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衣帶詔傳言

第28章 衣帶詔傳言

時辰一到陸遠當即為陸康取下火罐。陸康緩緩起身,心中帶着幾分忐忑,試探地來回踱步,越走越快。半晌,陸康駐足,老臉上滿是激動,興奮得像個孩子,哈哈大笑:“此法果然有用,老夫走動這麼久,骨子裏那種針扎感卻再未出現過!”

陸遠心中一松,同樣滿心喜悅,樂呵呵道:“祖父記得以後每日拔罐,就可免去濕寒之苦了,另外此法對火熱痛風種種皆有效,只需找到華佗張仲景等神醫,調理經脈穴位即可!”

“《陸氏角法》值得推廣,造福百姓!”

陸康揚聲大笑:“憑此《陸氏角法》,找華佗等人不難,喬家主,你跟他們素有往來吧!”

陸遠怔了怔,自己不過隨便吹個牛,說改進了張仲景的《角法》,結果到自己祖父口中,已經變成《陸氏角法》了!不明所以的人,還得以為張仲景在偷師學藝呢!他要找華佗張仲景等人,既是為了給自己祖父調理身體,同樣也是儲備人才,着手未來。畢竟自己只知道人體死穴,皆是為了近身搏殺所用,而華佗張仲景等人,卻知道人體穴位經絡,他們掌握了拔罐刮痧的技術,才能將此發揚光大。“岳父大人,明日您看看府中誰合適,到縣衙找婉兒學習便好,華佗等人就拜託您啦!”

陸遠想到這,頓時向著喬景笑道。“好!明日老夫讓人到賢婿這學學!”

喬景笑眯眯道:“只是如今張仲景在南陽,華佗在譙郡,當下四處盜匪蜂起,要尋他們,有些麻煩啊!”

老狐狸面色如常,心中卻頗不平靜,天人交戰良久。上次陸遠這混蛋為了獨攬二喬,已經交出了蒸饅頭的方法,自己沒同意,這回竟然再次下注,把改良過的所謂《陸氏角法》扔了出來!雖說這《陸氏角法》是要傳遍天下,可如今天下大亂,真想傳揚出去,只靠互相演示學習,何其困難,就算他看了一遍,依舊什麼都沒看懂,這個禮不可謂不重!但自家一共兩顆明珠,這個混蛋竟然全想要,這怎麼可能,瑩兒是他喬家的嫡長女,他怎麼能讓瑩兒跑來給人做妾!還是和上次一樣好了,依舊讓瑩兒來學,該收的收,該要的要,但想讓他喬府兩顆明珠共事一夫,嫡長女做妾,這事他就一心裝糊塗好了!“譙郡,華佗也在譙郡!”

陸遠心中一盪,許褚在譙郡,華佗也在譙郡,那這譙郡他就非去不可了!至於南陽,南陽太守張咨之子的死跟他脫不開關係,去那難免招惹是非,還是等孫堅北上,幹掉張咨換個南陽太守再說吧。這時,陸康終於從狂喜中平靜下來,看着陸遠,忍不住唏噓感慨:“臭小子,終於長大了!”

一句話,不知包含了多少辛酸。陸遠心中感動,面色如常,樂呵呵道:“這麼多年,讓祖父操心了!”

喬景眼前一亮,看向許劭,笑眯眯道:“許先生,老夫這賢婿已經成年,但還沒表字,你為他取個表字吧!”

他是老狐狸,雖然陸遠要攬二喬的混蛋行徑惹他不滿,但陸遠其他方面着實優秀,心機手腕,格局氣度都遠超同儕,讓他忍不住想着拉攏。畢竟現在天下亂象已生,各地刺史太守紛紛招兵買馬,打着討伐董卓的旗號,擁兵自重。朝廷已經無力控制他們,這些人就算討伐完董卓,也不可能遣散兵馬,重新聽從朝廷調遣,只會互相征伐,強取利益。天下大亂在即,利益重新分配,世家重新洗牌,可惜他喬家無男丁,只能在這亂局中做個附庸,而跟陸遠這樣有潛力的小輩綁在一起,正是最佳選擇。以許劭的名望為陸遠取一個表字,正是他對陸遠的第一份情感投資。許劭與喬景是至交好友,自然聞弦音而知雅意,頓時一臉矜持,捋須輕笑:“陸公子還未取表字?”

他同樣自有想法,陸遠確實是個好苗子,以他的名望為陸遠取個表字,也算提前在陸遠身上下了賭注,結下善緣。“讓先生費心了!”

陸遠笑盈盈道:“小子早有表字,只是廬江宵小甚多,毀我誤我,從未稱呼過小子表字,只願稱呼小子綽號!”

許劭怔了怔,不由微微抱拳:“原來如此,是老夫唐突了,陸公子勿怪!”

陸康白眉一揚,哈哈大笑:“無妨,我孫兒表字行之,陸遠陸行之,是蔡邕所取,只是老夫一心讓他藏拙,這才落下個陸扒皮的稱號,反倒無人叫他陸行之!”

他人老成精,自然看出喬景和許劭的打算,言語間頗為自傲,滿是得意。許劭臉色一僵,笑臉緊繃:“原來是蔡先生所為,在下實在冒昧!”

陸遠聽許劭自覺把老夫改成了在下,不由忍俊不禁。許劭雖然名聲響亮,但皆是來自月旦評,像他這樣的文人數不勝數,而蔡邕這樣的大文豪,卻只有一個。蔡邕是當下大漢的文壇泰斗,正在編撰《漢史》,歷史上蔡邕沒編完就被王允殺了,甚至請求效仿太史公那般忍受極刑,只求完成《漢史》,可惜王允心胸狹隘,沒有應允。但現在的蔡邕依舊是當之無愧的文壇第一人,許劭和他比起來,就像一檔選秀節目主持人,見到諾貝爾文學獎得主時的尷尬,都是文人,但差距太大。“行之,聞之不若見之,見之不若知之,知之不若行之……”喬景忍不住贊道:“好見地,賢婿如今行事,正應了行之二字,而我等碌碌之輩,卻是連知之的程度都不曾達到!”

耳聽不如眼見,眼見不如了解,了解不如實踐。這老狐狸算盤打空,心中不由泛起了嘀咕,原來蔡邕當年就看出了這混蛋的不凡,特意給他取字,結下了善緣!正如陸康當時所說,陸遠是陸康埋在土裏的明珠,不求聲名顯赫,只求根子紮實。明珠蒙塵十六年,現在是根子已經紮實,明珠現世了!喬景想到這些,再看陸遠,眼神兒都漸漸變了,只覺得越看越順眼。陸遠不卑不亢:“岳父大人過譽了!”

他心中忍不住得意,當年他綁了蔡琰,蔡邕哪會給他取字,無非是蔡琰怕他亂來,為了拖延時間給他取的,但經過他祖父一處理,就變成蔡邕取的了。這事涉及蔡琰清白,蔡邕始終不置可否,一直含糊至今。陸康大袖一揮,手扣桌案:“行了,說正事吧,聽說你跟人許下一條承諾,怎麼回事?”

“未來皖城,不會再有一人餓死,人人有其田,人人有其屋……”陸遠知道這才是幾人所來目的,頓時鄭重其事,一本正經道:“孫兒是向黃巾軍統領周倉許下的,同樣是向所有皖城百姓許下的,這是聖人之道,祖父不會攔着我吧!”

“胡鬧,聖人都是光說不練的,你見哪個聖人真正去做過!”

陸康老臉一綳:“你一個縣尉而已,卻做着太尉該做的事,還當面對人許諾,現在如何收場?難道按你所說那般,把各大世家都趕出皖城,天下大亂之前,讓我廬江先亂一亂嗎!”

“大丈夫以信立身,自然言出必行!”

陸遠知道這老頭在考驗自己,不由樂呵呵道:“祖父放心,廬江亂不了,孫兒不是要將他們趕出皖城,而是趕出廬江,出去的活,留下的死!”

“趕出廬江……”陸康語氣一滯,白須亂顫,一指壁上地圖:“江東猛虎孫堅在側,你怎麼保證將這些世家趕出廬江,廬江還亂不了,不會引起孫堅覬覦!”

他是要考驗陸遠,但陸遠的回話太過生猛,出去的活,留下的死,一句話讓他之前的計劃全廢了。許劭和喬景同時豎起了耳朵,這話太霸道,他們同樣心中震撼,想聽聽陸遠的說法。“孫堅絕不會覬覦廬江!”

陸遠拿起一個饅頭,笑呵呵道:“此物雖小,但要作為孫堅軍糧,孫堅就只會將廬江當作他大軍後勤,着重保護,至於其他世家,小火慢燉,再硬的牛肉也能燉爛!”

讓孫堅把饅頭作為軍糧,這事不難,連六歲的陸遜都知道饅頭作為軍糧,比原先的糧草輜重強得多,更何況孫堅這等梟雄。陸康白眉抖了抖,再次追問:“那得確保此物不可替代,孫堅無法自行加工,事關軍糧,沒人會大意,尤其像孫堅這樣從小兵做起,一步步走到現在的軍中梟雄!”

“如果孫兒所料不差,孫堅正在研究如何加工!”

陸遠神色自若:“孫兒予民薄禮,孫堅的眼線豈會錯過,此時早已快馬回了荊州,等孫堅發現他做不出來,而北上的時間緊迫,沒法強攻廬江時,他就只能選擇合作!”

至於十八路諸侯討董卓大戰結束,孫堅南下,那時就算他兵力不如孫堅,孫堅也顧不上廬江了,劉表會單騎入荊州,端着孫堅老巢。陸康手敲桌案,神色稍緩:“廬江呢,小火慢燉,怎麼個燉法!”

“孫兒已將周家轟下桌,只差收他們的麥子了!”

陸遠呵呵笑道:“這等小事,孫兒並未放在心上,誰家麥子熟了,割誰家的便是,亂世相爭,俱是刀兵說話,哪管他什麼名門威望!”

陸康微微點頭,神色平靜:“這便是你之前要定的規矩?”

“這並非孫兒所定,而是亂世規矩!”

陸遠神色從容:“漢室傾頹,猶如大周沒落,春秋戰國在現,大爭之世,不爭則死!”

陸康輕嘆一聲,當下時局他自然知道,董卓,袁紹袁術等人都已經自行任免官員,各地刺史太守紛紛招募鄉勇,強的像孫堅那樣自行割據荊州,弱的也相互傾軋,強搶地盤!喬景湊頭上前,滿臉堆笑,笑眯眯道:“賢婿,如今這世道,太尉和縣尉也沒什麼區別,你不必介意身份,老夫只想知道,你志在哪裏!”

“小子身為皖城縣尉,自然志在皖城!”

陸遠理所當然道:“人人有飯吃,人人有衣穿,沒有商行詭詐,沒有世家兼并土地,皖城百姓豐衣足食,其樂融融,小子便心滿意足了!”

他對喬景心有疑惑,總覺得這老狐狸看他時怪怪的,因此隨口推脫。喬景胸口一悶,這混蛋竟然睜着眼睛跟自己說瞎話,甚至編都懶得編個像樣的!這混蛋要是說他心懷蒼生,自己也能信幾分,畢竟聽他詩句,能感受到他格局偉岸,念及天下。要是說想匡扶漢室,也算有跡可循,畢竟這混蛋在縣衙立威,重塑皖城的朝廷威嚴。哪怕是想割據廬江,做個一方諸侯,這也稍稍可信,畢竟這混蛋已經對周家動手,開始清洗廬江勢力了。可這混蛋現在竟然說志在皖城,一個縣城而已,配得上他那句“他年我若為青帝”的氣概嗎!喬景眼角跳了跳,長吁短嘆:“賢婿,你要釣魚,總要下餌,你要養魚,總要換水,你想要天塌時老夫幫你頂一頂,總得讓老夫知道你的心意吧!”

“岳父大人多慮了!小子釣魚,只喜歡涸澤而漁,小子養魚,不換水,只換魚!”

陸遠樂呵呵道:“小子縱然有心北上殺賊,也總得先將皖城打理好,先讓自己後顧無憂,至於其他,小子並未多想,一時一勢,時移世易,提前計劃的,多是枉然!”

喬景眼前一亮:“賢婿志在匡扶漢室?”

對於陸遠志在哪裏,幾乎讓他抓心撓肝,別的小輩,心懷志向,早都吹得天下皆知了。就像之前喬家擇婿,孫策當眾罵了一群士子,甚至說了喜歡美人,便會引兵自取的話!拋開立場不談,這樣的小輩豪情蓋世,志在天下,確實讓他欣賞。可陸遠除了收服黃巾軍時,顯露出一點對皖城的想法,別的竟然從未對外多言,甚至當時那份豪情萬丈,他也分不清是陸遠性情流露,還是心機使然!“漢室傾頹,小子自當為漢室鞠躬盡瘁!”

陸遠感慨唏噓:“我大漢國祚,綿延至今近四百年,些許挫折,算不得什麼!小子只想恢復我大漢威嚴,凡日月所照,江河所至,皆為漢土,莫不從服!”

他說這些,只是哄陸康開心,畢竟陸康是大漢的肱骨老臣,對大漢局面耿耿於懷。至於匡扶漢室,他一個後來人憑什麼給封建王朝的劉家做奴才!喬景目光炯炯,終究分不清陸遠說的是真話假話!這混蛋行事謹慎,心機深沉,偏偏外露豪邁,讓人感到一片赤誠,他喬家精銳在這混蛋麾下呆了幾天,便已經心悅誠服。現在他喬家精銳在縣衙收糧,這混蛋路過兩次,叫了兩聲兄弟就給一群人喊得腳步發飄,估計下次招呼一聲,這些人就得毫不猶豫去幫這混蛋辦事!他對陸遠着實好奇,種種方面已經見證了陸遠的不凡,偏偏陸遠行事混蛋,每每敲詐勒索,讓他看不透真偽。半晌,喬景再次擠出一張笑臉,笑眯眯道:“賢婿,引兵北上,你這一千兵馬,怕是不夠吧!據老夫所知,響應曹操矯詔的,少則萬人,多則三五萬啊!”

老狐狸自覺找到了陸遠的破綻,陸遠想要北上,就必須得求助喬家,如實相告。“兵不在多而在精,兩千足以!”

陸遠神情淡然:“小子叔祖父陸紆與董賊廝殺,正是奉了天子的衣帶詔,如今被舍弟陸遜帶出京城,天子真正的詔書在此,小子身懷大義,何必響應曹操的一份矯詔!”

喬景怔住了,陸康和許劭同樣一臉木然。陸康神色恍惚,鬍鬚亂顫,失神道:“孫,孫兒,我兄長,不對,天子的衣帶詔何在!”

“現在就看嗎……”陸遠腦中一懵,卻是一臉肅然:“天子詔書,我等總要先焚香沐浴再接旨吧,今日時辰已晚,實在不便……”衣帶詔,是他臨時想出來的,就算偽造,一時也造不出來……“對,對,是老夫失禮了!”

陸康想到自己兄長,不疑有他,訕訕笑道:“陸遜這臭小子,連老夫都瞞着,倒是信任你,難怪你一心北上!”

陸遠尷尬笑笑:“祖父,時辰已晚,你們早些休息吧,去喬府正好,縣衙實在落魄……”陸康點了點頭,沉聲道:“那我等明日再來,跪迎天子詔書!”

“不行,明天孫兒有事!”

陸遠一臉坦然:“周家的麥子熟了,孫兒明日得去收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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