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4章 默許

隨着火焰長槍和巨人一起爆炸，整個如同夢境般的戰場也消失無蹤，伊蓮眼前光影不斷變幻，很快發現自己仍站在深夜的海邊沙灘上，面前是四肢被捆縛卻不斷掙扎着的特雷茜，以及冷着臉將匕首緊緊按在她脖頸上，帶出了一絲血痕的雪曼。

她自己則滿身大汗，渾身燥熱，高溫甚至讓汗水蒸發，冒出濃煙，讓附近都籠罩在霧氣之中。

隨着霧氣在海風中散去，身體溫度恢復正常，伊蓮也感覺自己逸散的靈性緩緩回到體內，讓蘊含瘋狂、兇狠的碧綠雙眸平靜下來。

但就算如此，她耳畔也還迴響着剛才刀兵相接，拚死搏殺的敵我雙方的怒吼，身上殘留着化身火焰長槍貫穿代表畏懼、憤恨自己的特雷茜的巨人時的暢快感。

現在，我已經成為“收割者”了……

伊蓮緩緩呼出一口灼熱的空氣，看向臉上殘留淚痕，眼角幾乎迸裂地瞪着自己的特雷茜，說道：

“我確實利用了你完成晉陞儀式，這算是對你之前做的事的報復，而且，你應該也藉此消化了‘痛苦’魔葯……你有沒有想過，你母親把安吉莉卡小姐不在的事告訴你，讓你放心來到南大陸攔截我的‘紅髮女郎’號，是為了什麼？”

晉陞之後，伊蓮源於“陰謀家”的洞察能力有了長足進步，稍一回想今晚的事，便察覺了對方如此“配合”的關鍵。

那名“不老”魔女，特雷茜的母親卡特琳娜，或許默許了這件事的發生，甚至在幕後推波助瀾，以便讓自己的女兒消化魔葯，做好晉陞半神的準備，哪怕會為此承擔大量風險，甚至有可能在戰鬥中喪命。

她說不定也預料到了我和安吉莉卡小姐的態度……想到這裏，伊蓮在心底嘆了一口氣，看着聽到她的話后表情怔住，目光有些獃滯的特雷茜，繼續道：

“你的‘黑死號’上有懸賞的兇惡海盜會被抓走，敢於反抗者恐怕有生命危險，但其他的水手不會有什麼事，我們走後，你就……離開吧。”

“你要放我走？”

特雷茜愕然抬頭問道，從伊蓮的位置看去，她蒼白的臉上浮現了幾分血色，蔚藍的雙眸亮起，如同見到了太陽。

“我確實想殺你，或者至少把你對我做過的事報復回去，哪怕只有一小部分……我在夢裏無數次夢到過這件事，但是……”

說到這裏，伊蓮瞥了一眼面無表情的雪曼，感覺在外人面前說這些有點羞恥，遂搖了搖頭。

“……算了，我們兩清了。”

“兩清？你別讓我再遇到你，否則我會再次把你抓回船上，把你給嗚嗚嗚——”

特雷茜如同被扔到平底鍋中的活魚般蹦了起來，氣急敗壞地嚷嚷着，直到被身後的雪曼掏出一團沒解開的繩索塞進了嘴中，將最後的話語堵回了肚子裏。

但她仍然不斷掙扎着，在沙灘上彎曲着身體扭動着四肢，試圖掙脫捆縛手腳的繩索。

只不過相比剛才憤怒、絕望時的掙扎，現在的動作更像是……

“撒嬌？”

伊蓮腦中冒出這麼一個荒謬的念頭。

她搖了搖頭，看向雪曼道：

“我們走吧……放走她是安吉莉卡小姐同意的。”

“嗚嗚？嗚嗚嗚——”

地上的特雷茜掙扎得更厲害了。

————

直到黎明，處理完所有事的安吉爾才回到自己位於貝克蘭德的家，有些疲憊地癱坐在書房的單人沙發上。

她沒有讓早起的女僕送來一杯提神的咖啡，而是摸索着從“鏡面空間”里拿出一瓶透明玻璃瓶裝的棕褐色飲品，在手中晃了晃，讓它降溫到接近冰點，徒手擰開壓制在瓶口的鐵皮蓋，在“呲呲”的氣流聲后將冰爽的碳酸飲料送入嘴中，滿足地嘆了一口氣。

這是在雪曼專門請來設計師重新設計外觀后，已經開始銷往貝克蘭德各區的“可樂”，口味由黑熊罐頭廠的工人們先行品嘗後進行了細微調整，更符合這個時代的人對甜食的追求，當然，提神的咖啡因也讓它能取代一部分咖啡的作用，以便作為宣傳賣點。

安吉爾沒有厚着臉皮把這種碳酸飲料原封不動地起名“可口可樂”，而是在瓶蓋上印了一隻熊爪，可回收的玻璃瓶上也有熊掌樣的凸起紋路，便於抓握的同時，讓“黑熊可樂”的名號更加貼切。

三便士一瓶的售價雖然比酒吧常見的麥酒要貴，與那些地方特色啤酒持平，但歸還空瓶的話可以優惠一便士的“折扣”，又讓人覺得在提神的同時能補充糖分的爽口飲料性價比更高了一些。

實際上雪曼建議工廠回收空玻璃瓶的價格是1.5便士，中間的差價讓餐廳、酒吧更願意推銷我們的飲料……安吉爾嘀咕着，為自己的“小阿卡那牌”的商業頭腦點了個贊。

享受完清晨的冰鎮可樂后，安吉爾這才閉上雙眼，向尊敬的愚者先生祈禱，請求與“世界”克萊恩進行一次臨時會議。

……

灰霧之上，愚者的身影隱藏在霧氣之後，安吉爾和克萊恩落座於自己的位置上，隔着長長的青銅桌交流着昨晚的情報。

“喬治娜女公爵直到最後都沒有認出‘金色女王’是我假扮的，她能辨認出我已經成為了半神，而我攜帶的‘魔女’牌又讓我有了相應途徑的位格，且具備了反占卜反預言的能力，除非有‘仲裁人’的天使在場，否則應該沒有露餡。”

因為只有兩人在場，克萊恩並未使用“世界”那沙啞的聲線，而是以平時的輕鬆語調敘說著。

“她找我的目的是什麼？真的和‘幽靈帝國’有關？”

安吉爾也靠着椅背，較為放鬆地反問道。

“沒錯，她轉達了屬於自己的王室派系的合作請求，希望你和安妮女王復仇號能幫忙尋找‘幽靈帝國’的蹤跡，併發掘特倫索斯特帝國最後的寶藏，他們只要其中的一份非凡特性，剩下的都可以屬於你和你找來的幫手……我沒有立即答應，只說了會考慮，喬治娜似乎也沒打算一次就解決問題，或許他們也有自己的備選方案。”

克萊恩轉述着喬治娜的話，隨後以自己的判斷分析道：

“我認為王室需要的很可能是一份‘仲裁人’序列1的非凡特性，在‘夜皇’特倫索斯特隕落後，祂的非凡特性被當時的貴族們瓜分，而其中就有現在魯恩的王室，奧古斯都。他們試圖搜集這份特性，應該有更深層次的企圖……他們會不會想讓王室的某位天使更進一步，成為真神之下的最強者？喬治三世瞞着教會成為半神，是為此做準備嗎？”

“這條途徑的序列1叫做‘秩序之手’，奧古斯都王室的先祖，印在10鎊鈔票上的‘保護者’威廉·奧古斯都就擁有一份，祂現在還活着，而且是喬治三世的堅實後盾……王室想獲得第二份‘秩序之手’，或許真是為了讓某位天使晉陞，但不會是喬治三世，因為……他打算成為‘黑皇帝’！”

安吉爾斟酌着說道，藉此將“白之聖女”卡特琳娜透露的消息告訴了克萊恩，包括她自己的所有猜測，以及卡特琳娜最重要的那句話：

真神與祂們的信徒，未必有着一樣的想法。

聽到喬治三世很可能已經成為天使，並且開始佈置九座陵寢的消息，操控着“世界”的幻影，本體隱藏在灰霧后的“愚者”克萊恩一時有些震驚，甚至都忘了做出回應。

和昨晚安吉爾的反應類似，一旦視線真正轉到“黑皇帝”的儀式上，種種早就公開，但卻沒人能注意到的細節立即浮上了克萊恩的腦海。

而且相比安吉爾，他了解的要更多一些。

從羅塞爾的日記中，克萊恩知道了這位穿越者大帝與“空想天使”亞當有過接觸，甚至還加入了“黃昏隱士會”，成為了這個隱秘的，想要影響世界潮流的組織的一員。

而他晚年試圖瞞着蒸汽教會跳轉途徑成為“黑皇帝”，或許就有亞當的幫助。

在他隕落後，“黑皇帝”的所有非凡特性和唯一性，自然也有可能落入“黃昏隱士會”的手中。

現在，赫溫·蘭比斯又提到了“世界的潮流”，還說要讓喬治三世“更有天賦”、“提前扮演”……

克萊恩之前想當然地認為這是為了讓受到契約限制的國王突破半神，但現在看來，完全可能是為晉陞序列0的“黑皇帝”在做準備！

唯一的問題在於：

七神知道嗎？

七神默許嗎？

七神提供了幫助嗎？

至少在克萊恩看來，魯恩王國境內的三大教會對喬治三世的做法是反對的，他們不遺餘力地調查“大霧霾”的事件真相，追查失蹤人口的去向，逼迫喬治三世做出了大量的讓步……雖然最後一件事顯然處於亞當和喬治三世的計劃內，反而讓晉陞黑皇帝的“新秩序”更快降臨，但出發點是好的。

可是……

教會的意圖不一定能代替神靈的意圖，如果神靈態度曖昧，並不反對新的“黑皇帝”出現，祂們完全可以坐視不理，不告知座下的天使和聖者，只讓他們憑藉凡間的力量進行調查，如果發現問題就解決，如果發現不了……那就正好。

對於掌握了魯恩王國，擁有成神的希望的奧古斯都們來說，神靈不明面上反對，那就等同於支持了。

連神靈都態度曖昧，連黑夜女神都不反對，那我們的所作所為，還有意義么……

直到克萊恩就接下來的行動與安吉爾做了細緻的商議，將她送回現實后，才在各種沉重的思緒中返回了自己家中。

他看着窗外早已升起的太陽，輕嘆一聲，在自己秘偶的服侍下洗漱更衣，來到餐廳，享用起並不算豐盛，但在他的要求下調配得頗有南方特色的早餐。

餐后，管家瓦爾特將周末在玫歌莊園舉辦的狩獵活動的賓客名單遞了過來，和他商量起相關的事項。

他的貼身男僕，同時也是“秘偶”之一的拉斐爾則穿着風衣，站在餐廳門外，在他分心操控下左顧右盼，表情生動。

就在這時，一旁的僕從用餐間兩位男僕走出，其中一人手中拿着一個精巧的玻璃瓶，半瓶棕褐色液體在他的晃動中冒着氣泡，一股甜膩的香味緩緩飄入秘偶的鼻腔。

餐廳內的克萊恩突然怔住了。

那是他無比熟悉，在來到這個世界前幾乎每天都要喝的東西。

可樂！