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陌上人如玉

2019年的清明節，我回家祭祖，給自己的父親上墳。

鄉下的田地里，漂浮着泥土和油菜花的芬芳，一大片一大片金燦燦的油菜花開得正盛。

我坐在媽媽電動車後面，看着沿路的莊家地，彷彿又回到了無憂無慮的童年。

我想起童年爸爸將小小的我一把抱起，用他細碎的胡茬蹭我肉肉的小臉，別人都笑他是“炫女狂”，因為他總是逢人便誇：

“我家寶貝女兒真的是聰明伶俐，今年又拿了三好學生的獎狀”

“我家女兒寫的文章又登報了”

“我家女兒參加作文大賽拿了一等獎。哈哈哈......”

他爽朗的笑聲彷彿還縈繞耳畔，他最愛唱的歌《在那桃花盛開的地方》，我已經很久沒有哼起了.......可是那串串餘音繞梁的男中音卻早就鐫刻進了我靈魂最深處。

來到大隊裏墓碑聚集中心，我先隨二伯，三伯他們去到太爺爺，太奶奶的墓地上祭拜，他們的墓地年代很久遠了，墓穴用磚頭砌蓋，用水泥封糊而成，四個角上還做着“飛檐”。

因為我和媽媽隨我外婆都信仰天主教，我們的教會是不允許對外教的人行跪拜禮的，所以我們每次給爸爸身輩上的過世長輩祭掃，都只行“鞠躬禮”。

爺爺、奶奶和我爸爸的骨灰一樣，都按近幾年村裡對骨灰的統一管理方式，另外放在新建造完沒幾年的安息堂格子裏。

祭拜完爺爺，奶奶，最後祭拜的是我最親愛的爸爸。

原本年輕時候跟爺爺奶奶一同信仰外教的爸爸，臨終前強烈要求媽媽幫他辦理轉教儀式，轉到天主教。

因為他想將來在天堂，跟媽媽一起團聚在聖主的身邊。

每每提及這事，媽媽總是會紅了眼眶。

外教祭拜的時候，需要燒紙錢祭奠亡靈，但是天主教的祭奠方式和外教截然不同，我們不需要燒紙錢元寶，我們只需要在靈台上點上3-5根白色蠟燭，再給逝者朗誦祭奠用的專用經文，以此祈禱上主垂憐降福於已在天堂的故人。

小時候每每參加祭奠，看到外祖母念那些晦澀難懂的文言文聖經，我總是疑惑不解得望着她虔誠的臉，完全不懂她在吟唱什麼。

偶爾被強行灌輸着學一兩句祈禱用的經文，倒也學得朗朗上口，但對於自己念叨的經文究竟是何意，還是一知半解，只是依樣畫葫蘆般得跟着念叨，也依稀知道那是一種向神靈祈禱保佑自己和家人平安的經文。

直到近幾年，新版的現代文翻譯的聖經問世，我才跟隨媽媽對聖經有了些許真正的了解。至少它每個篇章寫的故事、宣講的道理，我一看便懂了。

每次陪同媽媽去教堂做禮拜，新一代的神父再也不宣講老一代的文言文聖經，而是帶領大家一起研讀現代文的聖經。

新版的聖經，通俗易懂，裏面的字字句句都在宣揚善良和仁義。每個篇章都離不開真善美的主題。我很喜歡跟媽媽一起誦讀它們，因為每次朗誦，我都覺得自己的心靈像得到一次洗禮一樣變得清澈明朗。

幾乎每年清明，我和媽媽都會給爸爸誦讀聖經的“祭奠篇”。

當蠟燭被點亮，當我把蘆葦浸潤過的“聖水”，在爸爸的遺像面前劃過一個“十”字的形狀，我忽然聽到我的手機“叮咚”響了一聲，我聽出來是微信有人申請添加的聲音，但是我不知道是誰在加我。

媽媽開始給爸爸念經，二伯，三伯，小伯，大姑，二姑，小姑，二嬸，三嬸......一大家子的人都站在我和媽媽身後，依次站好，紛紛給爸爸行鞠躬禮。

我偷偷拿起手機瞄了一眼，看到加我的不是別人，正是徵婚網上那個讓我看到照片就一見傾心的男生。

他的頭像特別帥氣，高高的他站在一座中國的古建筑前面，穿着休閑外套，內里搭配襯衫領帶的穿搭方式甚是時髦好看。

他站在略高一點的水泥石階上，他身旁有一大片空地，地面上都是積水，感覺像下過一場大雨，剛剛雨過天晴的樣子。

綠色的水波蕩漾，印着墨綠色的古建築，也印着他那帥氣不羈的臉。正應了那句“謙謙君子，溫潤如玉”，見了這張照片，我特別想在後面再加一句：笑意盈盈，宛在水中央。

我心頭不由一陣喜悅，我默默對着爸爸的遺像用手指畫了一個十字，我在心裏對天上的爸爸說：“爸爸，女兒離婚後，一個人獨處了很久。我一個人撐過了無數個難熬的日日夜夜，不論開心還是失落，不論病痛還是健康，每一次當我以為我的真命天子就要出現的時候，命運總是反手一記耳光殘忍得將我呼醒。

千帆過盡，皆不是。這一次就在你的靈堂前面，這個小夥子因緣際會得也算是陪着我，在你老人家面前提前報了個道，出了個場，雖然只在網絡的那端，我並不清楚未來的我會跟他有着怎樣的故事。

親愛的爸爸，女兒真的很不好意思，一向理性冷靜的自己，第一次光看到照片，就已經喜歡上了這個男生。我相信在這樣特殊的場合，特殊的時刻，他突然出現在我的世界，是否也是神的指引，還是根本就是你暗中託付上天給我牽的線，做的媒？”

回到家后，我迫不及待得翻開手機，接受了他的添加，他的昵稱叫“Acecool”，中文翻譯是超酷的意思。

就這樣，在網絡電波的世界裏，我和我的男神開啟了第一次聊天：

“菲菲，很好聽的名字。菲菲是從事什麼工作的？”

“我是一個苦逼的廣告設計屍”我小小幽默自嘲了一下

“嗯，那是一個需要很多創意的工作。”

“我覺得你很帥氣，長得很像我喜歡的一個韓國明星‘玄彬’”

“我覺得你也很不錯啊，很有女人味”這是他第一次在網絡世界裏讚美我，我很開心，至少我們在見到對方照片的那一刻，對彼此都有好感。

“很多人都說我長得像哪個哪個明星，但我還有一個顯著的特點？”

“是什麼呀？”我好奇得問。

“很明顯呀，我比玄彬個子還高”他在說這話的時候，顯然對自己的外在是非常自信的，還帶着一點小得意。

但我不反感他的自信，因為確實玄彬才剛過1.80，而他1.89，有驕傲的資本。他是迄今為止我認識的男孩中，個子最高，顏值也最高的一個。

網絡世界裏的第一次聊天非常愉快，因為彼此對對方來說都是陌生而又新鮮的存在。不過說實話，跟帥哥聊天，其實內心多少會有一點忐忑不安。

因為往往你越喜歡一個人，就越會很在意對方的反應，不自覺中就會變得謹小慎微起來。尤其是像我這樣平時個性比較內斂的女生。

但是即使內心雀躍緊張，在文字信息的世界，我還是裝作很淡定的樣子，不想讓他一眼就看穿我的內心世界。

過完清明，我坐大巴車回到了常州，三個小時的車程，聽會歌，看會塔羅占卜視頻，再睡會覺時間很快就過去了。

也不知道從何時起，閑暇時光我迷上了塔羅占卜，可能是因為心靈上缺少某種寄託，塔羅占卜師對人類情感世界細緻入微的心理分析和心理勸慰，以及對未知五維世界和高我靈魂的探索，讓我看到了潛意識裏更豐富的自己以及未來更多美好的可能。

每次假期結束，要準備買車票返程時，心情會變得十分低落，因為想到自己又要孤身一人背井離鄉前往外地工作。

但是這次我的心情很不一樣，我覺得我的世界裏從此多了一個“他”。

我叫他小魚，因為他叫餘慶元，余和“魚”同音。

雖然他的名字不是雙音疊字，但是其中有一個“元”字，於是我又另外幫他取了一個可愛的昵稱：“元元”。

我說：我叫你元元吧，聽起來比較親切。

他發了一個微笑的表情：你喜歡就好。

每天睜開眼睛打開手機，看到小魚的頭像，心情就會變得很明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