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前塵】
這天的晚飯到底沒有吃成。
他載着她去會所的途中,接到了一個電話,隨即臉色大變,調轉方向盤,直接去了高速路口。
“怎麼了?”她很少見他這種模樣。
“我媽從樓梯上摔了下來。”他簡單解釋了句,立刻專註投入開車。
他車速很快,原本兩個多小時的車程只用了一個半小時。他們抵達w城已是晚上九點多,楚母已被家中保姆送入醫院。
樓梯並不高,但楚母到底年紀大了,摔的不輕,手臂骨折,還有輕微腦震蕩。
醫院病房裏,除了躺在病床上沉睡的楚母,左子傾還看到了另一個人。
這個人她曾在幾年前的巴黎秀展上見過,不過她有些奇怪他怎麼會在這裏,接到楚母出意外的電話后楚明涉已經第一時間趕來了,沒道理他竟比他們來的還早。
除非……除非楚母出意外的時候,他就已經在場。
楚明涉應該也猜到了這點,臉色變得有些陰沉。他上前和韋兆逢低語幾句,隨後示意左子傾在病房等他,自己則和韋兆逢走了出去。
明明是親生父子,卻寧可在人前扮演養父子也不透露真實關係,對這其中的曲折說她一點都不好奇那是騙人的。
病床上傳來細微□□,楚母醒了過來,她上前幫她升起靠背,又倒了杯水遞給她。
楚母喝了口水,慢慢看清眼前人,神情變得溫柔起來,“是你呀,好久不見了。”
左子傾笑笑,“好久不見,阿姨。”
楚母環視病房,沒見到楚明涉,又發現韋兆逢也不在,心下便明白過來。她低低嘆了口氣,“你工作應該很忙吧,都怪我不小心,害你大老遠過來。”
“沒事,我最近不怎麼忙。”
楚母望着她,似乎遲疑了下,才問道,“左小姐,你是……那個唱歌的大明星吧?”
見左子傾笑着點頭,楚母緩緩伸出沒受傷的手,將她拉到床沿坐下,“今天看到你來我很高興。阿涉這孩子……”
她再度嘆了口氣,“我知道他做錯了事,但我希望你別生氣,別怪他。”
楚母拉住她的手,像每一個為兒女操心的母親那樣,反反覆復的向她道歉。
“從你上次來家裏時,我就知道阿涉對你是真的上心。只是他的性子……自從他媽媽去世后,他就變得有些偏執。”
看見左子傾臉上的詫異,楚母笑了笑,帶了點悲傷和惆悵,“其實,我不是他的親生媽媽,我是從小就照顧他的保姆。那時他母親病逝,他獨自一人無依無靠,我就帶着他回了我老家。後來他改了姓,跟着我丈夫姓楚……”
憶起往昔,楚母眼底流露出疼痛,“是的,他的原名,叫韋明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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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城的夜空靜謐而柔和,沒有大都市徹夜不滅的霓虹燈光,也沒有水流般的各式車輛。
街上很安靜,連行人都很少,寂靜的聽得見行人路兩側樹上的蟬鳴。
楚明涉和韋兆逢的談話很短暫,卻也足夠讓楚母講述一些事情。楚明涉的生母叫徐寧,她懷上他時,韋兆逢還很年輕,在這行正是剛剛嶄露頭角的時候。
徐寧也是演員,生的非常美,楚明涉的模樣大半都遺傳自她。
徐寧深愛韋兆逢,為了他的事業,甘願做他背後的女人。他甚至都沒給她一個婚禮,她卻心甘情願替他生下兒子。
楚明涉一直都是孤單的,雖然自小就有華宅錦衣,有保姆司機,有母親陪伴,卻始終沒辦法像其他正常家庭的小孩那樣,與父親母親一同出現在人前。
那個時候不像現在,明星對大眾來說,似乎天生就該一輩子單身,成為所有人的大眾情人。一旦被爆出已結婚生子,這個藝人的事業也差不多到了盡頭。
所以,韋兆逢在演藝圈越是紅,徐寧和他就越是被藏得深。
楚母在楚明涉一歲的時候成為負責照顧他的保姆,在她的記憶里,韋兆逢從來沒有陪她們母子二人逛過一次街,去大眾場所吃過一次飯,更別提楚明涉從小到大那些大大小小的家長會活動日。
別人都以為他是私生子,他卻有口難辯。
“那孩子自小就比常人敏感,因為父親的事,朋友也幾乎沒有。儘管如此,十七歲之前,他到底還算有個家。
韋先生有兩個哥哥,都各自有家庭和小孩,那兩家人偶爾也會來走動,韋先生大哥的兒子很喜歡阿涉這個弟弟,每次來都會給他帶禮物。阿涉表面看起來淡淡的,但其實心裏很喜歡這個大哥,每次聽說他們要來都很開心。
你能想像嗎,因為無法坦誠家庭,沒有要好的朋友,對他來說最普通不過的親戚聚會,就已像是過年般盛大的喜事了。”
楚母告訴她,儘管楚明涉自小的生活有很多不如意,但韋兆逢到底還是愛着徐寧和自己兒子的,給不了時間,卻給了他們富足無憂的生活。
楚明涉十六歲那年被送去英國最好的私立學院讀書,而巨變就發生在他十七歲那年的暑假。
具體發生了什麼,怎麼發生的,楚母都不清楚。她只記得那陣子韋兆逢一回來就和徐寧吵,兩人越吵越凶,最後他甚至動了手。
那次,她躲在樓梯口,隱約間聽見韋兆逢提到了外面的男人,還讓徐寧滾。徐寧哭的很厲害,平素那麼溫柔的一個女人像瘋了一樣沖他聲嘶力竭的吼。
那夜韋兆逢離開后,就再也沒回來。
徐寧幾晚都沒有睡,幾天後的深夜,楚母發現穿着單薄睡衣的徐寧昏倒在剛下過雨的庭院裏,趕緊叫了司機將她送進醫院。
徐寧大病了一場,很長一段時間都住在醫院裏,那年暑假,楚明涉沒有回國。沒人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大宅里的工人都被辭退了,連同楚母在內。
她到底不忍心,見徐寧情況一天天壞下去,又沒人照顧,於是自己擔下責任,每天都會在新工作結束後去醫院送點湯水。
楚母再次見到楚明涉是在六個多月後的深冬,他瘦了整整一圈,立在徐寧的床邊,滿目瘡痍,陌生的就像是另外一個人。
而韋兆逢,始終都沒有出現,直至徐寧去世。
火化、下葬……都是楚明涉去辦的。
沒錢,他就賣了徐寧最後幾件值錢的東西,湊夠了墓葬費用。楚母不知道為什麼好好一個家會弄成這樣,為什麼會有人連自己兒子都不要,連妻子的死活都不理。
她辭了工,帶着楚明涉回了w城,他還在讀書,他需要有人照顧,她不忍心看着他輟學。他沒有拒絕,靜靜跟在了她身邊,並改口稱呼她為媽。
寄人籬下,彼時那些屬於富家少爺的疏淡和自尊,彷彿一夕之間都不在了,他總是對旁人禮貌的笑,哪怕是個陌生人,哪怕是面對後來一直以欺負他為樂的楚峰。
楚母和她丈夫原本就是半路夫妻,楚峰是她丈夫前妻的兒子。楚明涉聰明懂事,楚父是個實在人,比起自己不成器的兒子,反倒對楚明涉更好些。
也正因如此,在楚父病逝后,楚明涉和楚母的生活一度陷入了窘迫之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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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最後還是選擇了這行,因為這行來錢最快,我沒本事,照顧不好他反倒成了他的拖累。他很聰明,學什麼都快,聲樂老師說他在歌唱方面極具天賦,一定會大紅。
可不知道什麼原因,一開始那幾年,他做什麼都不順利。我以為他會回去找韋先生幫他,但他始終都沒有……三年前,我身體出了問題,醫生說要手術,可我們根本拿不出醫藥費。我以為那次他會撐不過去——幸好,他的事業終於出現了轉機。”
轉機?
左子傾從跑步機上下來,進浴室洗了個臉,對着鏡子裏素凈精緻的臉孔長長嘆息。
那天晚上,當楚母用欣慰的語氣說出這些話時,她根本不敢承認那個轉機其實就是自己。
左子傾終於明白,為什麼楚明涉明明有韋兆逢這個父親,當初卻在這圈子屢屢碰壁,最後甚至不惜違背原則敲開了她的門。
楚母大約並不知道,以韋兆逢在這行的地位和影響力,若他不想楚明涉出頭,他無論再怎麼努力也只有被打壓的份。所以那六年,他始終在底層掙扎。
既然山窮水盡他都沒想過去求自己的父親,後來又為什麼要回去?
心裏很沉,似乎被什麼東西壓着,有些透不過氣。
他說,那天他會主動找上她,是因為不想回去求那個人。可結果,他為了爬上這個世界的頂端,為了讓她重新正視他,他卻回去了。
他說她根本不明白這有多可笑。
是啊,她的確不明白。這個行業如此浮躁現實,來去的年輕女孩不計其數,任憑哪個都美麗多情。談情也罷,一夜溫存也好,以他的模樣和當時的名氣,就算他什麼都不做,主動倒貼的女孩也多的是。
何必非要執着於她?
“子傾姐!”小善的聲音從門外傳來,“叢非哥打來電話,你要接嗎?”
她大約知道叢非想找她談什麼,他這陣子在法國參加秀展,同時還有部戲在美國開拍,忙得腳不沾地,連回國的時間都沒有。但是他有自己的人脈,要了解她的近況並不難。
楚明涉最近在圈內毫無避忌的幫她,又頻頻出現在她工作的地方,媒體那邊雖然沒有動靜,但圈內都已經私下傳開,說楚明涉大概是瘋了,迷戀左子傾到沒理智的地步,不僅斥巨資給她開工作室,還完全不顧兩人之前的緋聞。
左子傾擦乾淨臉,開了門,“說我在忙,你替我回了。”
小善了解的點點頭,又提醒道,“攝影棚那邊打來電話說攝影師快到位了,問你什麼時候過去?”
小善問完,又忍不住道,“子傾姐,你真的要拍?”雖說左子傾向來是走性感風格路線的,但這麼多年來尺度都把握的不錯,還從來沒有過這種突破。
左子傾笑了笑,拍拍小善肩膀,“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