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8章 不能再戰

第698章 不能再戰

遍山金黃,山風過去盪起一片片漣漪,嘩嘩作響。

距離晌午還早,出了北門的蘇辰帶着典、許,以及一干繡衣司侍衛輕裝簡行。

經過荀彧規劃的卸貨區,那邊有不少從生奴雪原和飛雲港北面的雪林回來的商隊。

不久,這些卸了貨物的商隊們,陸續與買貨的商家結了現錢,寄存了牲口,帶着商隊的夥計走進燕京,自然要在這花花世界花銷一番。

熙熙攘攘的各條街道,到處都是南來北往的人,帶着皮帽,裹着皮襖散發餿味的蒙古人、帶着胡姬到處尋找表演的西州胡商、也有喝醉醺醺的生奴人光着上身在腳邊睡着,隨後被巡街的幾個捕快合力拖走,引來一片鬨笑。

街邊的商販揭開了蒸籠,拿着蒲扇將香味扇到街上;檐下開門做買賣的商鋪、招呼過往行人的酒肆夥計的吆喝聲充斥着這片市井。

街上酒肆、食肆的旗幡林立,裏面喧嘩此起彼伏,時常能聽到南方的口音。

北方都城,如今看到南方的文人、遊俠、豪紳已屬常見。

大夏定國以來,各國改州,各州改郡,朝堂政令之下,已經連成了整體,各地清剿匪患也有餘力。

道路通暢后,不僅商販多了起來,相隔千里之外的南方,有錢人家也會乘坐海船、或馬車遊覽大夏千山萬水。

北方國都燕京自然是必來的地方。

或來碰運氣,或在這裏置辦一套宅子,到了入秋之後,從吳州搭海船北上,經中原,抵達北方飛雲港,最後向西乘馬車三日到達燕京,那時候差不多已到十二月中旬,正是賞北方之雪的最佳時節。

隨着西征軍的回來,知道西面還有廣袤的土地,那邊還有大夏天子扶持的傀儡朝廷在治理地方,民間流傳里說是將來可能要派官員過去治理,甚至還會徵集需要土地的百姓遷移到那邊。

部分寒門子弟讀書有成,但大夏這邊許多地方都已飽和,下放到衙門鍛煉都不一定有升遷的機會。

不如到西方去碰碰運氣。

如此一來,秋末冬初的季節,來北方之都謀取前程的各家子弟多如牛毛,許多客棧都被包下來,身上沒多少錢的,則租借民家,因此還傳出不少讀書人與閨中少女結緣的佳話。

事實上,這樣跑來並沒有多大的作用,畢竟選士是蘇辰親手定下的五科科舉。

“又一撥南方過來的。”

蘇辰騎着戰馬,馬蹄踩着地上的灰塵,目光的右側方,幾個南方口音和中原口音的文人雅客正在將作坊外面閑逛。

不過想要進去,被外面巡邏的坊兵攔下來,正在那爭執呢。

吳子勛最近睡眠不好,從西方長途跋涉回來,以為能睡好,結果怎麼也睡不沉,迷迷糊糊到四更天就醒了。

聽到天子的感慨,他臉上多少有些疲態,望着那邊爭吵的一群人,笑着說道:“回來的時候,聽李統領說起過這事,今年到燕京的人很多,到處找關係,想要混一官半職。”

“這些人該是聽到西方還有大片打下來的土地,往後想要到那裏去,最近的還有西州各郡國也可以為官。”

蘇辰笑着將其中原因揭開,不過他倒也不為這些人煩勞,“以後這些都是太子去操心的,十三四歲了,也該有些手段。”

“說起來,陛下為何要將那北宮舒交給太子……不如直接丟到刑台上一刀砍了。”典韋走在一側,忽然開口。

“你居然看不出來?”

蘇辰摸着晃動的馬鬃,他笑了笑:“朕的這個太子啊,性子溫和,有些謙厚了,雖然將來要當治國明君,但明君那是對治下守法的百姓,懂進退的文武,當明君也要會殺人,手上沾了血,人就不一樣了。”

“陛下會不會有些急了。”吳子勛想說太子才這麼小,但想到父親在寄來的書信里提到過,不要讓他多摻和皇室的事,就沒繼續說下去。

馬背上的蘇辰沒有回答他,在外人看來,自己正年輕力壯,手下功臣多如天山繁星,大夏更是蒸蒸日上,一天一個樣,怎麼會那麼急着培養太子。

但只有蘇辰,和身後的那幫祖宗知道,打下西方之後,更是殺掉針對自己的天命之人。

惹怒這方的天道,自己恐怕是扛不住的。

果然,這幾天的表現來看,天道已經在行動了,雖然被秦瓊和尉遲恭擋下一次,但如果天道執行其他的清除程序呢?

長生就是他唯一的籌碼。

蘇辰就是不服輸的性子,只要有一個籌碼,他都要扛一扛,祖宗們是靈魂扛不了,那就他來!

“陛下,那邊有個人……”

騎褐色戰馬,穿着皮甲外罩青衫,提虎頭刀的許褚從後面上前,此時隊伍已經快過了爭吵的人堆。

那邊坊兵和南方几個文人爭執的位置,一個站在坊兵身後的人也跟着在叫囂,拄着一支拐杖,彈跳着朝行進而來的隊伍挪動。

就在許褚提醒,蘇辰偏頭望過去的剎那,那人忽然抬起手,手中一枚飛刀唰的擲出。

天光之中,飛戟呯的一聲,將那飛刀砸開。

然而,那邊拄拐的身影,緊跟沖了上來,手中的拐杖直接戳向黑色戰馬上方的大夏天子。

噹!

還未靠近,這人連同拐杖一起就被肉眼可見的武神罡氣擋在了半空,隨即墜在地上。

那邊爭吵的人群也不吵了,除了坊兵留下,南方來的文人雅客轉身就灰溜溜的跑了,生怕這把火燒到自己身上。

隊伍里,吳子勛在馬背上大喊大叫,揮手:“把他拿下——”

湧上來的繡衣司侍衛手中一片片刀光出鞘。

蘇辰此時才看清,那刺客穿着普通,身下只有一條腿,絲毫不懼圍上來的侍衛,他坐在地上將拐杖揮的極有章法。

不過,還是被繡衣司的侍衛前後夾擊,打掉拐杖生擒,拖到了天子面前。

“你是何人,竟敢大膽行刺!”吳子勛上前喝罵,卻被蘇辰抬手打斷,就在前者疑惑的表情里,蘇辰跳下馬背,走到一眾侍衛前面揮了揮手,讓他們散開。

最後,才看向那士兵,對方臉上還有兩次箭矢的擦傷,不過已經是舊傷了。

“這位壯士……你是退下來的老兵,哪支兵馬的?”

被蘇辰說中,那刺客抬起臉,坦然的笑起來,語氣甚至還頗為得意。

“陛下……我是唐軍的士兵,這條腿是跟着您征伐倭寇沒的。”

那老兵目光桀驁,左右看了看兩側的侍衛,似乎並不將這些人放在眼裏。

蘇辰微微蹙眉:“既然是朕的老兵,為何要行刺朕?可是讓你後半身無錢可用,無糧可食?”

“哼,有屋住,有錢花,在坊間每日訓訓這些坊兵,日子過的愜意!”

“那就是孑然一身,無兒無女,心裏不平?”

“我有妻有子,不曾孤獨。”

不只蘇辰,連典韋和許褚都愣住了,這老兵除了少半截腿,可謂什麼都不缺,怎麼還會行刺。

“陛下!”地上的老兵被丟還了拐杖,他撐着緩緩站起來,看着對面的蘇辰,“我刺陛下,不為自己,乃為將來還未戰死的士卒。”

說到這裏。

老兵忽然丟掉拐杖,單腿屈膝,與另外那條半截腿並跪地上,哭了出來。

“陛下……不要再打仗了。”

原本還想發火的蘇辰,抬起的手緩緩放下,被這老兵這句話弄的眉頭更皺。

“打仗非兒戲,朕豈會亂開戰!”

“陛下,我是粗人,托陛下的福,在軍中才識得幾個大字。”老兵哭聲收不住,一邊哭,一邊擦着眼淚鼻涕。

“……可是陛下……不能再打了,好多兄弟都沒了啊……我的親弟弟就死在我懷裏……”

他說到這裏,哭聲更加悲傷。

四周繡衣司侍衛握緊了刀柄,生怕對方情緒過激再做什麼事出來,最後把命丟了。

所有人視線之中,蘇辰沉默了片刻,“你的意思,朕征討那些蠻夷,統一國家都錯了?”

那人搖了搖頭。

“陛下沒有錯,尚在定安時陛下不坐以待斃,才成為燕國夏王,又以雷霆掃穴之勢統六國讓百姓不再飽受戰亂之苦,不受地域所限……掃蕩草原,擊東海之倭,也都高瞻遠矚……可是……”

老兵抬起臉:“陛下!您可去過豐碑林?!”

“前幾日才去過。”

“那陛下在裏面走過嗎?可親眼看到一塊塊石碑不斷立起來,這些年……立了好多功勛石碑……上面刻的都是我大夏兒郎啊……”

老兵跪行在地上,朝蘇辰爬過去,被侍衛抓住肩頭按住,他便在地上磕頭:“陛下,不能再打仗了……求求你……”

“誰指使你今日用這樣的方法來死諫!”

“陛下,卑職不受他人指使……”

不等對方說完,蘇辰的聲音蓋過他。

“你一介兵卒哪能想那麼多,多半家小被人拿捏,只得聽從幕後之人,不過念你為了家人,也算有情有義,朕不願為難,把此人丟出去!”

“陛下……我沒有,就是我一個人來殺你的”老兵吼了出來。

吳子勛上前就是一巴掌拍在老兵頭上,將他按住,恨鐵不成的吼他。

“誰不知道是你……你怎麼那麼倔呢,陛下在救你,在救你啊!”

聲音響徹響在耳旁,那老兵這才反應過來,頓時一陣沉默,他望着面前的大夏天子,他是看着蘇辰從王爵一步步稱帝的。

“陛下……我……我……”這名老兵寬厚的肩膀微微抖動,聲音哽咽低泣。

蘇辰拂開周圍的刀劍,伸手按在他肩膀,“朕知道你是為那些戰死將士感到心痛,也為將來從伍的將士擔心……”

“朕的心也是肉長的……”

深吸了一口氣,蘇辰才繼續說道:“該打的仗,都已經打完了,不會再有大仗了,朕向你保證。”

低泣的聲音漸漸沒有了,那老兵抿着嘴重重點點頭,聲音嘶啞:“陛下,您可以殺我的頭了。”

“哈哈,為何要殺你,像你這樣士兵,朕還想多多益善!”

在侍衛目光里,一場刺殺就這麼在蘇辰的笑聲里消弭了。

蘇辰讓眾人將他鬆開,親自上去替這個老兵拍去身上的灰塵。

“刻上豐碑的士兵,是他們為大夏後代子孫開拓出更多的土地和江河,那裏有肥沃的農田、茂密的林野、山丘,等到那裏站滿了我大夏子民,就再也不會任何戰事了。”

蘇辰握着他的手,拿了拐杖為他拄上:“朕不能殺你,也不會殺你,朕要讓你好好活着,與兒孫們一起看大夏將來更繁華的盛世。”

聲音越過眾人耳朵,隨風卷向天空。

白雲如狗跑過升上雲端的陽光。

光芒沖向繁雜的街道,行人熙熙攘攘,各種笑語、謾罵混雜一起。

扯皮推搡的兩撥人被衙役抓住遞送到了官府;人來人往的酒樓外,穿着暴露的胡姬,扭着纖細的腰身,面紗裸露的雙眼不時朝周圍看客拋去媚眼,胡商捧着銅盆在這片漫漫胡音里向圍觀的男人們索要銅子,偶爾有闊綽的打賞丟進銅盆,那胡姬扭動的腰肢更歡了。

老農帶着沒有見過世面的小孫子進城,提着幾包好的果乾,饞的小人兒繞着阿爺來回跑,出了城門,生奴人操着嫻熟的華夏語與收皮毛的買家爭的面紅耳赤;遠遠的,還有嫁娶的人家吹吹打打,在太陽落山時,擺上了宴席。

豐富多彩的萬千生命里,有人在這漸漸安定的世道離開,也有新的生命降臨,繼續展開無數的新故事。

偌大的蘇府里,老婦人坐在躺椅上,拿着一對玉佩闔在一起,放在夕陽下對照着看。

爬滿皺紋的眼角不自覺的泛起水光。

“兄長……你外甥有出息,你沒白幫他。”

秋末的涼風撫動庭院的老樹,僅剩不多的枯葉,蝴蝶紛飛般落了下來,灑在老婦人周圍。

府邸閬苑轉折,蘇烈在庭院一顆樹下,扎着馬步,窈窕的身影端着參湯過來,放在不遠的石桌上。

花紅真坐在一旁,靜靜的看着丈夫,多年來,她的性子已經改變了,到得此時,她看着丈夫的背影柔聲說道:“夫君,你納妾要一個孩子吧。”

正扎馬步的蘇烈微微側臉,沉默的點了點頭。

長風萬里。

披頭散髮的北宮舒被丟到了東宮,端着毒酒的宦官走到了一旁。

蘇諶看着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北宮舒,身子都顫抖起來,目光望向旁邊的李白、荀彧、郭嘉。

三人也緊張的看着這位少年太子。

直到蘇諶閉上眼睛,抬手朝那邊的幾個宦官按了兩下,荀彧三人這才鬆了一口氣。

驚恐的北宮舒,被強行灌下了毒藥,痛苦的嘶喊漸漸消失,蘇諶才睜開眼,臉色慘白的被郭嘉攙扶着離開了。

距離東宮不遠的西北角,偶爾響起雷聲,那裏緊挨着皇家園林,獨棟的三層閣樓里,張角與張洞之悉心研究石中劍的劍鞘。

雷聲之中,不時有電光被引進窗欞,落在劍鞘,激起數十道電弧。

不遠,被放在特製的圓桌上的亞瑟王頭顱,心驚膽戰的看着這一幕。

大海之上,破浪而行的大船完成了在地中海的事務,補充了補給,捎上并州軍往南航行。

風浪之中,有關於西面大海,還有一片巨大的陸地,讓鄭和眼睛露出了精光。

“兒郎們,咱家覺得時候尚早,明個兒改航,咱們往西邊再探探,這可是大功一件呢。”

高順拄着刀,無奈的嘆口氣。

“真是抽空都念着開疆擴土……”

……

蘇辰轉道東郊,走上豐碑對面的丘陵觀望台,彤紅的夕陽霞光里,目光所及都是黑壓壓一片,密密麻麻的石碑矗立在兩座丘陵,從山腳沿着道路圍着丘陵繞道頂端。

“懷着這樣的心情一看……那老兵說的對,不能再打了。”蘇辰望着霞光里碑林,袍袂獵獵飛起。

“讓百姓還有文武百官都喘口氣吧!”

他轉過望向遠方的巨大城池,“朕也該好好休息了。”

冬月二十,各地快馬飛奔,攜帶朝廷剛下的旨意奔赴各郡各縣。

改元興九年,為中興元年。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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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華夏列祖列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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