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第 22 章 誰要跟你成親了

22. 第 22 章 誰要跟你成親了

“燕公子身子可好些了?”

謹安眼底浮動着笑意,“勞道長挂念,已好多了。”

“喔。”

兩個人並排走着,見江采霜低着頭,小臉皺在一起,似乎在為什麼事情而苦惱,謹安問道:“怎麼了?”

小姑娘秀氣的眉梢皺在一起,有些沮喪地咕噥着:“我就是覺得,燕世子道法高深,還心細如髮,擅長斷案。這麼曲折的案子,他兩日就給破了。跟他一比起來,我好像什麼都不行。”

她好歹也是青州第一道士,怎麼剛到京城,就遇到了比她厲害這麼多的人物。

如此落差,心中自然生出幾分慨然。

謹安不由失笑,心道她果然還是孩童心性,“你可知他長你幾歲?”

“幾歲?”

“七歲。”

江采霜掰着手指數了數,“那他今年……二十有二了?”

“嗯,”謹安眉眼溫柔,低聲開解道,“七年的時間可以長很多見識和經驗,見得多了,自然就知道案子的關竅在什麼地方。再者,破案不只需要敏銳細心,有時運氣也是很重要的因素。”

“若不是道長在寒食那日,偶然撞見香佩去祭掃,這樁案子也不會這麼快告破。”

江采霜知道他在寬慰自己,不過心裏還是因為他這番話而熨帖了不少。

七年……她相信只要她認真破案,努力捉妖,早晚有一天,也能擁有和燕世子一樣的敏銳和洞悉力。

“你消息倒是靈通。”她語氣變得輕快,狐疑道:“怎麼我跟燕世子說的什麼事你都知道。”

謹安笑而不語。

二人上了馬車,向城東的方向駛去。

過了兩個坊市,馬車停在一棵老槐樹下,從巷子出去就是鬧哄哄的市集。

江采霜走在人潮湧動的鬧市,在謹安的指引下,來到街角的一家綢緞鋪,匾額上寫的是:“俞氏綢緞莊。”

她立馬就想起來,之前寒食那日,她在尋山上遇見的那隻浮靈南生。南生執念難消,心中挂念之人便是做綢緞生意的俞家的女兒,俞靜衣。

當時她托燕公子幫忙打探,他已經幫自己找到這家人了么。

江采霜問道:“是尋山那個書生……”

謹安點頭,確認了她的猜測,“正是。我們進去看看吧。”

夥計無精打采地坐在店裏,一見終於有客上門,立馬熱情地迎上來招呼:“二位客官,您想要什麼樣的料子?是做衣服還是做被褥?”

江采霜想了想說道:“做衣服。”

“二位是給自己做衣服,還是給家裏人做?”

江采霜立馬指向旁邊的謹安,“給他做。”

謹安目露愕然,正要推辭,“不……”話還沒說完,便被江采霜一把推了出去,笑盈盈道:“幫他挑選料子,要最新的。”

“好嘞,客官您稍等,”夥計取出木尺來,給謹安量身長,“這位客官真是我見過的長得最好看的人,這麼俊的臉,身量又高,跟下凡的天仙似的,隨便披塊布都好看。小娘子真是好眼光,挑了這麼好的夫婿。”

江采霜剛剛坐下,一口茶還沒喝完,差點被嗆到。

小姑娘麵皮薄,聽了這樣打趣的話,臉頰迅速升起一抹紅暈,拿着茶杯手足無措。

“說錯了,”謹安在此時開口,江采霜還以為他要解釋他們的關係,剛鬆了口氣,便聽他頓了頓,不急不慢地道出后一句:“我們暫時還未成親。”

夥計信以為真,“那二位想必是已定了親罷?若是成親的時候需要做新衣裳,可別忘了來小店看看。”

江采霜一口氣堵在胸口,麵皮也迅速騰起一陣熱意。

她杏眸噙着水光,羞惱地瞪向謹安。

等夥計去後面取布料,江采霜走到謹安身邊,壓低聲音質問道:“你幹嘛胡說?”

謹安勾唇,眸底笑意盈盈,卻明知故問:“我哪裏胡說了?”

“你說我們暫未成親。”

謹安瞥了眼氣鼓鼓的少女,漫不經意地打趣道:“我說的難道不是實話?還是說……我們已經成親了?”

“你!你分明就是故意的。”江采霜烏眸圓睜,咬唇怒道。

謹安面容俊美清雋,長眸含笑,語氣溫柔地哄道:“道長且聽我說,我們先暫且假裝夫妻,做起事來也更方便不是?只是要委屈道長,暫時跟我這個平平無奇的書生在一處了。”

江采霜總覺得他不懷好意,可他說的話確實有幾分道理。

正巧夥計這時已經取了布料過來,江采霜便暫且放下與他的這點小矛盾。

江采霜輕哼一聲,小聲道:“這次就先放過你。”

“這是我們店裏比較好的緞布,二位看看,可有什麼喜歡的?”夥計把布料整整齊齊地擺在架子上。

“這匹如何?”謹安隨手指了個花樣淡雅的白色布匹。

江采霜看了看那匹布,又看了看謹安。

謹安此刻一身讀書人打扮,氣質冷淡疏離,按理說本應很適合這樣的顏色。

可江采霜卻總覺得差了點什麼。

她的視線在布匹上掃過一圈,不自覺地落在一匹顏色艷麗的大紅色布料上。

江采霜捏着布匹一角,指腹的觸感柔順絲滑,“這個好像更好……”

這般炙熱如火的顏色,一般人尋常是不敢嘗試的,她見過的能把這個顏色穿得好看而不俗氣的人,便只有燕公子一個。

“這位小娘子真是好眼光,平時附近有人成親,都會選這個顏色和花樣的料子來做喜服呢。您的未婚夫婿長得這樣好看,穿上喜服肯定更俊俏。”

江采霜愕然地睜大眼睛,“喜服?”

她什麼時候說要做喜服了?

“是啊,龍鳳呈祥,這可不就是喜服的紋樣嗎?”夥計熱情地介紹。

江采霜登時像被燙到了似的,趕緊丟下了手裏的布角。

她只是覺得這個顏色適合謹安,誰知道偏偏挑了匹做喜服的布?

“我們成親日子還早,這麼早就要挑喜服了?不過……”謹安低笑了聲,眸含促狹,低沉嗓音近在耳畔,“若是你喜歡,先訂做喜服也未嘗不可。”

江采霜臉頰燒紅,彷彿秋天熟透的柿子。她瞪了謹安一眼,小聲嘟囔:“誰要跟你成親了?”

江采霜面向店裏的夥計,磕磕絆絆地說道:“不、不是做喜服,做日常穿着的服飾就好。那就這匹白色的吧。”

“我給您裁剪一下,過幾天等綉娘做好了,您可以自行來取,我們也可以派綉娘給您送上門。”

“我們五日後上門來取。”

“好嘞。”夥計按照方才量的尺寸,先大致把需要的布匹長度裁剪出來。

江采霜正要回頭跟謹安算賬,卻聽他壓低聲音道:“道長不問話了?”

都怪他總打岔,讓她差點就忘了正事。

江采霜只好暫時放下與他的恩怨,踱步上前,打問道:“夥計,你們掌柜可在家?”

“少東家出去了,不知道何時才能回來,您找他有事?”

“你們少東家是男是女?”

夥計樂呵呵地說道:“我們少東家是男子。”

江采霜跟謹安互換了個眼神,心裏想,難道少東家是俞靜衣的弟弟?

江采霜再次悄悄問夥計,“你們少東家是不是有個姐姐?”

夥計聽了這話,臉色變了幾遭,欲言又止。

“怎麼了?”

夥計猶豫了半天,正想說話,有一少年怒意沖沖地走了進來,一進門就把架子上的幾捆布頭給拂到了地上。

“氣死我了,真是氣死我了,又他奶奶的輸了一天。”

夥計頓時把到嘴邊的話給咽了回去,“我們少東家回來了。”

江采霜定睛一看,那是個十六七歲的錦衣少年,個頭壯實,臉盤子大,五官擠在中間一團。打扮得油頭粉面,這會兒氣得臉紅脖子粗,性情似乎很是暴躁。

看他這副模樣,不像是好相與的人,剛才的問題便不好再問下去了。

他們選好布料,交付定金,只等夥計在賬本上留下記錄,便可以離開了。

可就在這時,那位少東家對夥計招了招手,把他叫到後堂,吩咐了幾句。

等夥計出來的時候,臉上的表情明顯帶着不情願,底氣不足地說道:“兩位客官,剛才我跟您說錯價了,我們這裏定做衣服,要提前交付全部的銀子。”

江采霜不解,“哪有這樣的規矩?不都是交付一半銀子就夠了嗎?”

夥計表情不太自然,尷尬地笑了笑,“我們店的規矩與其他店鋪不太一樣,客官多擔待。”

想到剛才少東家把他拉到後堂,定是跟他說了什麼話,所以夥計才會臨時改變主意,跟他們多要錢。

江采霜答應過南生,要替他見一見他的意中人俞靜衣。於是便沒有糾纏,打開香袋直接付了銀子。

誰知道還沒走出這家店,那少東家見他們付錢乾脆,竟又把衣服的價格翻了個倍。

少年搖頭晃腦,“兩位留步,如今好看的料子難得,你們方才選的那一套成衣,只給二兩銀子,是不是太少了些?”

“那你要多少?”

“起碼五兩銀子。”

“你這不是坐地起價嗎?”江采霜微惱,正要理論,被謹安輕輕拉住胳膊。

謹安面上笑意不減,雲淡風輕地開口:“這裏的布料太貴,我們到別處去買吧。”說話間,他碰了下腰間的墜飾,一枚玄鐵令牌輕晃。

少東家雖沒見過懸鏡司令牌,但也認得玄鐵令牌是官府才能用,當即嚇得變了臉色。

他眼神飄忽,慌忙說道:“我,我剛才記錯了。劉全,你來招待。”

說完,便迫不及待地落荒而逃。

這人一走,夥計也並未難為他們,這套衣服以二兩銀子的價格定了下來。

從綢緞莊出來,江采霜不解地問道:“方才那少東家離開后,你為什麼不讓我繼續問了?”

謹安眼眸微眯,眼底厲光一閃而過,“他並沒有走,藏在後堂偷聽呢。”

“沒想到他小小年紀,便如此貪婪狡詐。”江采霜回頭看了眼綢緞莊落灰的招牌,心下有些奇怪,“不過南生的記憶里,俞家的綢緞生意做得不小,已經到了行首的地步。怎麼看今日這家鋪子,店面並不大,生意也不太好的樣子?”

這跟南生的記憶相差太遠了,難道是短短几年間,俞家就已經落寞了?

“吃麵條嘞,絲雞面,炒鱔面,筍潑肉面,魚桐皮面……什麼澆頭都有。”

綢緞鋪對面的大路邊,支起個麵攤,涼棚下面還有幾個空座。

兩人走到涼棚下,隨便點了兩碗麵條。

等店主端着面過來,謹安不動聲色地打問:“敢問店家,這裏是以前那個綢緞行行首俞家嗎?”

“你說對面那家店啊?”店主將面碗端到桌上,用來隔熱的毛巾一甩,搭在肩頭,“是那個俞家,不過早就不行了。自從俞老爺重病在床,幼子俞金亮又是個不成器的,不善經營,家產都快被敗光了。”

其他食客搭話:“俞老爺就是被這個不孝子活活氣死的。俞家綢緞莊價比別家都貴,綉娘手藝也不怎麼好,估計過不了多久,最後一家店面也得抵出去了。”

謹安又問:“俞家幼子有個姐姐,諸位可聽說過?”

“自然聽說過,從前俞金亮他姐姐在的時候,鋪子裏生意可紅火了。不過好幾年不見她來店裏了,估計是嫁到外鄉了吧。”

“我怎麼聽那俞老二跟人說,她姐姐嫁到高門當誥命夫人去了?每回在賭場欠了錢,俞老二可都讓人去易康街要錢。”

“你聽他瞎吹吧,他家如今落魄至此,伸長了脖子也夠不上世家的門楣。”

有個食客問:“易康街是什麼地方?”

“皇親國戚住的地方。伯府,聽說過嗎?”

江采霜吸溜了一口熱氣騰騰的鮮麵條,碰了碰謹安的胳膊,輕聲問他:“謹安,你知道易康街住的是哪個伯府嗎?”

謹安若有所思,低聲說了句:“康平伯府。”

“這麼巧?”

採薇姐姐要嫁的,不就是康平伯府嗎?

“你知不知道易康街離我們有多遠?”

謹安顯然對京城各處十分了解,稍加思忖便道:“易康街在東市那邊,乘馬車大約要一個半時辰。”

“這麼遠?我下午要和堂姐出門,正好去東市看看,到那時再找機會去康平伯府吧。”

“也好。道長千萬小心,遇到事情記得用機關鳥給我傳信。”

江采霜正要應下,想起他方才在綢緞莊的打趣,頓時鼓起了臉頰,“哼”了一聲后就不再理他。

下午,江采霜和堂姐一同出府,去街上給江採薇挑選新婚賀禮。

兩個小姑娘被琳琅滿目的路邊攤位吸引了視線,正在一個香粉攤前挑選。

江采青讚歎道:“這盒梅花香粉真是好聞,花香馥郁中又不失清幽,讓人聯想起詩中所說‘暗香浮動月黃昏’的意境。這樣的香粉拿兩盒來。”

江采霜湊近聞了聞,“好香。”

“這個盒子上水仙花的雕刻真是栩栩如生,香粉也芬芳四溢,真真配得上那句‘韻絕香仍絕’。”

“好香。”

江采青自小飽讀詩書,各種名章古篇信手拈來,遇到感興趣的香粉甚至能出口成章,引來許多百姓駐足叫好。

可江采霜每次都只能撓撓臉頰,乾巴巴地說一句:“好香。”

江采霜隨便挑了一盒拿在手裏,正在仔細觀察盒子的雕工,人群中不知從哪衝出來一個披頭散髮的女人,一把奪走了她手裏的香粉,擠開人群往外面跑去。

“哎——”江采霜伸出手想要攔住她,可女人出現得突然,她完全沒反應過來,就那麼被她把香粉給搶走了。

“妹妹,你沒事吧?”江采青緊張道。

“我沒事,只是她把香粉搶走了。”

店老闆更是生氣,砸了下手裏的雞毛撣子,“哪來的瘋婆子?香粉還沒給錢呢。”

江采霜掏出幾枚銅板,“我來付吧,你就當是我買下了。”

店老闆千恩萬謝地收下。

“剛才跑過去的是趙大壯的媳婦吧?”

“我瞧着也像,好好的一個婆娘,突然就跟撞了邪似的瘋了,留下一對年幼的女兒,往後可怎麼生活?”

聽了周圍百姓的話,江采霜心下不免升起好奇,“撞邪?”

“是啊,以前趙家婆娘可是出了名的勤快良善,夫妻倆都在酒樓里幫工,剩下的好菜好飯都會施捨給附近的乞丐,街坊四鄰有什麼事,他們也熱心幫忙。可誰知道,三個月前,趙家婆娘突然就瘋了,每天瘋瘋癲癲,胡言亂語,說什麼有鬼有神的。聽說有的時候,還會大半夜起來梳妝打扮,可嚇人了。趙大壯為了照顧她,連酒樓的差事都給辭了。”

江采霜忙問:“趙家住在哪裏?”

“就住在雲來酒樓後頭的甜水巷,門口有個大槐樹那戶。”

江采霜謝過回答的大娘,正要跟堂姐提及,堂姐便猜到了她的用意:“你想去她家裏看看?”

江采霜點頭,“嗯。我覺着她的情況有些奇怪,興許我能幫上忙。”

“跟我來。”江采青拉着她上了馬車,命車夫去雲來酒樓。

到酒樓以後,她要了個雅間,風風火火地拉着江采霜上樓。

“我跟妹妹有重要的事情要說,不管發生什麼,都不許進來打擾。”

門口的婢女和護衛齊齊應下,“是。”

江采青反手關上門,握着江采霜的手,目光炯然,“我們走吧。”

江采霜還沒從她這行雲流水的操作中反應過來,就被姐姐徑直拉到了窗邊。

“你會騰雲駕霧嗎?”江采青一隻腳搭在窗沿,回頭問她。

江采霜撥開被風吹到嘴邊的碎發,誠實地搖了搖頭,“不會。”

“那你會御劍飛行?”

“也不會。”

“那我們怎麼去趙家?”

江采霜眨了眨眼睛,在堂姐期待的目光下,慢吞吞地道:“……走路去。”

她一個人倒是可以飛檐走壁,但帶上堂姐就不太方便了。

江采青突然覺得窗欞有點高,外面風也有點大,悻悻地把腳收了回來。

“翠翠她們一直跟着我們,寸步不離,只有在這裏才能把他們支開,可是我們怎麼才能從這裏下去呢?”

江采霜探頭往窗外看,指着前面的屋脊說道:“我們先跳到那個屋脊上,然後再順着屋頂走到牆角那棵樹,順着樹滑下去就好了。”

江采青順着她手指的方向看過去,“可行!就按你說的辦。”

窗欞距離屋檐仍有些距離,江采青不敢下去,於是江采霜扯下了雅間的紗幔,綁成長長的布條,讓姐姐拽着布條下來。

她自己則是勇敢地一躍而下,提前在下面接着。

雲來酒樓,臨街的雅間內。

宋允蕭剛求着燕安謹弄掉他臉上的紅花,正在照鏡子呢,湊巧在鏡中瞧見這一幕,滿臉震驚地道:“天子腳下,白日裏竟也有盜賊出沒?還是兩個女賊。”

燕安謹隨意地瞥了一眼,覺得站在屋頂的綠衣姑娘,身形頗有些眼熟。

“有哪個賊會在白天出沒?再說了,你看她們二人的衣着,像是缺少財物……”說到這裏,燕安謹眼神一定,驀地收聲。

站在屋頂的綠衣姑娘,擺手招呼紅衣姑娘跳下來。扶她站穩后,江采霜轉了個身,剛好露出正臉,被燕安謹瞧見。

燕安謹舉杯喝茶,朝身旁的林越使了個眼色。

林越會意,故作詫異道:“咦,那不是白露道長嗎?”

“哪個?綠衣服那個,還是粉衣服那個?”宋允蕭登時來了興趣,“她們這是要去哪兒?”

林越低頭,“這……屬下哪裏知道。”

宋允蕭一方面好奇這兩個姑娘不走尋常路,究竟要去什麼地方,另一方面也想見識見識製造機關鳥的人,到底有什麼本事。

“不行,我得跟着去看看。”

趁江采霜二人轉身朝大樹走去,宋允蕭也從窗口躍了出去。

雅間內,燕安謹坐在茶香裊裊的桌案後面,眉眼間好似籠了一層薄霧,俊美的面容依舊蒼白如雪。他看着手裏的摺子,神色晦暗不明。

樹妖案和槐街案雖然疑點已清,可以結案。但其中涉及妖邪,不好將個中細節公之於眾,便將卷宗設為隱秘,只公佈了嫌犯和最後的處罰。

這樣不清不楚,自然會引起諸多大臣的不滿和彈劾,認為他執掌的懸鏡司不過是徒有其名,不該有這麼大的權力。

想必聖上在此時召他進宮,便是為了此事。

林越拱手道:“殿下,您該進宮了。有宋公子護着,白露道長自身又有武藝,想來此行應該不會出什麼差錯。”

燕安謹手中的摺子一角燃起火苗,他隨手將其丟在桌上。很快,整個摺子便燒成了一團灰燼。

燕安謹朝窗外看了眼,收回目光,姿態優雅地斂袖起身,“走吧。”

江采霜從樹上跳了下去,江采青抱着樹榦慢慢滑,兩個人都落到了平地上。

“姐姐,這裏就是雲來酒樓的後巷,我們找找哪家是趙家。”

“好。”

這些小巷子七拐八繞,她們找人打聽問路,終於找到了甜水巷。

瘋女人坐在槐樹下,往臉上塗著色彩斑斕的香粉。

院子裏走出一個男人,拿布巾給她擦了擦臉,拉着女人起身往外走,“一會兒不見你怎麼又跑出去了?你在哪兒拿的香粉?還沒給人家銀子吧,你還記不記得是哪家鋪子?”

女人掙脫他的束縛,跑到樹後面躲了起來,抱着頭往牆根下藏,嘴裏喃喃自語,“有鬼,有鬼。”

“大白天的哪來的鬼?你別怕,跟我去街上,先把錢付給人家。”

“我不去,我不去,有鬼,好多血,好多血!”瘋女人情緒越來越激動,突然嚎了一聲,飛快地朝巷子口跑去。

正好迎面撞上江采霜,被她扣住手腕,在後頸重重一點。

女人的身子軟了下去,江采霜連忙接住。

趙大壯快步追上來,着急地喝道:“你們要幹什麼?快放了林娘。”

江采霜剛才碰到林娘手腕的一瞬間,便發覺了問題所在,“你家娘子丟了魂,我能治她。”

“你在亂說什麼?快放了她,不然別怪我對你們兩個小姑娘不客氣。”

江采霜有些着急道:“我當真能治。”

眼見趙大壯要上來搶人,江采青張開雙臂護在妹妹身前,“我妹妹既然開口說了,便是有把握,難道你想看你家娘子一直這樣下去嗎?”

趙大壯聽了這話,腳步不由得頓住。

兩個年幼的女兒扒着門框,看向她們變得陌生的娘親,想要靠近卻又不敢過來。

家裏只有他和林娘兩個大人,他如今為了照顧林娘,辭了酒樓的差事,一家四口沒了進項,早晚有坐吃山空的時候。

眼前這兩位打扮貴氣,不像是缺少錢財的人,他家裏還有什麼是值得她們騙的?

“你,你真能治好她?”趙大壯猶豫地問道。

江采霜點頭,認真地道:“失魂症並不難治,只要找到她丟失的那一魂,把魂魄拘回來,你家娘子就能恢復了。”

“二位先跟我過來吧。”趙大壯抱起林娘,轉身朝家裏走去。

兩個圓圓胖胖的小丫頭跟在爹娘身邊,睜着烏溜溜的眼睛,好奇地看向江采霜和江采青姐妹倆。

進到屋裏,趙大壯問道:“你剛才說,我家娘子丟了魂,她的魂丟在哪兒了?”

“我得先問問你,林娘是何時開始變得不正常的?”

“大約是從三個月前開始。”

“那個時候,有沒有發生什麼奇怪的事?”

趙大壯仔細回想,“也沒有發生什麼怪事。那日我跟娘子去主家交賬本,回來的時候,娘子就魂不守舍的樣子,一覺醒來,她就變成了現在這副模樣。”

江采霜又問:“那她平時,有沒有什麼怪異的舉動?”

“除了大夫說的言語瘋癲,行為無狀之外,林娘有時候喜歡半夜起來,換上綠衣裳,坐在鏡子前面描眉梳妝。有一回我夜裏起來,看到她不點燈坐在銅鏡前,嚇得一晚上沒睡着。”說到這裏,趙大壯有些欲言又止。

江采青察言觀色,連忙道:“你還有什麼想說的話,直說便是。”

“說來也怕你們不信,那次我看到夜裏的林娘,突然覺得她很陌生,甚至、甚至不像是我的娘子。雖然長得一樣,可那種感覺很彆扭。從那之後,孩子就不敢靠近她了。”

兩個小丫頭圍在趙大壯身邊,聽到這裏都嚇得白了臉,直往趙大壯懷裏鑽。

江采青也覺得背後一陣陣發涼,就連躲在大槐樹上的宋允蕭,聽了都覺得瘮得慌。

江采霜倒是沒覺得害怕,手指抵在下巴處思索片刻,“你說的主家,是哪一家?”

“是、是康平伯府。雲來酒樓是康平伯公子名下的產業。”

江采霜微詫。

怎麼又是康平伯府?

江采青抱住妹妹的胳膊,小聲嘀咕道:“那不是採薇姐姐要嫁的人家嗎?”

江采霜繼續問道:“關於那天的事,你還記得多少,想到什麼都說出來。”

“每次都是伯府下人領着我去交賬本,林娘等在二門外面,那裏剛好有一座假山可以避風。我們一同去過許多次伯府,每次進去交了賬本,跟主家稟報了酒樓的賬目情況,就會直接離開,中途也不會遇上什麼人。”

“還有嗎?”

“沒了,就這些。”時間過去太久,趙大壯想了半天,也沒想到其他有用的細節。

僅憑這些,江采霜一時也推測不出,林娘為何會丟掉一魂,那一魂如今又藏在何處。

“看來只有等我們去過康平伯府,才能找到林娘的魂魄。我方才只是點了她的睡穴,她睡上一個時辰就會醒來。等她醒了,你將這張符紙化了喂她服下,便可祛除她身上的鬼氣。”江采霜拿出一張凈化符。

“鬼、鬼氣?”趙大壯嚇破了膽。

“活人不小心沾到少許鬼氣,不算什麼大事,過不了幾日便會自動消散。只是林娘剛好丟了一魂,才會被鬼氣迷惑心智,在夜裏做出奇怪的事情。你喂她喝下符水,多在正午晒晒太陽就好了。還有,你這兩天準備一把生米,再多弄些黃豆。”

“好,好,還需要什麼,貴人儘管吩咐,”趙大壯收下符紙,“敢問兩位可有什麼法子進伯府?”

江采霜張嘴,正欲回答:“我們可以翻……”話未說完,就被堂姐捂住了嘴巴。

江采青忙接過話茬:“你放心,我們自有辦法。”

從趙家離開,江采青拉着妹妹,叮囑道:“翻牆畢竟不是光彩的事,若是就這麼說了,趙大壯定然會不信任我們。”

江采霜恍然大悟,“原來如此,還是姐姐想得周到。”

“那是自然,”江采青頗有些得意,信誓旦旦道,“就趁着今日,我們去康平伯府瞧瞧。我倒要看看,他們家藏着什麼秘密。”

江采霜本就有此打算,這次接了趙家的事,更要去康平伯府一探究竟,當然沒有拒絕的道理,“好。”

兩人另租了個馬車,不到半個時辰,就來到了康平伯府的側門。

“趙大壯應該就是從這個門進去的,我們進去看看。”

伯府坐落在易康街,高門大院,青瓦朱牆。牆頭比兩人還要高,江采青可爬不上去。

江采霜踩着牆輕巧如風地蹬了幾下,輕鬆地翻越高牆,跳到院內,從裏面打開了栓上的側門。

要不是此刻時機不對,江采青都要忍不住拊掌喝彩了。

不愧是她的妹妹,動作就跟話本里的俠客一樣瀟洒。

等堂姐進來,江采霜又把側門恢復成原樣。

一進這康平伯府,江采青就忍不住抱住胳膊上下搓了搓,“這裏怎麼這麼冷?陰氣森森的。”

江采霜取出捉妖星盤,命盤顯示整個伯府都被鬼氣所籠罩,極為兇險。

她從懷裏掏出一沓符紙,塞到堂姐手裏,安慰道:“姐姐別怕,我會保護你的。”

“這裏真、真的有鬼?”江采青嚇得嘴唇蒼白。

江采霜想了想,“八/九成吧,沒有鬼也有其他髒東西。”

江采青心下頓時後悔,不過來都來了,總不能臨陣退縮。

“那……我們走吧。”

江采霜走在前面,江采青兩隻手舉着一大堆符紙,小心翼翼地跟在後面。

江采青緊張地咽了咽口水,“伯府怎麼種了這麼多竹子?種得還這樣密,竹葉陰翳如蓋,日光不都被擋住了嗎?”

若是正常時候還好,滿院子的翠竹,只會讓人覺得幽靜深遠,彷彿置身無人踏足的深山中。可如今伯府被鬼氣籠罩,風一吹,茫茫竹海簌簌響動,碗口粗的竹竿相互碰撞擠壓,發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咯吱聲,更讓人覺得惶恐心驚。

兩個人順着竹林間的小路走了半天,居然連一個人影都沒瞧見。

直到拐進月洞門,才碰到兩個婢女說著話迎面走來。

江采霜拉着姐姐躲進翠竹叢中,幸得這裏的竹林茂盛,可以很好地遮擋住兩人身形。

“假山那條路,為什麼不讓走了?害得我們還得繞遠。”

“我聽說,假山裡住着不幹凈的東西。那天小玲早晨從那條路經過,結果就失蹤了大半天,後來被人發現昏迷在竹林里。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昏迷的,更奇怪的是,從假山到竹林,路上居然沒一個人看見她……”

“你說得怎麼這麼詭異?到底是真是假?”

“別管是真是假,我們趕緊走吧。也不知道府上為什麼種這麼多翠竹,把路都給隔開了,連個人氣都見不着,陰森森的。”

待這兩名婢女的身影消失在視野中,江采霜和堂姐才從竹林里走出來。

“她們所說的假山,是不是林娘丟了魂的地方?”江采青問道。

江采霜點點頭,“很有可能,若假山處真的藏有邪物,林娘極有可能看到了什麼,所以才驚嚇過度,丟了一魂。”

“我們過去看看。”

婢女剛才是從右邊的小路出來,江采霜便和堂姐走了左邊的路。沒走多遠,果然看到前方竹林掩映間,露出一扇垂花門。

走進垂花門沒多遠,便看到一座嶙峋假山。

過了這個假山,應當就是二門,再往後就是後院了,外人輕易不得入。

一靠近假山,江采霜便察覺到了洶湧的陰氣和煞氣。

她取下腰間的小木劍,警惕道:“這座假山中凶煞氣息更重,定有危險,我自己過去。”

“我跟你一起。”江采青從地上撿起一把碎石頭,和一根樹枝,握在手裏壯膽。

等巡院的護衛走後,她們悄悄走向那座假山。

假山入口狹小,幾乎只能容一人勉強通過。江采霜提劍走在前面,江采青緊隨其後。

在假山裡拐了幾個彎,越走到深處,光線愈暗,陰氣也越重。冷意順着骨頭縫鑽進來,江采青打了個哆嗦,不由得抓住了妹妹的衣裳。

暗處的宋允蕭原本想和她們一起進假山,可走進去兩步,見這裏面曲折幽暗,隱有腥風傳來,便心生排斥不願進去。於是他躍上假山,躲在凹陷處,只當是替那兩個小娘子放風。

江采霜將木劍舉在身前,小心地朝着黑暗的前方前進。她腳步放緩,聽到深處有滴答滴答的流水聲。

轉過最後一個彎,前方似乎是一間封閉的石室,只是那石室入口幽狹,上方也被巨石封住,其內深黑,幾乎伸手不見五指。

江采霜拍了拍堂姐的肩膀,示意她在此等候,她自己則提劍進了石室。

進去之後,果然漆黑一片,什麼都看不見。

江采霜取出一張符紙,夾在指間無火自燃,照亮了這間狹小的石室。

環視一圈,石室空曠,一無所有。只有石牆上刻着許多彷彿劇烈碰撞留下的划痕。

江采霜稍稍鬆了口氣,心想,興許鬧鬼的傳聞只是府上的人傳着傳着,把話給傳得越來越誇張了。

只是這裏邪氣森森,不宜久留,還是先離開為好。

她正要離開這裏,卻再次聽到了滴答滴答的聲音。

這一次,她終於聽清楚,聲音是從她身後,約莫是入口上方的石壁傳來的。

像是什麼妖魔邪物,貼附在石室入口上方,盯着她所在的方向,流淌下貪婪的涎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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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狐狸精總想壞我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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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第 22 章 誰要跟你成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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