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慶祝
儘管有阻攔,但李裹兒還是離開了。
磨坊的落成禮,很簡陋,但卻很盛大。
簡陋的是場地,因為才發生過災害的緣故,李裹兒讓底下人不要大張旗鼓,所以只有簡陋的木桌和土台。
但盛大卻是因為——人多。
除了她和剛病癒的一行隨從,管衙里終於閑下來的縣令一行人外,附近幾個村的村民都來了。
彷彿是為了抵消掉水患所帶來的不幸,或者純屬是為了湊熱鬧,當開閘之前,祭祀水神河伯時,起初只有李裹兒借來的儀仗隊在跳,後來就有不少村民紛紛跟着跳起了儺舞,再等到火把點燃之後,就變成了所有人載歌載舞的海洋。
酒食在祭祀之後,就分給了來觀禮的人,酒食不夠了,便是熱水就乾糧。反正磨坊附近米面都有,最初舂出來的米麥,除了被李裹兒留了一捧,打算獻給武則天,其它的都讓村中的婦人就地煮了分食。
看着人們面帶驚喜的喝着熬好的熱粥,李裹兒心滿意足的收回視線,卻發現身邊的王勃竟然在默默流淚。
“老師?”
李裹兒很不理解的叫了一聲。
王勃胡亂的拿衣袖擦了擦臉,有些不好意思,卻又說不出高興,“我寫了那麼多首詩,卻是第一次讓詩里的畫面落實了。”
李裹兒沒有說話,她看着老師興奮的面孔,想到了幾十年後那群意氣風發的少年們。
大唐的詩人們,有幾個沒做過“白衣卿相”的美夢,沒發出“致君饒舜上,再使風俗淳”的宏願?
到底是詩人不行?還是皇帝不行?
可憐夜半虛前席,不問蒼生問鬼神。
李裹兒抿了抿嘴巴,努力讓自己笑起來,“老師,這只是個開始。”
“以後還會有更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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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比我成親那天還熱鬧。”李珠玉拽着韋鐬從跳舞的人群中擠出來,然後蹲到李裹兒身邊,直接就拿了她手中端着的稀粥,慢慢的喝着。
“我們成親那天比這個熱鬧的。”韋鐬不服氣。
“哦,是嘛?可我坐在轎子裏,什麼都沒有看到。”
“新娘就是這樣。下回妹妹們結婚,我帶你去攔障。”
雖然唐朝女子也可以穿裙子外出,但畢竟沒有穿袍方便,所以李珠玉這回就穿着一身男裝站在韋鐬身邊,不仔細看還以為是對俊俏的兄弟。
李裹兒對他們倆恩恩愛愛說小話的樣子沒眼看,只能從華英英手中順勢端了一碗粥,細細的品嘗。
“有點糙,”李珠玉十分嫌棄。
她還是第一次吃到這麼難吃的東西。
“因為是庶民吃的米,品質原本就不及御用的。”李裹兒慢慢的喝着有些刮嗓子的粥,“碾磨的時候又特意放粗了些,就是為了多產糧。”
“對他們來說,能吃飽就很幸福了。”韋鐬在旁邊小聲感慨的說道。
他們遠處的百姓,正為了蹭到免費的熱水喝粥而快樂。
“這裏面也有我的一份錢。”李珠玉想到這些,立刻快樂了起來,將自己吃不下的碗塞給韋鐬,然後興緻勃勃的問李裹兒,“接下來你打算做什麼?我們再修一座磨坊?”
她覺得這事還怪好玩的。
“不可。一座河流能承載的磨坊數量有限,如果毫無節制的濫建,就會影響到兩岸百姓灌溉。”李裹兒搖了搖頭,然後說道,“我打算和老師一起走訪房縣境內的河流,觀察兩岸百姓的生活情況,記錄一下磨坊出現后,對百姓生活的影響,順便練練自己的詩文。”
上次送信的時候,因為王勃也重傷中,所以並沒有給他過目。但等王勃康健后,看了李學士興緻勃勃呈上來的“賦”,沉默了良久。
沉默到李學士都害怕了。
王勃最終還是沒說什麼,只是建議李學士可以換個方向攻克,“我觀你上次在河堤上幫百姓斷案時,判詞就寫的不錯……要不然你朝這邊發展發展?”
李學士的表情一下子變得很可怕。
寫判詞是大唐官員必備技能。
朝廷選官,六品以下,考試時觀其書、判;已試而銓,察其身、言,所以“書、判”是筆試,身言是面試。“四事”之中,主要考察就是判詞的寫作;而判詞之中,又以“獄事”為最,故最初的試判都是“疑獄”。
雖然考察判時,也注重“文理優長”,但那跟詩賦的文采是無法比擬的。
要是他喜歡寫判詞,他就不會讓家裏找關係,從縣尉改成校書郎了。
李學士得了王勃的“表揚”,自閉到現在。
王勃卻是不太在乎同僚的心理健康,他只是跟李裹兒說,“你得好好學學詩文了。”
“我不是那塊兒料。”李裹兒有些心虛。
她知道一些後世的名篇,但因為知道,所以才不敢提前寫出來。
你以為你偷一首李白的詩,你就能成李白嗎?
才華這種東西,沒有就沒有,好好夾起尾巴做人才不會貽笑大方。
“不是讓你寫,郡主這等身份,自是有詞臣效勞。”王勃語重心長的說,“所以你只要學會如何甄別、鑒賞就行了。”
“總不能宴請賓客時,發錯獎勵吧。”
王勃最後一句話,實在扎了李裹兒的心。
上輩子她就是辦文會,遇到了一個老頭獻詩。
她嘲笑人家太丑,不僅讓人把老頭子趕了出去,還嘲笑他寫的差,將自己的幸臣點為第一。
後來,她辦文會就沒有人來了。
過了很久很久,她才知道,那個老頭子叫杜審言。
他有一個孫子,叫杜甫。
哪怕做了鬼,只要聽到有人誇杜甫詩寫的好,她都會下意識的左右張望,看是不是有人在嘲笑自己。
“好,我學!”李裹兒重重的點頭,覺得不管花多少力氣,都要把老師的水準學個五成。
不會寫,總會看吧!
這一次,我一定要洗刷恥辱,痛改前非,把李范那個小色鬼比下去,做我們這一代最有文化的人。
聽完李裹兒說完計劃,李珠玉有些鬱悶,“那多無聊啊。”
她還有好多嫁妝沒花完呢。
“你要是想花錢,也容易,”李裹兒指着磨坊旁的空地說道,“我們當初建的水磨多,舂米磨面榨油也用不着那麼多組,你不如在旁邊鑿個池子,讓人研究造紙。”
“紙有什麼好造的。”李珠玉還是覺得無聊,“想要的話,讓人買些不就是。”
“那些紙都千篇一律,用着也太配不上我們身份了。”李裹兒笑嘻嘻的攛掇道,“反正你有錢,不如試着做一些灑金灑銀,飄花帶香的紙張來,不僅姐妹用着暢快,送到長安,為祖母祝壽也體面啊。”
她這是想到後世的薛濤箋了。
蜀中紙商可沒為此少賺。
“還能這樣!”一聽到這話,李珠玉瞬間來了精神。
她向來喜歡撒幣的事情,如今聽着李裹兒描繪着那些“富麗堂皇”的紙張,頓時來了精神,當下應承下來,“等明天你姐夫去了衙里,我就派人來量地。”
韋鐬在旁邊,露出一個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