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新的同伴們

第七十四章 新的同伴們

短暫的在宮裏小住幾天,李裹兒就又回到了堤上。

沒辦法,淫雨霏霏,律室隔得斷風聲雨聲,卻隔不斷她的牽挂。

她覺得,不是堤上的活計需要她,而是她需要這麼一件事來填充自己空蕩蕩的內心。

這是她有生以來做的第一件“正事”,她焦急而又忐忑的在等待這件事的最終結果。

**

“今年這雨下的可真久。”同鄉在身邊嘀咕。

“嗯。”錢二狗默不作聲,只專心的在刨土。

“我先前還可惜,覺得我們來修渠是耽誤了種地,如今看起來,今年這雨水,就算不來做工,專心捯飭那幾畝地,收入說不定還比不上來做工呢。”同鄉一邊心不在焉的挖着土,一邊嘀嘀咕咕。

都是農人,有幾個不在乎天時的。

如今隨着連日降雨,大家士氣普遍都有些低落。

“郡主是好人。”錢二狗說了一句,不願意跟這人閑聊,轉了個向,繼續吭哧吭哧的去挖土。

他不認識郡主,聽說這工程是某位郡主想修,所以才有的。

他很感念那位大人物,在青黃不接的時候,能弄出這個事,給他發錢發糧,讓他的孩子不至於餓死。

所以他幹活也很賣力氣。

不過隊伍中並非都是他這樣的人。

有些人是自願被雇,有的是被官府強行徵召的,雖然郡主給的錢糧都很大方,可活計也不少,從背不完的石頭到挖不完的土方,來幹活的很多人覺得比在家辛苦,但又不敢跑,於是只能磨洋工。

但誰知道郡主又改革了考核方法,大家都捲起來的情況下,連偷懶都不能得,只能悶頭幹活,於是牢騷聲就多了起來。

然而等到五月,隨着雨水越來越多,施工的方向已經從築堤改為了疏浚河流溝渠,有些人看地里的收成無望,於是又慶幸起來,覺得有這一份錢糧,倒是好過種地顆粒無收了。

但錢二狗卻一直都覺得,人家既然給自己一口飯,救活了自己全家,就要感恩。

他這種賤民,全家都湊不出幾枚銅板來,要感激人,就沒別的話好說,好好乾活便是。

**

“糧食準備的如何?”李裹兒問。

小小的帳篷里,陸續站了十多個分管不同部門的人,分別回答她的問題。

“糧食已經準備妥當,運往高處,決計是不會被水淹的。”回話的人是房縣一富商之子,也是李裹兒的班底中,唯一一個毛遂自薦進來的人。

士農工商,這個年代的商人地位很是低賤,不能科舉,他家卻能花錢送他去讀書,可見是有一定野望和眼界的。

他的學問,根據王勃的判斷,也就是與華書生不相上下,參加科舉十年都考不中明經的那種人。然而此人性格卻十分豁達,並不自卑,也不自傲,出手又大方,日常請同窗們吃吃喝,家中有事也急公好義,因此名聲不錯。

他知道有京中貴人想要修渠,主動找到華書生,請他為其引薦。華書生是個膽小的,但卻又重義氣,猶豫了三晚上,最後還是在李裹兒面前說了一句。

這種削尖腦袋往上鑽的人,是李裹兒上輩子最熟悉的類型。她並不在乎這些人靠近自己的出發點是什麼,好用就行。此人又識字,又會算賬,做事勤快,人脈還廣,因此哪怕開始有些看不起其為人的李學士,在數日長處之後,都願意親熱的喊他一聲“王兄”。

“帳篷已經準備充足,土料、石料、砂料也準備妥當,如今我已經抽出人手,儘可能在囤積這些。”回答的是一個農夫,他是李裹兒學堂里最出色的學員之一。

說也奇怪,原本只是個佃農,靠給人打零工為生,並不識字,但來工地上幹活之後,卻是最快學會裴小郎君課程的人之一。後面當伙長又極其出色,不識字的情況下,記住了所有人的名字和特長,並天才的運用分組方式,讓自己整火人的成績翻倍。後來又稱為最快學會識字的人,管理的人從五個變成五十個,如今已經管着整一條河段300餘名力工,被李裹兒暗搓搓的內定為將來的磨坊管事。

“人手我們是最不缺的,都是青壯,到時候哪兒需要人就填上去。如今這些日子做工,倒也訓練出了一些紀律,不比軍中的新兵差了。”說話的人是蘇詵,他是武則天從京中派來教導李裹兒的書法先生,擅長八分書。

李裹兒對他不大熟悉,但對他家的家人卻極其熟悉。

沒辦法,他的姑姑,就是李承乾的太子妃蘇雁。

李承乾雖然作死,但蘇雁在他死後並沒有被追究。李世民和李治活着的時候,對這個不幸的女人都很尊重,她和她的兒子李厥,也仍然算在大唐宗室的一員。後來武則天將她的兒子流放到了嶺南,但老婦人卻仍然在長安榮養。

李裹兒是沒有見過蘇雁的,但是她卻對蘇詵的父親蘇瑰印象深刻。

沒辦法,那老頭子首先就是反對自己提議的,在父親祭天時,由母親亞獻,自己終獻提議的人。

雖然他沒有得逞,但自己卻記恨上了他。

後來在父親死後,姑姑太平大長公主與昭儀上官婉兒擬招,說父親留下遺言,讓母親臨朝稱制,卻又命令叔父相王李旦擔任太尉之職輔政。當時的宰相宗楚客是自己這邊的人,想要把叔父踢出局,便以“叔嫂不通問”為由拒絕叔父擔任太尉。而蘇瑰卻堅持“遺照乃先帝旨意,豈可更改”,明顯是站在叔父那邊。

當然,雖然那次自己等人將叔父踢出局了,但是接下來的唐隆政變,自己這邊輸的一敗塗地。

李裹兒不知道蘇瑰對這個結局滿意不,她只是看到,這老頭在那年十一月就死了。

那麼剛硬的一個老頭,怎麼就一口氣沒上來的走了呢?

以至於很多年後,李裹兒都在想,蘇瑰到底是忠還是奸?他到底是忠於父親,還是忠於叔父?他最後配享的是叔父的廟廷,若人死後有靈,他是更願意去叔父那裏,還是回到父親身邊?

至於蘇詵的大哥蘇頲,更是光照一時的人物。

玄宗朝,眾所周知的名相是姚崇宋璟,但其實不那麼著名但仍然十分厲害的宰相中,蘇頲絕對是首屈一指的人物。

少年天才,二十齣頭就考中進士,有過目不忘之能。且才華橫溢,謙和低調,為官時從不與人爭鋒,反倒是常幫人查漏補缺,很得同僚敬重。為人又剛正不阿,不管是得志時,還是失勢時,都不畏強權,愛民如子。文能安民,死後洛陽百姓懷念他,湊錢為其在龍門刻了觀音像;武能止寇,一封書信便讓巂州蠻酋苴院放棄勾結吐蕃入侵大唐的打算。還擅長經濟,在開元整治惡錢時出力不小。

這麼完美的人,是每個皇帝都想要的那種大臣。

所以李裹兒看到蘇詵時,第一反應就是,為什麼來不得不是蘇頲!

好可惜。

因為跟蘇頲比起來,蘇詵就像是買東西的贈品,壓根兒不像是一個爹生的。

論才華,蘇詵詩詞歌賦都一般,琴棋書畫也就只有書法拿得出手,可蘇珽卻與燕國公張說齊名,並稱“燕許大手筆”,是“思如泉湧”這個典故的來源。

論能力,蘇珽在整個大唐的宰相中排名都很可以,稱得上是賢相。而蘇詵,哦,他是走後門,靠“舉薦”入仕途的。

論人品……嗯。蘇詵人品還成,他雖然以紈絝出名,但家教甚嚴,好像也沒做過什麼欺男霸女的事情。

所以,李裹兒雖然不滿意,但也是勉勉強強的收下了他。

但被嫌棄的蘇詵自己倒是毫無察覺,他是家中幼子,沒有繼承家業的壓力,不需要光耀門楣,從小精於吃喝玩樂。走關係入職后,也只是掛個職,隨大流的出來公幹,所以一發現這裏還有專業的馬球隊,頓時快活的加入,在李裹兒發現時,已經混成了馬球隊的一員。

因此工程最初,他就和馬球隊的人一起跑跑腿,傳送個命令什麼的。

但也許是蘇相的血脈力量發揮了作用吧,他做着做着,就比旁人做的好了些,以至於後來不知不覺的成了頭領,直接對李裹兒彙報。

但是李裹兒很不喜歡這人弔兒郎當的樣子。例如現在,他彙報着彙報着,就伸手薅了一把李裹兒的頭髮,笑嘻嘻的對她說,“小郡主放心,萬一發大水了,我第一個就拎起你往外跑。”

“嚴肅點,動手動腳像什麼樣子。”李裹兒一把打掉了蘇詵的手,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渴望紮起頭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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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在大唐,奶奶是則天女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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