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第20章
第20章
那本老舊的賬本,是三年前方書懷親自做的,他認得,一真一假兩套賬簿。
今天出現在書案上的是真的那一本,那真的賬本許多已經隨着徐家的那場大火化成了灰燼,現在出現的這一本有且只有一本,被他當年帶去了玉京,用來威脅王宴清。
而這一本賬本當時他並沒有在意它的去向,大局已定,一本賬冊威脅不了他。
但現在,卻被當做證據擺在了徐妙音的面前。
唯一能做到這一點的就只有方致遠,他究竟想做什麼?
方致遠這樣做只會讓徐妙音想起一切,他為何要這樣做?
方致遠從書房出來之後就直奔瀾音院,巨大的恐懼感籠罩着他,可當他走到瀾音院門口時,漸漸冷靜了下來。
如果徐妙音已經想起來了絕不會是這個反應,還能如往常一般的待他。
她將賬本標註好,還提醒他去看,便只是試探自己。
也就是說,她只是知道賬簿是假的,懷疑他的身份而已。
方書懷徘徊在瀾音院門口,卻提不起勇氣邁進一步,心裏思緒萬千,現在最主要的事,是揪出被方致遠安插進來的人,了解他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咬咬牙,方書懷再看了一眼瀾音院,轉身又回了明輝堂。
等他揪出那個人,他再來見她。
玉秋從屋裏出來,恰好見着方書懷轉身離開的背影,又看了眼緊閉的內室門,主子和姑娘這是怎麼了?一個緊閉着門,一個過門而不入。
方書懷回了明輝堂的書房。
陳鳳翎並未走,瞧方書懷陰沉着臉跨進書房,也不敢多問一句,這種時候還是不要撩虎鬚方為上策。
方書懷前腳進了書房,喬止後腳也跟了進來,吩咐喬止關上門,方書懷冷沉道:“這段時日是由誰給瀾音院送的賬本?”
喬止道:“由徐明整理好,交由明輝堂的小廝送去的瀾音院。”
喬止恭敬地站着,抬眸看了眼上首的方書懷面色陰冷,心裏顫了一下,沒敢再看。
怪不得一旁的陳鳳翎乖覺地站着,看來今天主子心情不好,不知是出了什麼事?
“來人。”方書懷冷聲道。
話音剛落,書房內出現了一名黑衣人。
“去將那個小廝和徐明帶來。”方書懷吩咐道。
黑衣人領命去了,書房霎時陷入了一種詭異的安靜。
也不知過了多久,黑衣人獨自返回了書房,稟道:“主子,那個小廝已經死了,徐明並未找到。”
方書懷聞言,臉色又冷了幾分,冷哼一聲,道:“去把影子叫來。”
黑衣人領命去了,方書懷瞥了眼陳鳳翎和喬止,並未說什麼,兩人卻因那輕飄飄的一眼,寒毛都豎起來了。
兩人都老實地當起了鵪鶉。
沒過一會兒,影子也來了,一進門便跪在了地上,稟道:“主子,死的小廝是丙子號的影衛,徐明是丁子號的影衛,屬下搜查了他的房間,發現了他的面具和徐明的面具,還有丁字號的令牌,如果屬下沒猜錯的話,丁子號影衛也已經死了,現在扮作徐明的人另有其人。”
方書懷怒極反笑,望着三人冷笑道:“真是好的很,府里什麼時候潛進來一個外人,你們三人既然一個都沒察覺。”
陳鳳翎與喬止也都跪了下去,三人同聲道:“屬下知錯。”
方書懷陰沉着臉,卻沒再說什麼,他垂眸沉思了片刻,冷聲吩咐道:“影子去將所有人細查一遍,若有異心者,就地格殺。”
影子領命而去。
方書懷俯視着跪在地上的兩人,未再開口,卻讓兩人感受到了無形的威壓。
方書懷向後靠在了圈椅里,將今天的事又細想了一遍,問道:“徐明和夫人接觸的時候,可聽清他們說了什麼?”
陳鳳翎道:“暗衛說,徐明只是拉了一把即將跌倒的夫人,讓夫人小心些,便沒有說過什麼。”
方書懷聞言,看了看喬止,問道:“喬止,你呢?”
喬止回想了下,心裏一僵,還確實是有一件事他未稟報過,現在想想也確實是自己疏忽大意。
心裏有些忐忑,硬着頭皮稟道:“徐明在書房和夫人單獨接觸過,他們說話聲音太小,暗衛並沒有聽到他們說什麼,我當時並沒懷疑過徐明,所以這件事也沒有稟報過。”
書房瞬間安靜的可怕,方書懷就這樣一直盯着喬止,什麼也沒說。
喬止只感覺一陣殺氣縈繞着自己,讓他跪着的腿都差點顫抖起來,他只能咬牙忍着。
方書懷從圈椅上起身,走到喬止的面前,淡聲說道:“喬止,你走吧,這是我對你最後的寬容。”
方書懷說完這句話,便徑直出了書房。
書房裏,喬止已經癱坐在了地上,有那麼一刻,他甚至感覺到方書懷要殺了自己,可是他走之前那句話卻更讓喬止如臨深淵。
陳鳳翎起身拍了拍喬止的肩,輕嘆一聲,出了書房。
方書懷走的很慢很慢,但走的再慢他還是回了瀾音院。
日暮已經西陲,瀾音院裏只有廊下閃耀着斑駁的光影,如同他的心境暗淡了許多。
他看了看院內,空無一人,抬步進了瀾音院,卻沒聽到一點聲響。
他看向緊閉的房門,有些不敢向前,他有些怕面對現在的徐妙音。
“吱呀”一聲,緊閉的房門開了,徐妙音站在門內,看着距離她幾步之遙的方書懷,淡淡開口道:“你進來。”
說完,她便轉身回了內室,坐在軟榻上等着方書懷。
方書懷慢慢走了進來,關上了內室的門,卻不敢再走近她一步。
徐妙音側頭看他現在惶惶的樣子,心裏冷笑,譏嘲道:“方公子既然有膽色隻身入我徐家為婿,現在又何必裝着這般模樣來。”
方書懷吶吶地想解釋,卻又突然住了口,抿着唇看着她。
徐妙音看着他那雙帶着些委屈的眉眼,霎時淚流滿面,他以為還用這樣的表情看着她,她就會心軟嗎?
她撇過頭,沒再看他,冷冷道:“你還想用這樣的神情來騙誰了,騙我,還是騙你自己?”
她閉了閉眼,又轉頭看向他,“你處心積慮的進了徐家,家產你也到手了,我不想和你再爭辯什麼,我只求你,離開徐家吧,帶着你想要的東西走的遠遠的,我不想再看見你。”
方書懷愣了愣,慢慢走近她,想去牽她的手,卻被徐妙音一把揮開。
“你不要我了?”方書懷看着自己被揮開的手愣愣地道。
徐妙音嘲諷道:“你還想裝到什麼時候?”
方書懷眼含溫柔的看着她,“妙妙,我沒有裝,我是真心待你,我知道錯了,你相信我。”
徐妙音對着他笑了笑,笑意卻不達眼底,冷冷地道:“你謀奪我徐家的家產,若不是有人提醒我,我至今還蒙在鼓裏,是不是到時候你就要害我爹爹性命,要將徐家斬草除根了?”
她起身逼近他,又道:“你說讓我相信你,那你告訴我你到底是誰?為什麼一定要盯着我們徐家不放?”
方書懷一步未退,看着她眼含厲色一步步逼近自己,心裏一陣陣絞縮。
直到她站定在他面前,他才下定了決心。
他一直希望她能恢復記憶,又怕她恢復記憶,所以一直都在逃避,當看見她如此疾言厲色地對自己,心裏的鈍痛一陣強過一陣。
他還想她像以前那樣,與她做一對平凡夫妻。
他以前是做錯了很多事,他會祈求她的原諒,只希望她別再離開自己。
現在她還沒有記起大火以後的事,那隻要她一直記不起來,他就還有迴環的餘地。
只要她認為那些悲劇還沒發生,她的親人還沒有死,那裝一輩子又如何?
陸時方肯定有辦法永遠封存她的記憶,對,他可以將她的記憶封存起來,這樣她就不會離開自己。
方書懷心裏逐漸升起了瘋狂的念頭,他因着瘋狂的念頭眼底越發的亮了起來。
“妙妙,只要你別想着離開我,我可以告訴你一切,來,我們坐下,我慢慢和你說。”
方書懷顫抖着手想去拉她,卻被她側身躲開,不再面對他。
方書懷笑了笑,討好般道:“好,那我們就這樣說。”
“我的名字叫肖麒,我的母親姓方,我的外祖父是太原守將,因對戰失利,方家被抄家,女眷被罰至掖庭為奴,有一次我母親去送換洗好的衣裳,被醉酒的父親撞見,便強要了她,之後便有了我,之後母親便被接入了宮中。”
徐妙音緩緩轉頭看着他,眼底滿是不可置信。
方書懷趁她愣神,牽起了她的手,牢牢地抓在手裏,接着道:“父親的宮妃眾多,母親轉眼便被他拋到了腦後,母親因懷了我,招人忌憚,被人陷害,便被打入了冷宮,我就是在冷宮裏出生的,我出生之後一直沒有名字,直到一年以後,我才有了自己的名字,而且還是父親的一個寵妃取的。”
他自嘲般笑了笑,似是沉浸在自己的回憶里一般,“冷宮裏的日子並不好過,何況母親還帶着我,我們母子倆相依為命了五年,母親的身體每況越下,在我五歲那年便撒手人寰,從此就只有我一個人,皇后便派了一個老太監來照顧我,那個老太監見我年幼,什麼都不懂,在外面受了氣,就回來對我又打又罵,而且還……”
他並不在意自己的這些過往有多難堪,他只在意徐妙音是怎麼看他,他偷瞄了一眼她的臉色,見她並未有任何厭惡的神色,才接着道:“有一日,那個老太監去打水,便再沒有回來過,我又變成了一個人,我很開心,以為再沒有人能欺負我,直到長到七歲時,我偷溜出冷宮,撞見了你外祖父,他那時還在教授眾皇子們的課業,便上書了我父皇,那時我便被接出了冷宮,養在一名並不受寵的低階宮妃名下,但是還是沒有擺脫被欺負的命,皇兄們想盡各種千奇百怪的方法來欺負我,羞辱我,後來我只能裝傻,也唯有裝傻才能逃過他們的欺辱,後來,一個自稱我舅舅的人出現,他教我習武,教我謀略,直至我太子皇兄登基,他殺了所有的兄弟姊妹,我因舅舅給我的假死葯,而逃了出來,之後我便到了揚州,舅舅告訴我,他要幫我奪得皇位,豢養死士,所以需要很多很多的錢,於是,我才計劃入贅了徐家。”
徐妙音已經震驚到不知道說什麼了,她並沒有懷疑他現在還會對自己說假話,現在這個份上,他也沒必要再騙自己。
原來徐家只是他皇權路上的墊腳石。
皇家,他們徐家一介小小商賈之家,何德何能能被他們惦記上。
她自嘲地笑了笑,看着他道:“原來你們惦記的只是徐家的錢財,那為什麼還要我徐家滿門的性命?”
她問的凄婉,眼底逐漸有了懇切之色。
方書懷不忍她這樣看着自己,想要去抱抱她,卻被她推開。
徐妙音搖着頭,手抵着他的胸膛上,不讓他靠近自己,又道:“你們想要錢財,我們給你們,我只求你,放過徐家,不要傷害我的家人,只要你不傷害他們,你讓我做什麼都行,我求求你。”
徐妙音淚流滿面,眼底滿是悲涼,緩緩朝他跪了下去。
方書懷隨着她一起跪在了地上,強硬地將徐妙音抱在了懷裏,眼底滿是沉痛,“妙妙,你別跪我,你別這樣對我,我會受不了……”
他將頭埋在她的肩頭,“我什麼都不要了,我只要你原諒我,我只要你,你相信我,我不會傷害你重視的人,你相信我……”
徐妙音心裏被恐懼和焦慮充斥着,她沒辦法判斷自己能不能相信他。
腦海里反覆出現的只有徐家的那場大火,死在牢獄中的父親,還有他們未出世的孩子……
她喉頭一陣腥甜,吐出了一口血之後,便昏厥在了方書懷的懷裏。
方書懷一驚,慌忙抱住她下滑的身體,見她口角有血,心裏的慌亂瘋漲,“妙妙,你怎麼了……”
他輕搖着她,卻不見她醒來,他手顫抖着放在了她鼻下,還有呼吸,他鬆了口氣,理智慢慢回籠。
方書懷將人抱起,放在了床上,給她蓋好了錦被,才出了內室,吩咐玉秋去請陸時方過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