着桌上已經空了的果盤笑了笑,“弄些西域水果和兩人午膳來。”
“是。”獨孤雁快步下樓。
“雁姐姐。”此刻葉言之正在前堂等候。
“過來些。”獨孤雁伸出手替葉言之把脈,“最近兩日是不是沒有好好休息?”
“公務在身,不敢耽擱。”葉言之回答。
“那今日便吃清淡些。”獨孤雁拍了拍她的肩膀,“少主再上面等你,我去準備午膳。”
“多謝雁姐姐。”葉言之朝着獨孤雁行禮。
房間內。
應萱拿着扇子給葉言之扇風,原本被太陽炙烤發紅的皮膚在冷風的作用下慢慢褪色。
“現在冰塊可是得拿黃金來買,葉府可還有存貨?”應萱有些心疼自己的私房錢,“在揚州幾個月這樓里的錢全被上三層那幾個賺去了。”
“隨時可以去葉府取。”葉言之想要將她手裏的扇子拿過來。
“禹兒,你還需要好好休息。”應萱繼續扇着風,“聽說宮裏最近發生大事,你這幾日又進進出出,這公務怕是不簡單。”
“師父可有前朝暗衛的消息?”葉言之問。
“若是別人來問需給黃金三百兩,你我師徒便宜點,一箱冰塊。”應萱取出腰間青銅鑰匙,“跟我來吧。”
地下暗室。
“這是將樓里檔案全搬來了?”葉言之還從未到過這裏,看着幾層高的柜子確實有些震驚。
“大多都是複製本,也有我搜集來的。”應萱推動牆上的機關,伴隨着齒輪碰撞聲柜子開始移動,直到帶着赤色標籤的一排移動到最底層,“前朝巫術盛行,關於那時的記錄也大多與此有關。”
“怪不得就連史書上記載的也只有寥寥幾篇。”葉言之想要先找到皇上到底中了什麼毒。
“前朝暗衛在當時被稱為諜侍。”應萱以前和葉言之說起過嶺南王庭的信息,“沒錯嶺南的諜侍就是那些人的後人,當年逃到嶺南也想着有一日東山再起。”
“少主。”獨孤雁站在檔案室門口,“樓里傳訊。”
“老傢伙又找我了。”應萱本不想去。
“九層所有人都回來了,像是有什麼大事要說。”獨孤雁補充。
“走的時候把門關上,機關你都會的。”應萱立即動身回樓里。
葉言之打開柜子,將一摞書搬到附近桌上隨後一本一本攤開看,直至黃昏……
葉言之騎馬趕回宮門前,落日餘暉下的轎子上坐着一個熟悉的人影,立即下馬行禮。
“葉玄衛起身吧。”蘇薇將手放到微微隆起的腹部。
“宵禁時間快到了,還請娘娘早些回宮。”隨行公公小聲提醒。
“扶我下來。”蘇薇抬起手放在融晴胳膊上,隨後小心翼翼下了轎子,“你們去旁邊等着,殿下有話讓我與葉玄衛說。”
“是。”其他人聽見這話便立即退下。
落日陰影下的宮門顯得越發壓抑,融晴扶着蘇薇走到一處走廊坐下。
“你也下去吧。”蘇薇擺了擺手。
“這……”融晴先是看了一眼葉言之,“殿下命我時刻守着娘娘。”
“你可還是我的侍女?”蘇薇問。
“是。”融晴只好走遠了些。
葉言之看出蘇薇並沒有得到方辭的許可:“到底為何要單獨與我說話。”
“有了身孕之後,我總會想起從前,在江寧的生活。”蘇薇只在自顧自說話,“遇見你之前,遇見你之後,再到進入洛陽前的日子,在那些……”
“所有人都知道我回來后,阿箐就一直住在葉府,你將匕首送來是什麼意思?”葉言之打斷她。
“葉家與蘇家的恩怨在葉老將軍死後是不是該結束了?”蘇薇眼神里有一絲期待。
“那你與我的呢?”葉言之說完后空氣中安靜了片刻。
“你恨我?”蘇薇問。
“當時去江寧前送去的信都石沉大海,我也猜到了幾分。”葉言之不想與蘇薇多廢話,但此刻她已有身孕,“如今作為太子妃,錦衣玉食還不夠滿足你?”
“你知道的,我想要的從來不是這些。”蘇薇的聲音略帶哭腔。
“夠了……”葉言之轉身往融晴的方向走去,“我不恨你,只可惜這世道和命運不是我們能扭轉的。”
“聊完了?”融晴見葉言之從那邊走來。
“轎子太顛了,我會安排一輛舒適的馬車,你去陪着娘娘。”葉言之看蘇薇氣色不太好就讓她坐着休息會兒,“我還有事就先入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