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第 17 章 她這兒就沒有技術不外傳……
今天殯儀館有場追悼會要舉行,白珍珍過去的時候,看到不少人在佈置會場,最大的那間告別廳被佔據了,一群穿着黑色西裝的壯漢拿着菊花進進出出,那些人渾身上下散發著一種生人勿近的氣息,一看就知道是群不好惹的傢伙。
白珍珍只是掃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快步往二樓的辦公室去了,好不好惹跟她也沒有關係,畢竟她只是個平平無奇的入殮師而已。
只是白珍珍前腳剛剛踏進辦公室,強仔後腳就推開門從外面跑了進來,看着進自己辦公室如今無人之境的強仔,白珍珍的眉頭皺了起來,語氣不悅地說道。
“萬志強,你能不能注意點?萬一我在換衣服呢?你多大的人了,難道還不知道進別人的房間要敲門嗎?”
不敲門就進來,這也太不客氣了。
強仔沒有和白珍珍耍嘴皮子,他雙手合十,十分乾脆地承認了自己的錯誤,然後又可憐巴巴地看向了白珍珍,開口說道:“阿珍,我知道你是咱們殯儀館最善良也最可愛的人,這次的事情你一定要幫幫我,要是你不幫我的話,那我可就全完了,阿珍,求你幫幫我,求你了~~”
說著說著,強仔努力眨了眨眼睛,強逼着着自己冒出點兒淚花來,讓自己看起來可憐一些。
白珍珍看着他這耍寶的樣子,揉了揉眉心,開口問道:“你這又是怎麼了?好端端地跑到我這裏作什麼妖?”
強仔雖然年紀比白珍珍大一些,都二十七歲了,卻仍舊是個小孩子性格,做起事來毛毛躁躁的,他的化妝手藝一般,只能處理一些普通的屍體,稍微複雜一點兒的,強仔就沒有辦法了,只能請別人來幫忙。
他技術不是太好,卻喜歡得過且過,總覺得殯儀館裏有化妝技術好的入殮師就好了,他的技術不成也沒啥關係,反正工資照拿,他也沒有啥上進心,用不着那麼拼。
強仔掛在嘴邊的話就是:“世上能人那麼多,我再努力,也沒有那些能人厲害,既然如此,那我努力幹啥?”
用白珍珍那個時代比較流行的說法就是,他不喜歡內卷,只願意擺爛。
好在天盛殯儀館並不算太大的殯儀館,一些損毀嚴重的屍體也不會送到這邊兒來,送來的大都是些自然死亡的,強仔的手藝也勉勉強強夠用。
只是不知道為什麼,最近這段時間,送到殯儀館的不正常死亡屍體多了起來,強仔的手藝就有些不太夠用了。
之前的白珍珍獨來獨往,性格內向,瞧着不怎麼太好說話,強仔跟她的關係雖然算不上差,但總是不好意思去找她幫忙的。
但是換了白珍珍來了之後,強仔也不知道是放飛自我了,還是其他怎麼回事兒,一有問題就會來找白珍珍解決,要不是因為強仔有個感情很穩定,並且馬上就要走入婚姻殿堂的女友,白珍珍甚至要懷疑這傢伙是不是對她有意思了。
“所以,你今天是又想讓我幫你帶班,還是又想讓我幫你處理遺體?”
眼瞅着強仔又要擺出那麼一副可憐巴巴的凄慘模樣,白珍珍趕忙抬手攔住了他,直接了當地問道。
每次他來找自己幫忙都擺這麼一出,白珍珍都快形成免疫了,懶得看他繼續表演,她直接了當地問了一句。
強仔也知道白珍珍的性格,他撓了撓頭,也沒有再繞彎子,立馬將自己找白珍珍的目的說了出來。
“阿珍,是這樣的……”
昨天晚上是強仔值班,後半夜的時候,送來了一具跳海死亡的屍體,那具屍體的損毀有些嚴重,面部被魚蝦啃噬了不少,都看不出本來的模樣來了。
強仔他處理普通屍體可以,遇到這種,他就無能為力了。
無奈之下,只能等白珍珍來了之後,尋求她的幫助。
白珍珍:“……”
她恨鐵不成鋼地看着強仔:“你當入殮師都這麼久了,連溺水而亡的屍體都不會處理?你這幾年是怎麼混過來的?”
要知道香江是個海島,每年或者是因為意外,或者是跳海自殺的人並不少,送到殯儀館的沒有一百也有五十,處理溺水而亡的屍體是他們入殮師的基本技能,強仔居然到現在都沒有辦法處理?
強仔顯然也知道自己這樣很荒謬,他可憐巴巴地看着白珍珍,弱弱地說道:“我這不是在學了么?普通溺亡的屍體我也不是不會處理,但是這具屍體被損毀的有些嚴重,我這也不是沒辦法么?”
屍體損毀程度高達百分之五十,身上都還好說,衣服一套,也看不太出來,問題就在於死者的面部損毀太嚴重了,都看不出本來面貌了。
強仔拿着照片比對了半天,實在是不知道如何下手,就只能來求助白珍珍了。
眼見着白珍珍表情不愉,強仔立馬說道:“阿珍,白姐,屍體的身體部分我已經處理好了,就是臉部我實在沒有那個能耐復原,損毀太嚴重了,我真的不擅長這個……”
“白姐,你也不想死者的家屬見自己親人的最後一面時,都看不到對方真正的容貌吧?”
舉辦告別儀式的時候,死者的親朋好友是要瞻仰遺容的,身體的缺損好掩蓋,但是面目的缺損卻很難遮掩,遇到損毀實在嚴重,修復都無法修復的,無奈之下,只能以白布覆面,避免親人看到死者的臉。
但是香江這邊兒講究很多,白布覆面的寓意不好,畢竟殯葬方面有很多的禁忌,稍有不慎,就會觸及到這些禁忌。
所以送來的屍體,他們都會儘可能恢復成死者生前的模樣,讓他們徹底消失在這個世間的時候,留給親朋好友的不是最糟糕的樣子。
“白姐,我是真沒有辦法了,但凡我有一點法子,我也不會來求你的,求求你幫幫我好不好?你幫我這一次,以後我幫你帶天夜班怎麼樣?”
強仔可憐巴巴地求着白珍珍,許諾了無數好處之後,白珍珍方才勉為其難答應了。
“行吧,看在你誠心誠意請求的份上,這次我就幫你一把。”
見白珍珍同意了,強仔高興的險些蹦起來,然而白珍珍很快就給他潑了一盆冷水。
“不過我修復死者遺容的時候,你要跟在一旁看。”
強仔啊了一聲,獃獃地說道:“我還要待在一邊兒看嗎?”
他小心翼翼地看了白珍珍一眼,不太確定自己有沒有理解錯白珍珍的意思。
“白姐,你的意思是,你會教我?”
要知道每個入殮師除了一些普通的修復手藝之外,都有一些不會外傳的獨門技術,所以整理儀容修復屍體的時候,他們往往不會讓外人在旁邊圍觀。
強仔顯然也知道這個不成文的規矩,見白珍珍邀請他旁觀,強仔有些受寵若驚。
要知道白珍珍雖然年輕,但卻是他們殯儀館最好的入殮師,不管是什麼樣子的屍體,到了她的手中,都會修復如初,讓人看不出問題來。
她居然願意讓自己旁觀,這是準備教他幾手嗎?
看着他這沒出息的樣子,白珍珍翻了個白眼兒,沒好氣地說道:“你說呢?還不跟上。”
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白珍珍沒那麼多故步自封的想法,入殮師這個行業的從業人員本來就不多,技術更是參差不齊,她一個人的力量總歸是有限的,白珍珍並不吝嗇教授給同行自己的手藝,畢竟在這一行也不存在什麼教會徒弟餓死師傅的事兒。
多一個技術好的入殮師,就代表有很多遺體會被修復,畢竟能入這一行的,基本上也不會轉行,多教會一個人,她這一生又能用她教的技術修復多少遺體?
這不比她守着自己的技術要好?
畢竟一個人的力量始終是有限的,就算她一直不眠不休地努力修復遺體,她這輩子修復的量肯定也大於不了兩個人一起。
強仔看着白珍珍的眼神都在泛着光,他狗腿似的跟在白珍珍的身後,兩人一起去了遺容整理室。
換好衣服,做好防護措施,白珍珍和強仔一起站在了那具屍體的面前。
掀開白布之前,白珍珍像是不經意似的抬頭看了過去。
一個閃爍着紅光的鬼魂出現在了白珍珍的面前,因為臉部被損毀嚴重,她的魂體也同樣看不清臉部。
這又是一個枉死鬼。
白珍珍看了一眼準備掀開白布的強仔,開口問了一句:“你剛剛說,這個死者是跳海死的?”
強仔點了點頭,因為帶着口罩,他的聲音顯得有些沉悶。
“是啊,她的屍體在海水裏泡了挺長時間,最近才打撈上來的,屍體都出現巨人觀現象了……”
出現巨人觀現象后,屍體會更加難以處理,死者被送來的時候,殯儀館的負責人提醒過家屬,說這樣的屍體不好處理,不如早點火化,將骨灰領回去。
但是家屬卻求了館長很長時間,說死者的奶奶很疼愛這個女兒,她死亡的真相都瞞着老人家,如果連孩子的最後一面都不讓老人見的話,她就算死了也沒有辦法閉上眼睛。
“所以裘叔就答應了?”
阿本不知道為什麼,莫名有些心虛,他點了點頭,弱弱地說道:“你也知道的,裘叔那個人最是心軟不過了,家屬都那麼求他了,他哪裏還能扛得住?”
然而白珍珍早就看破了事情真相:“難道不是因為人家給的錢足夠么?裘叔怕是一開始就打算讓我來修復屍體吧?”
阿本越發尷尬了起來,他望望天,望望地,就是不敢和白珍珍的眼神對上。
得,他什麼都沒說,卻又什麼都說了。
裘叔是天盛殯儀館的館長,他名叫裘國華,今年已經五十多歲了,這家殯儀館就是他開的。
裘叔這人什麼都好,就是有那麼一點貪財,之前他還挺有原則的,遇到實在難修復的屍體,裘叔會拒絕對方,建議他們將屍體火化了,畢竟告別儀式少了遺體瞻仰也不算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事兒。
情有可原,死者家屬也是可以理解的。
但是自打發現了白珍珍這個天賦卓越的入殮師之後,裘叔有那麼一點飄了,只要感覺白珍珍能修復的屍體,他都會答應死者家屬進行修復。
說話間,強仔將蓋在屍體上的白布掀開了,白珍珍也看到了白布遮掩下的屍體。
白珍珍:“……裘叔對我的能力還真是盲目信任,他就不怕我翻車了嗎?”
這屍體的損毀程度比強仔說的還要嚴重,死者面部的血肉被啃噬了一大半兒,白珍珍都看到了那白森森的頭骨了。
“所以,裘叔到底收了多少錢?這樣的屍體都能收下來讓我修復?”
強仔弱弱地比了個數字。
白珍珍:“……”
是見錢眼開的裘叔會幹的事兒了,她甚至懷疑,錢再給多點,裘叔都會自己遺容成死者的模樣,躺在棺材裏讓死者的親朋好友‘瞻仰遺容’了。
見白珍珍的心情似乎不太好,強仔趕忙開口安撫起她的情緒來。
“白姐,裘叔也是信任你的能力,你之前連被車子撞得支離破碎的屍體都能修復如初,這樣溺死的屍體,你肯定也可以的。”
強仔說的是一個月前,白珍珍剛來這個世界時候接手的那個遺體修復工作。
當時死者出了嚴重車禍,身體被撞成了碎塊,送來殯儀館的時候,都看不出人形了。
是白珍珍一點點的將屍塊拼湊起來,將其縫合,修整,最終讓死者家屬見到了看起來幾乎是完好無損的遺體。
因為這個,白珍珍一戰成名,裘叔對她的能力也有了全新的認知。
“白姐,裘叔這是因為信任你啊,你看着這具屍體,比上次的碎屍強,至少她還是完整的,你說是不是?”
白珍珍:“……”
她並不想說話,橫了強仔一眼后,就開始忙活了起來。
入殮師並不只是給遺體化妝,如果遇到面容缺損的遺體,他們也會通過特殊的藥物,以及蠟或者是膠水填補傷口。1
白珍珍添補缺口的蠟是她自己特製的,柔軟度和延展性都很好,而且顏色也和膚色相近,用這樣的特製的蠟填補傷口,看起來不會太假。
多說無益,屍體已經擺在這裏了,裘叔也答應了死者家屬要將屍體修復好,現在總不能反悔直接將屍體給燒了。
屍體需要修復的地方不少,這是個很大的工程,面部修補的時候因為要貼合骨骼走向,需要一點點將特製臘一點點地貼在頭骨上,儘力將死者的原貌復原出來。
這種活計特別精細,白珍珍需要對照着死者照片,一點點地進行調整,盡最大可能,將死者的容貌修復。
死者的屍體不是試驗品,為他們整理儀容的時候,要帶着虔誠的心態,所以白珍珍並沒有讓強仔用屍體練手,而是將一些注意事項告訴強仔,並且讓他注意看自己的手法。
強仔認認真真看着,將其記在了心上,準備以後有機會再學以致用,提高自己的實力。
哪怕屍體已經經過消毒處理,他們還帶着口罩,但是那股味道卻是揮之不去,還在二人已經習慣了,倒是沒有太多的感覺。
兩人從早上一直開始忙碌着,中午飯都沒有出來吃,忙活到晚上七點鐘,終於將屍體修復的差不多了。
到此為止,白珍珍在這裏站立了幾乎快到十二個小時了,她感覺雙腿跟灌了鉛似的,走路都變得困難了起來。
不過值得慶幸的是,這麼長時間的努力,成果還是挺不錯的。
強仔將死者的屍體推回了冷藏室,白珍珍去洗澡消毒換衣服,收拾好出來,她感覺整個人都有些虛脫了。
看來這是昨晚上沒有休息好帶來的後遺症。
白珍珍搖了搖頭,扶着牆回了自己的辦公室。
從早上忙活到現在,白珍珍一口飯沒吃,一口水沒喝,不過她已經習慣了這樣的工作強度,大約是因為累得狠了,白珍珍沒什麼胃口,整個人就這麼懶洋洋地癱坐在辦公室的沙發上。
沒多長時間,咚咚咚的敲門聲響了起來,白珍珍連起身去開門的力氣都沒有,只是懶洋洋地說了一句。
“請進。”
辦公室的大門打開,葉青媚拎着個保溫桶從外面走了進來。
白珍珍看到她進來,不由得愣了一下。
“阿媚,你怎麼過來了?”
葉青媚拎着保溫桶來到了辦公桌前,熟練地擰開蓋子,將燉好的人蔘雞湯倒了出來。
“今天一整天都沒看到你,就知道你又開始忙了,我也沒有什麼幫得上忙的,下班后給你燉了點雞湯送過來。”
除了幾個清掃衛生的大嬸兒之外,殯儀館年輕的姑娘就白珍珍和葉青媚兩個人。
葉青媚是負責整理檔案的,她每天八點上班,晚上五點就下班了,周六周日她也不用來上班,工作可比白珍珍的清閑多了。
葉青媚也就比白珍珍大了兩歲,她性格外向活潑,對白珍珍也很是照顧。
白珍珍熬時間幫人整理儀容的時候,只要葉青媚發現了,就會抽時間燉湯給她喝。
用葉青媚的話來說,就是白珍珍一個姑娘家,需要好好補補身體才成,至於其他的那些大老爺們兒,靠着自己身上的肉都能抗,白珍珍這麼嬌嬌弱弱的小姑娘才需要補。
因此整個殯儀館也就只有白珍珍才有這個口福能喝到葉青媚煲的湯。
“阿媚,麻煩你了……”
白珍珍坐直了身體,剛想起來,葉青媚就端着碗過來了。
“你別起來,累了一天了,還起來幹啥?我喂你。”
白珍珍:“!!!!”
她還沒累到手都不能動的地步!
白珍珍謝絕了葉青媚的好意,端着碗將裏面的人蔘雞湯喝了個一乾二淨。
吃過之後,白珍珍感覺身體恢復了一些力氣,精神狀態也比之前好了不少,葉青媚將剩下的雞湯也給了白珍珍,讓她帶回去晚上喝。
白珍珍拒絕不了,只能帶着葉青媚滿滿的心意回家了。
她家距離殯儀館並不遠,走路就能到,葉青媚住的地方和白珍珍家是兩個方向,兩人在殯儀館的門口分開,各自回家去了。
白珍珍今天是真的累到了,十分鐘的路程,她硬生生走了快半個小時,方才到了自家樓下。
正準備進去的時候,一道身影從角落裏轉了出來。
“白小姐,你回來了。”
聽到這熟悉的聲音,白珍珍的腳步停頓了一瞬,轉頭看了過去。
一張熟悉的面孔映入了白珍珍的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