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此時已經到了傍晚,天色漸漸暗了下來。

江檸活動了一下脖子,出門眺望遠方,入目是一大片青色秧苗,生機勃勃。江爸江媽都還沒回來,大約是去地里了。

雙搶雖然結束,可地里還有一堆農作物等着收,棉花、紅豆綠豆黃豆長豇豆,等等。

除了收這些農作物,還有除草、施肥。

在江檸記憶中,地里的活好像永遠都干不完,江媽每天都能找到各種事情忙活,也能找到各種事情讓你忙活。

她去廚房淘了米,悶在鍋里,去院子裏摘菜。

看到葫蘆熟了,摘下一個長條形的葫蘆瓜。

她已經很多年沒有吃過葫蘆瓜了,實在是小時候吃的多了。

在她記憶中,好像她的夏天,每天都是一盆燜煮葫蘆瓜塊,吃到後來她見到葫蘆瓜就怕。

她將葫蘆瓜切成細條狀的絲,放入鹽,給它殺出水分,又去處理河蚌和田螺。

江爸前些天摸的河蚌螺螄已經養了幾天,泥沙幾本都吐乾淨,江檸洗刷了幾個河蚌和田螺,準備做個干鍋河蚌田螺、河蚌冬瓜煲,再涼拌個葫蘆瓜絲。

做干鍋的田螺最好使用大田螺,他們當地很多人分不清大田螺和福壽螺的區別,很少去吃大田螺,其實田螺與福壽螺很好區分,一個屁股圓圓扁扁,一個屁股又長又尖,後者就是田螺了。

江檸看了一下,江爸摸回來的全都是田螺,沒有一隻福壽螺。

她做的所有菜都非常大份,許是油水不足的緣故,江家所有人都是大胃王,包括江媽。

她從小就不太敢夾菜,好像女孩子在飯桌上多夾一筷子菜,就跟有罪孽似的,每次她吃了還不到兩筷子,桌上的菜就已經被搶完了,後來她做菜不知不覺就養成一個習慣,喜歡做超大份的。

她手藝好,做的菜吃不完,就往單位帶,邀請大家一起吃。

菜都做好后,江爸江媽還沒回來,江檸已經餓了,就自己先舀了一碗河蚌冬瓜煲吃了起來。

一直到天擦黑,江爸才又拎了一大筐小龍蝦回來,倒在院子裏的菱角盆中,江媽也扛着鋤頭,挑了滿滿兩籃子的長豇豆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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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燒了啥好吃的?”江爸剛進院子就聞到了香味,在井邊一邊清洗就一邊迫不及待的問江檸,也不等江檸回答,自己就跑到飯桌邊,看到堂屋的飯桌上的陶缽里,一大缽盆的干鍋河蚌田螺,點綴着青紅椒、小米辣、大蒜葉,看着就讓人胃口大開。

江爸江爸立刻就夾了個田螺吃上了,“田螺和河蚌還能這麼燒啊?”江檸燒的干鍋河蚌田螺實在

是太好吃了,江爸也不急着吃飯了,拿了兩個碗,從陶罐中,舀出兩碗自家釀的米酒來,喊江媽:"愛蓮,過來陪我喝兩杯口!"

江媽洗了手過來,哺里說著:“喝不死你!”人還是坐到飯桌前,端起碗,眯了口酒,然後問江

檸:“今天賺的錢呢?”

江檸吃着碗裏鮮美的河蚌冬瓜煲,"錢我要拿去交學費。"

“你掌出來,我幫你保管,你開學的時候我再掌給你。”江媽朝江檸伸手,嚇了江檸一跳,身體幾乎是條件反射的往後退,退的身下長條板凳與地面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江檸幾乎是用跳的離開了飯桌,離開江媽三尺遠,迅速的從飯桌旁跳着跑到了大門口,覺得安全了,江檸才停下,警惕的看着江媽。

江爸和江媽都愣了一下,江媽氣的臉色大變:“你跑什麼?我是豺狼會吃了你嗎?”

你是不是豺狼你不知道嗎?

江檸不想激怒她,雙搶結束,爺爺回了山上的小屋,這麼晚她跑出去,晚上都沒處去。江檸說:“我不需要你保管,我自己會保管。”

氣的江媽起身又想打她,"你個小東西,屁點大就敢自己掌錢了!"

江爸一把拉住江媽:“吃飯的時候能不能別打孩子?你看檸檸都被你嚇成什麼樣了!吃飯都吃不

安寧!"又喊江檸:“過來坐着吃。”

江檸不理他,繼續捧着碗在門口吃。

她用的是藍邊大海碗,之前已經吃過一晚河蚌冬瓜煲,現在這碗飯她也盛的瓷實。

江媽被江爸訓斥,回頭狠狠瞪了他一眼,又坐了回去,對江檸說:“你過來,等會兒你乖乖把錢都交出來,我也不要你的錢,你不是想拿去交學費嗎?到時候我去給你交。"

江檸不說話,也不過去。

“跟你說話你聽見沒有?”江媽聲音大了起來,“你一個小孩子,手裏拿什麼錢?別到時候丟了,你把錢給我,我給你收着。"

江檸抬眸看她:“我每年的壓歲錢你都幫我收着,說等我長大了給我,現在我長大了,你什麼時候給我?"

江媽臉色一黑,也懶得跟她廢話了,直接喝道:“你交不交?”回答她的,是江檸又朝門外走了幾步。

江媽嗤笑着指了她一下,“我看你能往哪裏跑?”說著轉過身吃飯去了。

江媽當然不着急,江檸就算不在家裏吃飯,等會兒洗澡睡覺總要回來的,到那時她再找她算賬。江檸看到她媽這樣就知道她在想什麼,吃完飯就一直游移在外面,也不回去,只凝望着渡口方向越發黑沉的夜色。

爺爺守林員的工作,工資並不是按月發,而是到年底時,由大隊部一次性發,發下來的錢基本就被江媽拿去還債了。

之前爺爺給她的一沓毛票,加起來也不到五十塊錢。

她賣了兩次小龍蝦,每次有二十多塊錢的收入,買了幾本雜誌和一些信封信紙郵票,去掉十多塊,還餘三十多塊,加起來共八十塊錢左右。

她前世讀高中時,是在校外租房的,六個人住房東家廚房旁的小房間,四個人擠一張一米五的床,六十塊錢一個學期,這已經是最低的了,人數再少點的房間,少說也要一百塊錢一個學期。

高中學費她至今還記得很清楚,三百六十塊一學期,還有三百多的學雜費和校服費。

也就是說,到開學前,她得至少有七百多塊錢,才能交出一個學期讀書的錢。

這也是江媽不想讓她上學的原因,這筆錢對一個農村家庭來說,屬實算不上少,況且她家還有三個讀高中的,光是一學期的學費就要兩千多,一年就是四千多,這都還沒算三個孩子的生活費。

之前江檸讀初中,尚在九年義務教育之內,學費沒這麼多,江檸不用住校,每天帶菜去學校吃,每天也就只需花兩毛錢擺渡費就行,可到了高中,再回家顯然是不可能了,必須住校。

江爸見江檸一直在外面待着,天黑了也不敢回家,就氣的對江媽發火:“你說你脾氣怎麼這麼爆?你看你把檸檸嚇的,家都不敢回了,再這樣下去你遲早要把她打

跑了,她要是哪天真走了,不回來了,就順了你的心了。

江媽聽的心一梗,可哺巴依然硬道:“她往哪裏跑?她敢跑我把她腿都打斷!”

“你就哺巴不慫。”江爸道:“她都十五了,在家裏還能待幾年?就這麼幾年你都容不下她?她也是你生的,你怎麼把她當仇人一樣?"

一番話說得江媽的怒氣都對着江爸去了,“什麼叫我把她當仇人?哪家小輩掙了錢不交給父母的?就她膽大包天,翅膀都沒硬,就敢自己藏錢了,難道不該打?”江媽覺得自己真是冤死了,“哪家姑娘有她日子過的好?我們從小就上山砍柴下河摸魚,哪個不是這樣過來的?就她是例外?”江媽哼笑了一聲總結道:“我看我們就是對她太好了,才讓她生了反骨!”

江爸不理解江媽對女兒的態度,也不能理解女兒的叛逆。

但他畢竟和江媽有着相同的成長環境和成長軌跡,到底還是贊同江媽的話,覺得是江媽不讓她讀書才讓她生了叛逆之心。

他嘆道:“她也是怕你不讓她讀書,她這麼想讀書,就讓她去念吧。

江媽氣道:“你上下嘴皮一碰就讓她念書,你光會說,錢從哪裏來?”

江爸嘆氣道:“我這些天再抓些小龍蝦去賣,晚上我再去捉點泥鰍黃鱔,實在不行,我去炭山挖煤礦。"

河對岸就是炭山,他們這十里八鄉的人,農閑時都是去炭山挖煤掙家用。江媽的父親以前就是在炭山當隊長。

挖煤是一件非常繁重且危險的工作,江爸自詡是個高中生,哪怕最困難的時候,都選擇去外地打工,而不是去炭山挖煤。

江媽一直沉着臉,拿了衣服去卧室,坐在床上,想到家裏的困難,想到女兒的不懂事,想到兩個兒子未來的大學費用,家裏屋子這麼小,還得建房子,兒子們結婚的費用、彩禮,各種費用的壓力壓得江媽不由坐在床上嗚嗚地哭了起來:“我怎麼這麼命苦。”

江爸聽見江媽的哭聲,心裏也很不好受。

他走出去,來到槐花樹下的石頭邊,勸江檸:“檸檸,你讓着點你媽,她也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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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王的九零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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