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
傅柔大清早起來就去了寧心殿裏守着。
她本來還為掌門捉摸不透的態度有些擔心，怕他不喜歡那些海棠花枝。
畢竟從他昨晚的表現來看，沒有絲毫喜歡的意思。
直到傅柔在透光極好的窗檯處看到了插在花瓶里的海棠花枝時這才鬆了口氣。
有被好好照料，說明是喜歡的。
喜歡就說喜歡嘛，繃著個臉，跟不喜歡是的。
仙人遇到好吃的糖都會說喜歡呢，建議跟人家學學。
傅柔在心裏嘀咕着，面上卻不敢表現出來絲毫。
雖然掌門現在不在，但萬一他突然回來逮到她說壞話就不好了。
故而傅柔謹慎的站在殿中，不敢四處查看，也沒有隨意走動，直到一個聲音在耳旁響起：
“不是。”他冷硬道。
看着少女沁着水意又亮晶晶的眼眸后，一絲絲些微的甜從心底逐漸攀升。
眼看少女被嚇的水瞳微晃，臉色都開始泛了白，陸時凌意識到自己的話嚇到她了。
這荒山野嶺的，下山買次吃的可不容易呢！
傅柔指了指自己，有些不敢相信。
傅柔聞言一驚，連忙慌聲打探道：“嚴厲……是有多嚴厲啊？”
“你怎麼會在這。”
傅柔一邊覺得師兄浪費，一邊心裏又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精氣神也略微差點，雖然談不上憔悴，但也像是遭受了什麼大難一樣。
“不要便扔了。”他說完這話就想上手拿過紙袋，可卻被傅柔條件反射護住了。
陸時凌沒有賣關子，他將紙袋打開，露出裏面粒粒裹滿了糖粉的山楂。
稍微……
“那那……是給我的？”
她微微睜大眼，眼底還泛着一層淺淺的紅，看起來令人憐愛極了。
傅柔一愣，不知道他這話問的是什麼意思，但還是小聲回道：“還……好？”
“！！”傅柔的表情頓時變得極為震驚，她不可置信的看了看山楂，又看了看陸時凌。
陸時凌原本的甜意瞬間被她這話打散，眉眼也帶了些許冷意。
“扔掉幹什麼，買都買了。”她聲音怯怯，但還是堅定的否決了他的意見。
他將紙袋遞到傅柔手裏，傅柔被他的動作嚇的一驚，連忙問道：“這是送給師姐的嗎？”
他抿了抿唇，輕聲問道：“我師父沒有對你怎麼樣吧。”
她還沒等詢問其中是什麼的時候鼻前便飄來了一股酸甜的味道。
陸時凌被她直勾勾的視線盯的耳畔發燒，但還是故作鎮定道：“我隨手買的。”
“這是……”是她想的那樣嗎。
傅柔還是被嚇到了，她弱小的身軀承受不了這一點稍微。
當然是隨手，他可不會說當時是想到了她吃東西的樣子后鬼使神差買的。
有點……
陸時凌此話剛出，便知道了傅柔為何在此處。
忽的他想到什麼，伸手從懷中掏出一包物什來。
“看。”
感覺還挺好的。
傅柔被他的動作吸引了目光，她抬眼看去，便見是被油紙包裹的一個小紙袋。
眼看她眼窩已經開始泛了水色，本意是好意的陸時凌沒了辦法。
畢竟就在幾天前，這位大師兄還因為她跟師姐走的太近而想要幹掉她呢。
“傅柔？”
傅柔聽見這聲音有些耳熟，抬眼看去便見是一襲黑色勁裝的陸時凌。
但他又從未有過哄女子的經驗，眼下開始有些手足無措犯了難。
買完以後他還後悔過，不知道買這種東西做什麼，但眼下……
距離上次見面不過僅僅只過去了三天，他看起來卻好像瘦了一圈一樣。
“我師父教人比較嚴厲，如果你受不住了便跟我說，我也可以教你。”
他連忙收斂的說道：“也不會怎麼樣，只是會稍微有點皮肉之苦而已。”
他沒想到僅僅幾句話就將她嚇的要哭了。
陸時凌竟然會給她買吃的，好奇怪，是因為師姐說他了嗎？
還是他想通過她跟師姐打好關係？
不管怎麼樣，吃人嘴短，這個忙她會幫的。
不過眼下的當務之急是享受美食，其他的一會再說。
想着傅柔就撕開了包裝，她探眼進去，看裏面裝滿了一整包滿滿當當的糖漬山楂。
分量可真不少呢，這就都給她了嗎，怪不好意思的。
傅柔抿了抿唇，手伸進袋子裏拿出第一顆遞到陸時凌面前道：“師兄吃嗎？”
“我……”
他剛想說自己對這些俗物不感興趣，就見少女已經捻着指尖遞到了他唇邊。
少女白潤的指尖跟裹了糖漬的紅山楂映在一起格外好看。
好看的到陸時凌說不出拒絕的話。
最後吃了這顆送上門的山楂。
傅柔見他吃了以後，也隨手拿起一顆進了自己的嘴。
酸酸甜甜的，好吃！
她眯了眯眼，決定大師兄這個忙她肯定會好好幫的。
看在這麼好吃的糖漬山楂的份上。
將指腹上最後殘留的糖漬舔進嘴裏，傅柔抬眼看向大師兄，剛想問他有什麼想法，結果就見他盯着她的手指，面色開始泛起了淺淺的紅。
“怎麼了？”傅柔不解的出聲問着。
“沒……”陸時凌動了動唇，長睫顫動幾下，便短促出聲道：“我還有別的事，先走了。”
說完他不敢再多看傅柔一眼，轉身便要急匆匆的走。
“誒？大師兄你先等等。”傅柔沒想到他說走就走，一時情急拽住了他的袖口。
陸時凌頓住了步子，側過來的面容紅的能生霞，但他還是故作冷硬問道：“怎麼了。”
“師兄下午有空嗎？”
傅柔委婉的暗示。
陸時凌喉結滾動，思緒轉過萬千，最後還是吐字道：“有。”
“那午後三刻，花斜坡見？”
她的聲音一點點落下，陸時凌的心跳一點點加速。
他幾乎是沒什麼表情的點頭木聲道：“好。”
說完便匆匆離去，傅柔這次也沒攔他，鬆開握住他袖子的手，任由他離去。
傅柔已經開始習慣了陸時凌來去如風的樣子，所以並不覺得奇怪。
再往深說的話，可能是因為能單獨約師姐出來，所以高興吧。
又吃了幾顆山楂后傅柔拍拍手，將剩下的小心翼翼的包好放進了儲物空間裏。
神仙沒吃過糖，那應該也沒吃過糖漬山楂吧。
一會給他帶過去讓他嘗嘗好了。
那邊陸時凌急匆匆踏出寧心殿以後又拐出好幾條長廊這才停住了步子。
他面無表情的支着紅木柱子，另只手捂住跳個不停的心臟。
他忍不住低聲道：“出息。”
但心跳卻仍像炸開的煙花，一簇簇在心尖上快速綻放。
他抿了抿唇，熱氣止不住的朝着面龐上涌去，將如玉的面龐暈染出好看的光澤。
“師兄……？”
不遠處忽的傳來林皎皎不確定的聲音，陸時凌抬眼朝她看去，原本生的有些冷淡的眼角因為泛起的薄紅而帶着些許惑人之色。
將眼部冷厲的線條都柔化了。
林皎皎原本還以為自己看錯了，眼下這才知道自己沒看錯。
但師兄這副樣子，明顯看上去有點不正常。
林皎皎想詢問關心一下對方，結果陸時凌看都沒看她一眼，起身匆匆就離開了。
她不明所以的側頭看了他一眼，雖然心中存疑，但眼下還是手上的事情比較重要。
所以林皎皎暫時將這段小插曲放在腦後，抬步朝着寧心殿的方向走去。
她進門剛想叫師父，結果不僅沒看到師父反而還看到了傅柔的身影。
她似乎在研讀心法，神情專註的彷彿沒看到她的到來。
林皎皎朝她靠近了幾步，剛想喚她的名字，結果就看到了她書頁上的內容。
那哪裏是心法，分明是凡間讀物。
林皎皎：……
她決定裝做沒看見。
“你可曾瞧見師父。”
傅柔本來專心致志的在看話本，忽然耳邊傳來這麼一道聲音，將她嚇一跳，連忙轉頭朝聲音來源看去。
見到是林皎皎以後這才放下心道：“原來是師姐，嚇死我了。”
本來她還想下午尋個機會去找林皎皎，眼下林皎皎自己送上門正好是個機會。
傅柔將話本收進空間，略有謹慎的對林皎皎道：“師姐我有一事相求。”
林皎皎奇怪的看着她，隨後問道：“什麼事？”
“莫不是師父罰你了？那我可管不了。”
傅柔：……
“倒不是這個啦。”
傅柔笑的有些勉強，看來掌門愛罰人的事情現在已經是石錘了，但現在也不是談論這個的時候。
“師姐你下午可有空？”
“有空，怎麼了。”林皎皎不明所以。
“那個，大師兄午後三刻會在花斜坡出現。”
“師姐，你懂我的意思吧。”
傅柔眨了眨眼，狠狠的暗示了一番。
林皎皎聞言一怔，腦里忽的想到方才少年玉色面容上映出的薄紅。
她眼睫微顫，忽的不知道說什麼，面對傅柔的近乎直白的暗示，她攥緊手指，心跳有些加速。
“我知道了。”
她急急忙忙的落下這四個字，隨後將隨身帶來的文書放在案桌上，對着傅柔道：“一會師父回來，你記得要讓他處理下這個文書。”
見傅柔應聲，她抿了抿唇，又輕輕問道：“師兄……他還說別的了嗎。”
會不會是她會錯意了，師兄找她其實是有別的事情。
畢竟除了任務他從未在私下單獨約她出去見面過。
更別說地點還是那種被萬岳宗弟子封為雙修聖地的花斜坡。
傅柔搖頭，沒忍住又往嘴裏扔了一顆糖漬山楂道嘟囔：“大師兄有話怎麼可能跟我說，師姐你到時候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只是可惜這個瓜她是吃不上了。
她還要在這裏發臭發爛的研究心法和練劍。
唉。
傅柔面帶愁容，略有哀嘆。
林皎皎聞言思索片刻，隨後便道：“我知道了。”
說完這話她就離開了。
仔細看去，步伐匆匆，還帶上了那麼幾分急切。
傅柔見狀給自己點了個大拇指。
這要是事成了以後大師兄還不得請她吃一筐的糖漬山楂來報答她。
到時候她一定要多挑點別的好吃的。
畢竟這是她存活在這個世界上為數不多的快樂了。
傅柔帶着期盼的想着，邊想邊忍不住朝嘴裏扔了個山楂。
她吃的歡快，不知道身後空氣傳來輕晃的波瀾。
下一刻她偷吃的場面就被回來的韶淮景映入眼底。
而她還仍無察覺的嗦着手指，不肯放過指腹上的任何一點糖漬。
韶淮景瞧着她的動作，靜默的看了片刻后道：“心法背熟了？”
突如其來的冷淡聲線讓傅柔身子一僵，她保證，她用了平生最快的速度將自己的零食收進空間，但半路仍然被制止了。
韶淮景捏着她的腕子，視線微垂，掃過紙袋內的山楂，蹙了蹙眉。
“這是什麼。”
傅柔瞧見他蹙緊的眉梢聯想起之前陸時凌和林皎皎說的話頓時心裏一緊。
完了完了，被抓到了，這下要挨罰了QAQ
“掌門……這是……”
她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一雙水瞳沁着慌慌不安。
韶淮景目光掃過她惴惴不安的眉眼，抬手將紙袋從她手中抽走。
傅柔想出聲制止，但是見他眸內神色冷厲，嘴唇動了動最後還是憋了回去。
慘咯，零食被沒收了捏。
眼看少女的精神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萎靡下去，韶淮景到底還是松給了她個台階：
“將心法背誦一遍。”
“沒有錯誤便還給你。”
他本以為她會興高采烈的開始背誦結果沒想到她的神色更低靡了。
慘上加慘咯，零食要爛在別人的儲存空間裏咯。
韶淮景目光打量她一遍，過了片刻后道：“背了多少。”
這話聽不出喜怒，平平淡淡。
但是傅柔卻已經開始給自己腦補一會要受到什麼樣的懲罰了。
她咽了咽口水，顫顫巍巍的伸手指了指膝蓋上的心法。
“一頁？”韶淮景看着她顫唞的手指道。
“一……一行。”
空氣一時間陷入了沉默。
傅柔不敢抬頭去看韶淮景的表情，她縮着脖子，像是一個極度缺少安全感的小倉鼠。
她瑟瑟縮縮的樣子映入韶淮景的眼底。
他神色淡淡，捏着紙袋的手指卻緊了緊。
過了半晌后他道：“從現在開始背，什麼時候背完，什麼時候還你。”
說著他衣袖輕揮，手上的紙袋便憑空消失了。
傅柔一愣，小心翼翼的抬眼去觀察韶淮景的表情，結果正好跟他的視線對上了個正着，連忙又匆匆收回視線。
他……
好像有點溫柔誒。
她都這麼摸魚了，他竟然只是讓她背完，而不是體罰。
甚至；連罵她幾句都沒有。
虧她已經連關在小黑屋裏抽鞭子都想到了。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傅柔狠狠地內疚了一下，然後調整了心緒專心致志的開始背起了心法。
然而沒過多久傅柔就推翻了自己剛才的結論。
這絕對是這個世界上最惡毒的懲罰！
她壓根沒想到這一本看似薄薄的心法，竟然有這麼多的內容！！
而且內容越來越晦澀，她根本不知道什麼意思！
就好像在看狗屁不通的關聯詞一樣。
傅柔絕望了。
她像是沒有骨頭一樣軟軟的攤在前面的桌案上，眉眼之間滿了絕望和無力。
算了……
不就是山楂嗎。
大不了不要了QAQ
正在處理文書的韶淮景察覺到了她這邊的狀況，見她一副生無可戀的癱軟樣子便知道是怎麼回事。
視線略過那本壓在她臉頰下的心法，從未覺得弟子難帶的韶淮景第一次感覺到了有那麼一點棘手的感覺。
不僅天賦差，體質不好，記憶力和領悟力也很愚慢。
別說懲罰，這還沒罰，她就已經比受了懲罰以後的陸時凌還要蔫了。
他視線微垂，思索片刻後起步坐到傅柔的桌案對面。
原本還在喪氣頹廢的傅柔忽然感覺眼前一暗，她抬眼看去便見韶淮景不知何時坐到了她的對面。
“掌門，心法太難背了。”
少女的聲音帶了些許委屈的味道，漂亮的小臉也猶如枯萎凋謝的花兒一般蔫蔫的，沒有絲毫活力。
“山楂我不要了，隨你處置吧。”
這話雖然說的很痛心，但是傅柔清楚的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
路人甲天賦的上限並不在修鍊上，而是在吃喝玩樂跑腿子上。
她只適合在女主身邊打打雜吃吃瓜，什麼修鍊不修鍊的根本就不適合她。
見她這番徹底失去鬥志的模樣，韶淮景抬手重新將紙袋拿回，放在案桌上。
他音色低淺，語句平淡道：“背會一行，便允許你吃一粒。”
傅柔：！
她抬眼看向韶淮景手裏的紙袋，有些不可置信的說道：“此話當真嗎！”
“真。”
她又行了。
傅柔重新被燃起了鬥志，不過是一行而已，又不是一頁，她還是能做到的。
不過她也有點小小的要求。
“那我要是不想吃的話，能留起來嗎？”
如果可以的話，她還是想讓容神仙嘗嘗來着。
少女的眉眼間帶了些許小心翼翼，韶淮景掃了她一眼，應道：“可。”
得到回應以後，傅柔的鬥志如同燃燒的火焰，節節躥升。
她開始用功埋頭苦背，終於在半個時辰以後成功背下了一段。
雖然有些磕磕絆絆，但好歹也是背下了。
她目光期盼的看向紙袋子，韶淮景也如她所願從中拿出了一粒山楂。
她正準備伸手接過，就見他將山楂送到了她的唇邊。
她微頓片刻，抬眼瞧他，見他眉眼微斂，神色淡淡，一副給寵物投遞食物的模樣。
就等她上前去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