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曰：過往（三）
周六，我早早醒了，宿醉的感覺真的很不舒服，家裏那三位還在呼呼大睡，而我卻為了這不能掙錢的事奔波。
我躡手躡腳地收拾好妝容，剛走出卧室，就看見Rufus直挺挺地坐在沙發上，雙眼獃滯，怎麼了，大白天夢遊了？
Rufus機械地擺着頭看向我“你去哪裏？”
“有病人。”
“我也去。”
“不用不用，你好好休息。”
Rufus微張的嘴沒有回答，頭重重一歪，雙眼依舊迷離，好一會才緩緩吐出一口氣“哦！”
我差點一口氣沒上來，服了，服了。
“那，你，小心。”
我憋着笑“好，你們一會自己做點吃的。”
Rufus撐着身子想要站起來，卻軟綿綿的倒回了沙發上，我急忙走過去，哎喲喂，這大個子可別在我家摔出了好歹來。
Rufus眨巴着眼睛看着我，果然外國人不會喝酒，喝個啤酒都能喝出這熊樣來。
我想起昨夜秒入睡的方法，抱着試試看的態度抬手蒙住了他的雙眼“你放心，好好休息，我早去早回。”
差不多五秒，果然鼾聲想起來了，哇哈哈哈哈，所以他剛才突然醒過來，是因為什麼？
來到那家門口，我給若若發了信息過去，很快就聽到屋內劈里啪啦的走路聲，然後門開了，若若探出頭來“您來了。”
“他在嗎？”
若若壓低聲音“在的，快進。”
踏進這個家，第一想法就是好溫馨，室內是現代簡約風格，乳白色的牆，淺色調的地板，沙發是灰色系列的紡布材質，抱枕是溫暖的淡黃色和青綠色，就連茶几都是淡雅風格。
深吸一口氣，還有淡淡的花香，若若將這個房子打理得格外乾淨。再吸一口氣，聞到了消毒水的味道，我聽到了機器運作的嗡嗡聲，從房間裏傳來的。
正找着今日的主人公，房門突然打開，一位高大的年輕小夥子走出來，乾淨利索，微微駝着背，雙目有些遊離。
看到我，那只是0.1秒的瞬間，他換了一張臉，滿臉笑容，挺直腰板“這位是？”
“您好，我是若若的朋友，來看看阿姨。”
“感謝感謝，您坐，我去沏茶。”
小夥子轉身往廚房走去，一個人影停留在原地，那是一個中年女子，牆上的照片告訴我，這是他的母親。
她只是站在哪裏，一臉愁容地看著兒子在廚房忙碌着，蓬鬆的枯黃短髮，眼窩深陷，瘦小的身體在淡藍色的睡衣里搖搖晃晃着。
若若請我在客廳入座，很快，我就聞到一股香甜的茶香，小夥子熱情地端過來茶水和餅乾，坐到若若身邊，認真地倒着茶。
若若看着一切“正常”的他，滿眼都是心疼，是呀，要不是一早知道他們的故事，很難看出來他有什麼不妥。
我們你來我往地寒暄了幾句，他的每一句話都那樣正常，正常到我並不認為他有什麼大問題。
“你們什麼時候結婚呀？”
我拉住若若的手“我這個妹子一根筋，認定了就不變了，我還等着喝喜酒呢。”
小夥子眼神閃爍了一下“不、不着急。”
我用食指在茶几上輕輕敲打着“男人和女人可不一樣。”
小夥子摟住若若“我們才剛畢業，都不穩定。”
食指依舊在茶几上敲打着“可是，你似乎沒有想穩定呀？”
若若瞪着雙眼看着我，遠處的大姐依舊站在原地緊張地搓着手，似乎，那個位置是個結界，走不出來的結界。
“清鑫姐，不是這樣的。”若若慌張起來。
我舉起茶杯猛吸一口，好香“你想等你的母親醒來，可如果她，永遠都醒不過來，你是要若若等你一輩子嗎？”
若若蹭地站起來“姐。”
我冷靜地看着她，輕輕點點頭“怎麼，難道他說了什麼時候會娶你？”
若若很聰明，明白了我的意思，乖乖地坐下來。
小夥子微低着頭“我們有自己的打算。”
我緩緩站起身，走到牆邊，食指在牆上點着聲音，向著房間的方向走去，那位母親仍舊站在那裏，驚恐地看着我。
小夥子快步走到房門口“你要做什麼？”
“，其實，你早就知道我的身份，我不想和你談什麼心理問題，更不想說什麼為了明天的話，道理你都懂，做不做在於你。”
看着這位母親的靈魂，她是那樣痛苦，卻因為不舍始終不能離開，她每一刻都在承受這巨大的折磨。
走到小夥子面前，眼神鎖定住他的雙眼，食指在門上敲打着“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我告訴你，你的母親現在很痛苦，因為你的執着，她被困在這裏，她看着你日日折磨自己，卻無能為力，她比你還痛苦。”
小夥子忽然雙眼充滿殺氣地瞪着我“我不許你說她。”
我冷笑一聲“她就在這裏，你看不見她的痛苦嗎？”
小夥子一把拉住我的衣領，嚇得若若撲過來拉住他的腰。
“你以為你在感動誰？你除了感動你自己，你做了什麼，你傷害着最愛你的人，你讓你的母親不能安心離去。
“你給我滾！”
他的雙瞳孔瞬間細微發散，好機會！
我抬起手，在他耳邊彈了一個響指，小夥子的手瞬間失去了力氣，看來，我最近學習的催眠術還是有進步的。
若若驚恐地看着我“這......”
“來，把他扶到阿姨的床邊。”
若若很配合，只是半迷糊狀態下的小夥子屬實有些沉，趁他完全清醒，趕緊弄進去才行。
打開房門，那股消毒水的味道更重了，冰冷的呼吸器還在運轉着。
若若將這裏打理的真的很用心，充滿生命力的向日葵窗帘，溫暖的黃色菊花被子，大姐安靜地躺在那裏。
“真的是辛苦你了，若若。”
若若低着頭，默默地掉着眼淚“我只希望他能開心。”
我們將小夥子放在床邊，小夥子迷離着雙眼看着我“這是哪裏？”
“你會喜歡這裏的。”
我請若若出去關上門，看着蹲在小夥子身邊的大姐“大姐，有什麼話，就好好說吧。”
大姐一驚“你......”
“別管我怎麼樣。”我將小夥子的手打在大姐的真實手上“好好告別吧。”
我站起身，走到角落裏，小夥子眨巴着眼睛沉沉地睡過去，看來他們在那個維度可以相見。
小夥子緊閉着雙眼喃喃地說著。
“媽，是你嗎？”
母親輕輕撫摸著兒子的額頭“我的傻兒子，別再執着了，讓我離開吧。”
“不是的，媽媽你一定會醒過來的。”
“其實我們都知道的，媽媽太累了。”母親輕輕拍着小夥子的手背“媽這一生最放不下的就是你，很抱歉，我不能陪你更久。”
“媽，求你別走。”
母親早已淚流滿面“我們都知道，沒有這個奇迹的，媽這一生太苦了，小時候挨餓受凍，好不容易渡過難熬的日子，遇到了你的父親，卻又經歷了背叛，唯一讓我欣慰的，就是有你這樣優秀孝順的孩子，可是......”
隨着儀器上數值的跳動，母親捂着胸口縮着身子。
“媽，你怎麼了？”
母親的身體模糊了起來，透明度加深了。
“看着你這樣，媽真的不放心。”
兒子抽泣着“我只有媽媽了。”
“你還有愛你的姑娘，媽媽很喜歡她，以後啊，你要對她更好，你們把生活過得紅紅火火的，是我最期盼的。”
兒子顫抖着嘴唇，沒有再說話。
母親吸了一下鼻子“好了，說再見吧，能這樣再見你一次，我很滿足了。”
“媽......”
“再見了，我的兒子。”
“媽......再見。”
母親的身影徹底消失不見了，我不知道她會去哪裏，但是只有這樣才能真正讓兒子放下吧。
“媽！”
小夥子大喊一聲坐起來，緩了幾秒，歪着頭看着兩個緊緊牽着的手。
“你們，見到了？”
小夥子一個激靈看向我，忽然淚如雨下，放聲大哭着“媽！”
門口的若若衝進來，跪倒在地上緊緊抱着小夥子。
哭了好一會了，哭聲漸漸微弱了，小夥子擦着臉上的的淚水和鼻涕，還幫着擦着若若臉上的淚水。
“其實，我是恨我自己，如果當時我沒有那麼激動，會不會爸爸會回頭，如果那天我早一點回家，我可以及時救媽媽，會不會......”
若若捧着小夥子的臉“阿姨都明白的，阿姨不會怪你，你是她這一生最大的驕傲。”
我退出房間，走出屋子，能哭出來能說出來已經很大的進步了，剩下的一切就交給他們自己處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